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給你一個機會
“爸,援朝讓我帶他來,是要跟你說,他想參加公社的文藝宣傳隊!”田青梅走到父親的身邊,抱著他的肩膀,輕輕搖晃。
田誌邦瞟了一眼陳援朝:“進宣傳隊,就不用去扒河了!陳援朝,你小子打得好算盤!早就聽說你好逸惡勞,看來是真的!”
陳援朝一臉苦笑:“田書記,你這話從何說起?”
“都是你嫂子說的!”
一聽說是自家嫂子,陳援朝不由得怒火中燒:“書記,田春英是有名的小木叉、說謊精,幹啥啥不行,挑事第一名!恩愛夫妻都能讓他挑撥離婚了!”
聽陳援朝這麽說,田青梅忍俊不禁:“援朝,你真會比喻!”
田誌邦卻沒好氣地說:“有你這麽說自家嫂子的嗎?”
陳援朝反問:“她能編排我,我就不能說她?”
田誌邦一拍桌子:“你就不能!田春英是你嫂子,長嫂如母,你知道不?尤其是,現在你大哥已經不在了,你更要尊重她,孝順她!”
陳援朝冷笑:“我想尊重她,但是她不值得尊重!”
“為什麽這麽說?”田誌邦和田青梅異口同聲地問道。
陳援朝就把剛剛他被田春英趕出家門的事說了一遍。
田誌邦簡直不敢相信:“嫂子看上小叔子?田春英這個老牛真想吃嫩草?我先前就聽有人這麽議論,還不太相信,看來是真的?”
田青梅急切說道:“爸,你要為援朝主持公道,那個家,也有援朝的一份!憑什麽不讓援朝帶走他的東西?”
田誌邦額頭上的皺紋都能夾死蚊子:“我怎麽主持?田春英娘家的叔伯、兄弟、堂兄弟、遠近侄子有五六十個,我輕易也不敢招惹!”
他雖然是上級任命的黨支部書記,也要依靠著村裏幾個大家族的支持,否則他的工作就不好開展。
接著,他低聲說道:“我也是田家人,怎麽能支持外姓?”
陳援朝離得並不遠,隱約能聽個大概。
田誌邦的這種態度,他也能理解。前世之所以沒有人幫他,各有各的顧慮。
陳援朝試探著問道:“田書記,那我進宣傳隊的事,你看……”
田誌邦搖頭:“村裏好多人想進宣傳隊,托人來說,我都安排不了。這樣吧,你先回去,如果需要,我會讓人去通知你!”
陳援朝暗自歎息:“好吧,謝謝田書記!”
然後,他又看向田青梅:“青梅,我先走了!”
他不敢再跟田青梅走在一起,否則今後指不定還有什麽小鞋呢。
田青梅卻氣呼呼地推了父親一把:“我也走!”
田青梅跑出辦公室,追上陳援朝:“援朝,你真想進宣傳隊嗎?”
陳援朝回頭見沒有別人,就放緩腳步:“當然!”
“我有一個法子,能讓我爸同意給你一個推薦資格!”
“什麽法子?”
“跟我處對象!”
陳援朝嚇了一跳:“我要是跟你處了,你爸能讓人槍斃我!”
前幾年,大隊的民兵都允許配槍,而民兵的指揮權都歸黨支部書記。
當然,這隻是借口,如果陳援朝真心喜歡田青梅,就冒個險,隻要能把田青梅的肚子搞大,田支書也隻能乖乖認輸。
但是,陳援朝心裏有楊柳,就容不下田青梅了。
聽陳援朝這麽一說,田青梅也很無奈:“那我就沒辦法了!”
陳援朝突然問道:“青梅,你讀過《第二次握手》嗎?”
“沒有!”田青梅一副很神往的樣子。
《第二次握手》是著名作家張揚以其舅舅為原型寫的一部長篇小說。
故事講述了科學家蘇冠蘭和丁潔瓊從相知、相戀到被迫分手多年後又重逢的愛情故事,也有科學報國的家國情懷。
在那個年代,這樣的小說根本不可能為上麵所容忍,所以張揚於1963年寫成初稿,就一直沒有出版,而他本人也因此被兩次投進監獄。
好在,張揚身邊的朋友在讀到初稿之後,爭相傳抄,到了70年代初,這部小說在大中城市的知識分子中間已經頗為流行。
田青梅一直生活在鄉下,雖然早就聽說,也十分渴望,卻沒有機會一睹為快。
陳援朝說道:“青梅,如果你能讓你爸推薦我進宣傳隊,我就默寫一本給你!”
“你讀過?”
“我在學校就讀過,起碼讀了五遍!”
其實,陳援朝在高中階段根本沒有機會接觸《第二次握手》。
直到1979年,這部小說允許出版,還在龍城師專上學的陳援朝從生活費裏擠出錢來,搶購一本,看得如癡如醉。
如果讓他默寫,他還真能弄一本,內容肯定有出入,人物命運卻大差不差。
“那好!”田青梅一臉期待,“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你等著,我這就去跟我爸說!”
田青梅說著,轉身又跑向大隊部。
過了十多分鍾,田青梅再次回來,向他招手:“援朝,我爸說給你一個機會!”
陳援朝強抑興奮,跟著田青梅再次走進田誌邦的辦公室。
田誌邦的臉色更難看了:“陳援朝,你小子到底用了什麽花招,讓我家梅子逼著我給你機會?”
陳援朝陪著笑臉:“書記,我能有什麽花招?我跟梅子完全是純潔的革命友誼,梅子不忍心看著我走投無路,怕我累死在扒河的工地上。那我比我大哥更慘!”
田誌邦歎了口氣:“好吧,看在你大哥的份上,我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
“謝謝田書記!”
田誌邦又說:“我聽梅子說了,‘楊子榮打虎上山’那一段,你唱得很好。你再唱一遍我聽聽!”
陳援朝就把剛才唱給田青梅的那一段又唱一遍。
他剛剛唱完,就聽到外麵有人起哄:“這小子唱得還不賴!”
原來,在這裏辦公的大隊長吳克堅、會計杜元寶、婦女主任田金麗、民兵營長田大喜、飼養員田老梗等人都被陳援朝的歌聲吸引過來。
起哄的都是田金麗、田大喜等人,他們這個家族把持著田集村的大權,根本看不起外姓人。
陳援朝唱得很好,但是在這些人的嘴裏,就隻能是“還不賴”。
相對來說,田誌邦還是很公正的:“陳援朝,你在唱這方麵,算是過關了。但是你要知道,能進宣傳隊的人,不僅要會唱,還要會樂器!”
“樂器我也會,但是你這裏沒有!”
“誰說沒有?”田誌邦指著會計杜元寶:“老杜,把你的二胡拿來,讓陳援朝試試!”
杜元寶從他的房間拿來二胡,幽怨地說:“書記,如果你想聽,我可以給你拉。這小子行嗎?別把我的二胡弄壞了,不好修!”
解放前,杜元寶跟著瞎眼二叔生活,全靠著這把二胡,走街串巷乞討。這二胡是他吃飯的家夥,有感情了。
田誌邦沒理他,直接把二胡遞給陳援朝:“你來試試!如果拉得好,我這就給你開介紹信,讓你明天就去公社集訓。如果拉得不好,你這就給我滾蛋,以後再也別提這事!”
陳援朝接過二胡:“田書記,謝謝你給我機會!杜會計,你把心放在肚子裏,弄壞了我就算把自己賣了,也要賠你一個新的!”
說著,陳援朝找了個凳子坐下,翹起二郎腿,先輕輕地拉兩下。
二胡發出咽啞之聲。
民兵營長田大喜齜著大板牙:“一聽就是外行!”
婦女主任田金麗:“你要是能拉出來曲子,我今天晚上給你留門!”
“給你留門”,就是給你一個上她床的機會。
田金麗能當上這個主任,“留門”的次數少不了。
陳援朝苦笑了一下,像田金麗這種人,就是脫光了躺在他麵前,他都沒有興趣。
二胡喑啞滯澀,應該是琴弦比較鬆的原因,他在弦柱上擰了擰,把琴弦拉緊。
“你別給我弄壞了!”杜元寶跳起來。
陳援朝也不爭辯,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靜下心來,然後再一次拉響。
悠揚的琴聲立即在房間裏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