第21章 對他的怨恨,竟然這樣深
沈昭寧的呼吸幾乎停滯了,立馬把紫蘇拉到身後,清冽地盯著陸正涵。
陸正涵踹了個寂寞,餘怒未消地縮回腿腳。
“紫蘇,你去摘一些鮮花回來。”沈昭寧溫柔地吩咐。
“是。”紫蘇把茶壺放在房裏,離去時給那兩個新來的小丫鬟使了個眼色。
冬香和紫葉在院子裏打理新種的花花草草,豎起耳朵聽著主子的動靜。
若大爺又對大夫人動手,她們要立刻去報信。
陸正涵未經主人邀請,堂而皇之地走進屋裏,冷沉的目光掃了一圈。
相比上次來,添了幾件黃花梨木家具,幾樣擺件裏有一兩件品相不錯。
薇兒做事還是靠譜的。
沈昭寧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推過去。
不曾給他一個眼神。
“柳先生瞧不上耀兒的字,你有辦法嗎?”他喝了一口茶,差點被粗澀的口感嗆到,放下茶杯。
“陸大人寫得一手狂草,多少學子夢寐以求都求不到的。耀哥兒是你的親兒子,你教幾日,一定有所長進。”她早就料到,他為了這事來的。
“我擅長狂草,教不了耀兒。”陸正涵心神一定,理所當然道,“你和柳先生交情非淺,若你為耀兒說幾句好話,柳先生應該會破例收下耀兒。”
他的行楷實在上不得台麵,這才專攻狂草,博得一點美名。
沈昭寧的唇角噙著一絲譏諷的冷笑,“若柳先生是那種會徇私的人,清正學堂還是如今名滿洛陽城的清正學堂嗎?那些皇子公主、權貴公子早就塞滿了學堂。”
“再者,柳先生再念舊情,也不會為了一個逆臣之女破例,砸了自己的招牌。”
“陸大人還是另尋他法,恕我無能為力。”
陸正涵看著她嘲意滿滿的嘴臉,怒火直衝天靈蓋,“你就是不願意幫,還說得這麽冠冕堂皇!”
他看她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疾言厲色地拍案,“沈昭寧,你是大夫人,耀兒是你的嫡子,你有責任管他的學業!”
“陸大人抬舉了,我是卑賤的庶人,沒資格管耀哥兒的學業。”沈昭寧輕飄飄的聲音含著濃烈的嘲弄,“耀哥兒是陸家的希望,倘若跟我扯上關係,哪裏還有前途?陸大人三思。”
陸正涵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也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她說的每字每句,好似都是他說過無數次的對她的羞辱。
如今,卻變成了她拒絕他最冠冕堂皇的理由。
想到此,他的滿腔怒火更是無處發泄。
卻陡然握住她的手腕,“你回府已有數日,還口口聲聲地叫我‘陸大人’,你就這麽怨我、恨我嗎?”
怨他三年前不曾查過,就認定她是毒害耀兒的凶手。
恨他把她送去鄉下莊子,三年間不聞不問,讓她遭受了那麽多欺辱、虐打。
可是,明明是她毒害耀兒在先,她有何道理怨恨他?
“陸大人說笑了,一介庶人沒資格怨恨。”
沈昭寧清澈的眼眸越發的冷漠,好似說的是不相幹的人的事,“我有自知之明,在陸家要謹小慎微,要逆來順受,就算受了委屈、傷害,也要打落牙齒和血吞。”
簡單的一句話,又把他噎住了。
正因為說的都是事實,他無法辯駁。
他沉鬱地眯眼,粗暴地甩開她的手,“想翻舊賬是不是?若非我娶你進府,你在教坊司能安然無恙地活到現在嗎?”
沈昭寧被他甩得差點摔跌在地上,可見他使了多大的力氣。
她緩緩掀起衣袖,眼裏迫出寒涼的嘲弄,“陸大人說的‘安然無恙’,是這樣的嗎?”
陸正涵的目光觸及到她手臂密密麻麻的舊傷,慌急地挪開,好似看見了什麽可怖的東西。
想說點什麽,但嘴巴好似被什麽東西黏住了,怎麽也張不開。
靜默半瞬,他終於開了口,“但是你不能否認,陸家主母的身份比教坊司任人踐踏的奴籍好太多。我娶你,你要感恩……”
“嗬!”
沈昭寧忍不住笑了一聲,細軟的聲音浸透著一抹蒼涼,“我謝陸大人拯救我於水火之中,謝陸大人把我推進水深火熱裏。”
陸正涵勃然大怒,“你幾個意思?”
“這五年來,我在陸家、在莊子的每一日,難道不是水深火熱嗎?”
“所以,你後悔嫁給我,怨怪我娶你進府,是不是?”
“已經這樣了,不重要了……”不知是不是太過激動,沈昭寧猛地咳起來。
他不顧她咳得身軀打顫,狂怒地攫住她,“我娶你,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恩,竟然還怨恨我。那你當初為什麽要嫁?”
她閉了閉眼,睜開時,瞳眸閃著水盈盈的淚光,“感恩麽?”
再開口時,聲音含著濃烈的譏諷,“感恩你五年前躬身來牢房,對我說了那些情深意切的話……卻在洞房花燭夜,掐著我的嘴說……這輩子都不會碰我這個低賤的庶人……”
“還是感恩你那兩年隻是羞辱我,沒把我打死……或者是感恩你親自去莊子接我回府,讓我免受那些惡奴的欺負……”
五年前,她失去了母親的庇護,身陷囹圄,錦繡榮耀的世界塌得粉碎,而他像蓋世英雄一般降臨在她黑暗絕望的絕境裏。
他情深意重地表明心跡,對她許了海誓山盟,她理所當然抓住這唯一的救贖。
成親那夜,她在新房歡喜興奮地等夫君回來,共飲交杯酒,洞房花燭。
等來的卻是婚服被撕裂,是他冷戾的真麵目,以及他絕情離去的背影。
再一次的,天塌了。
那夜,她孑然一身地躺在喜床,委屈地流淚到天明。
可笑的是,她委屈求全地幫他找了無數理由欺騙自己,得到的是更多的委屈。
她以為的救贖,隻是他精心編織的謊言。
陸正涵看著她的小臉盈滿了淒楚、悲涼,慢慢地垂下手。
一雙眼眸染了猩紅的血絲。
她對他的怨恨,竟然這樣深!
當初,他娶她……
“若非你禦前求娶……我又怎會嫁給你?”
沈昭寧好似耗盡了心力,嘶啞的語聲難以為繼,“既然不是真心喜歡……為什麽要娶?把我騙到陸家,飽受你們一家人的糟踐、欺辱……是陸大人的謀劃嗎?”
這跟騙婚有何區別?
縱然當年她眼瞎心盲,可是她又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讓他這般憎恨,挖了這麽大一個坑讓她跳?
她能不委屈嗎?
陸正涵麵色一凜,好似被說中了心事,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是啊,為什麽呢?
恍惚間,他好似想起了很多事,又好似想不起來了。
五年前的他,當真那麽混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