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城中內奸
第6章 城中內奸
機關城內運轉正常,一如往昔,並沒有因為多了幾個客人就有所變化。
天明、少羽和高月三個人又一次聚在一處,友情再次升溫,成天裏成群結伴地一起活動。高月曾提議找瑤光一起玩,天明堅決反對,少羽想到瑤光的“高齡”,急忙找了個合理的理由來否定。
“我聽說瑤光道長傷勢未愈,我們還是不要去打擾她了。”
高月想了想也就作罷,天明立刻興高采烈地說:“就是!幹嘛帶上那個怪人!她不是喜歡和那個凶巴巴的雪女一起嗎,我看她遲早也變成那樣。”
項少羽背後冷汗都下來了。
“天明,別這麽大聲,要是被人聽到了不好。”
“哼,誰怕!”
項少羽看著天明那種故作大膽的樣子就忍不住撇嘴,“是誰在走過瑤光道長住處附近躡手躡腳的,就是誰怕嘍?”
“少羽——!”
“哈。”
少年少女走過機關城的長廊,歡笑聲隨風遠去。
瑤光此刻也的確如項少羽所言,基本十二個時辰都在打坐療傷,但是經脈修複所需甚巨,她每日裏所做的簡直杯水車薪,內力總共隻恢複了兩成。就在她計劃著若是能恢複到三成就伺機離開的時候,機關城內發生了一件大事。
——班大師被襲擊了,存放機關城地圖密室的鑰匙被偷走了。
所有疑點都指向城內。
這樣的襲擊還沒有結束,之後徐夫子也被人所傷。
高漸離憤怒地拔劍指向蓋聶。
“一定是他!我早就說過,他是嬴政的走狗!”
兩人隻過了幾招就被端木蓉阻攔,雪女也隨後趕來,幾人爭論片刻,最終在高漸離的堅持下,蓋聶必須被關起來接受監視。
這時候,忽然有一道清亮的聲音插了進來。
“如果說凶手潛伏在城內的話,我也一樣……甚至比蓋先生更有嫌疑。萬全起見,把我也一起關起來吧。”
雪女錯愕地轉頭,“瑤光,你怎麽會來?”
站在門外的不是清冷出塵的瑤光還是誰?
瑤光無奈地歎氣,視線在出鞘的水寒劍和淵虹劍上各停留一瞬,回望雪女。
“我就住在旁邊啊……兩個劍客激戰,我如何能察覺不到?”
劍客對劍氣最是敏感,而她尤其如此。這或許是天賦,師尊於睿曾讚她生來就適合習劍,掌門師伯李忘生也曾叮嚀她,在劍道有成之前千萬莫要任意靠近神兵利器,當心過於敏銳反而為其所傷。
蓋聶與高漸離交鋒,劍氣激蕩。淵虹的劍氣鋒利而正直,水寒的劍氣凜冽如冰,對她而言,這種氣息就像是散在風中的小刀一般,一下一下地刺激著她的神經,一下子就將她從冥想中喚醒了。因此,瑤光基本上把這件事前前後後聽了個完整。
“高先生所說不無道理,在這種時候進入機關城內的外人確實值得懷疑,若說凶手用劍,我也一樣,還是一視同仁地將我也關押起來吧。雪女姑娘,端木姑娘,你們要多留心,最近城內的確彌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氣息,我猜測,那個凶手非常擅長易容潛伏之道,才能這樣無聲無息地潛入,今後你們哪怕麵對熟人,最好也留幾分心,加上暗號辨識來人比較可靠。”
瑤光這一番話本是好心,但盛怒之中的高漸離並沒有心情去分辨,怒視瑤光低喝:“休要多言!我本就懷疑你!既然你自投羅網,那就正好,不管是你還是蓋聶,如果讓我發現你們是凶手的證據,你們就死定了!”
高漸離扔下這句話拂袖而去。
雪女為難地看看高漸離走遠的方向,又看了看瑤光,最後長歎一聲。
“瑤光,多謝你體諒我們的為難之處。暫時委屈你了,等找出凶手,我一定第一時間來找你。”
瑤光笑了笑,“隻要別在關押期間斷了水就行。”
雪女和端木蓉走出去,對外麵的墨家弟子吩咐將兩人軟禁在石室內,定時提供食水。
石門關閉,瞬間隔開了石室與外間。
瑤光看看陳設簡陋的石室,徑自往角落走去,取下拂塵撣去地磚上的積灰,相當平靜地盤膝坐下。
蓋聶本想讓瑤光坐到床上,但沒想到看起來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非常自然地席地而坐,他也就沒再提這件事情,也找了一塊比較幹淨的地麵坐了下來。
“瑤光道長,蓋某連累你了。”
瑤光略有些詫異地看向蓋聶,“蓋先生這話從何說起?城內發生這等事,外來人員自然都會遭到懷疑,相比項氏一族,孤身而來的我和曾經是秦王屬下的你自然會首先遭受懷疑。即使沒有今日的衝突,我也會提出接受監視,這樣對我、對墨家都好。清者自清,何需在意。”
清者自清。這句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如果是內奸,那麽在被監視的情況下就無法行動,城中就不應該再發生什麽傷害事件。反過來說,如果嫌疑人被監控起來的情況下,城中依然出了事,隻能說明抓錯了人。
這樣淺顯的道理蓋聶自然明白,他的道歉原也隻是擔心瑤光會因為遭受牽連而不悅,聽到她這麽一番話,蓋聶也就放下心來。
“道長相信蓋某?”
瑤光不禁莞爾。
“我曾聽聞,字如其人,曲為心聲。在我看來,劍也如其人,一位劍客無法使用與自己性情誌向完全不同的劍。淵虹劍氣淩厲、正氣凜然,由此可見,蓋先生定不是恃強淩弱、嗜血濫殺之人,我不相信這樣一柄劍的主人會去暗中傷人。即便蓋先生真的與誰有仇怨,也隻會光明正大地前去叫陣,斷不會行此小人之舉……更何況……”
瑤光抬起眼簾,原本注視著地麵的視線對上蓋聶沉著堅毅的雙眸。
“非是我自誇,若是蓋先生在城中動武,我絕不會察覺不到。退一步說,即便我識人不清,眼前的‘蓋先生’並非我以為的正人君子,在如今的情形下,‘蓋先生’休想再輕易傷害城中墨家子弟。”
蓋聶稍稍一愣隨即恍然。
名義上是一起被軟禁,實則暗存監視之心,難怪瑤光會主動出言要求和自己關在一起,她是擔心在假如萬一的情形下,她還能夠阻止“凶手”。的確,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或者是凶手偽裝而成,以瑤光的心思和武藝也不會輕易吃了虧,至少能及時提醒墨家的人。
這樣的年齡有這種心思和本領,當得一聲讚歎。
天明比她小不了多少,卻完全像個孩子,而眼前看來還稚嫩的少女已經完全是能令人放心信賴的人了。
“瑤光道長思慮周詳……不愧是道家傳人。”
瑤光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這個稱讚,跟著讚道:“蓋先生也無愧於淵虹。”
這還是蓋聶第一次聽到有人以劍來稱讚他,稍作思索後,蓋聶沉聲問:“瑤光道長曾言佩劍斷折?”
“……是。”瑤光想到這件事就心中生疼,苦笑道,“是被我自己震斷的。”
蓋聶不由得一驚,沒等他追問,瑤光就低聲說了下去。
“我當日身陷重圍,氣力耗盡,隻道必無幸存之理,為免利器落入敵手來日反傷昔日同伴,我逆轉經脈、強運內力震斷長劍……”
瑤光打開行囊取出玉清劍,乍看一下一如往昔,劍鞘做工精致、裝飾華麗,劍柄上綴著兩顆渾圓剔透的昆山玉,但是真正懂劍的人隻需一眼就能明白這柄劍發生了什麽變故。
蓋聶在看到玉清劍的時候就皺了眉,最後忍不住歎息一聲。
“此劍已死,氣脈已毀……”
“怎能不毀……我存人亡劍折之心斷劍,它自然曉我心意……誰又知道,我從黃泉路上走了一遭回轉世間,它卻已經不可能再次醒來回應我的呼喚。”
瑤光抱起長劍,神色黯然。
“如今這隻是華麗的工藝品罷了。”
劍客會以人亡劍折之心斷劍,當時的情形有多凶險蓋聶自然可以猜測到,所以他也沒再說什麽,用沉默表達出了自己的敬重——敬重瑤光與劍共存共亡之心。
這一番交談也算是到了頭。
兩人相繼沉默,隨後各自合眼打坐。
太陽東升西落,又再次從天邊升起。
第一縷陽光照進機關城的時候,有什麽從水流中無聲無息地升起,整個機關城陷入了生死存亡的危機中。
端木蓉終於想到她遺漏了什麽。
中央水池並不是沒有被動手腳,水中沒有查出毒物,那是因為——水中的毒物需要特定的條件才會發揮作用!
但是,已經太晚了。
太陽升起,一切都來不及了。
鴆羽千夜,在陽光下才會起效的毒藥。
“日當正,屠盡城……”
散布在水中的毒物在陽光下蒸騰起淡紫色的毒煙,轉眼之間就成了整座機關城的催命符,一個又一個墨家弟子吸入毒氣後無力地倒地。
石室內,蓋聶吸入毒氣後自覺不適,立刻運功護住心脈,而後焦急地詢問隔壁的天明是否安好。
瑤光早在光線灑入室內的時候就睜開了眼睛,但一直沒開口,保持著打坐的姿態安靜地聽著蓋聶和天明說話,直到天明順著藤蔓得救,她才站起來,右手如蘭花之形在幾處穴位輕點,中毒帶來的不適感立刻好轉許多。
清風垂露——萬花穀以醫者仁心所發明的獨門手法,以奇經八脈氣血運轉為基礎,扶正祛邪,對普通毒物引發的不適有明顯的緩解,更能解除陰陽不調、氣血瘀滯種種病痛。
當年她遠赴秦嶺向醫聖孫思邈討教岐黃之道,醫聖見她勤勉,私下傳了她幾招護身救人,其中就有“清風垂露”。
清風垂露雖然神奇,卻也不能除根。隻要風中仍有毒氣,繼續吸入毒氣仍會再次中毒。
瑤光稍微調息,隔了一會兒再次以“清風垂露”加於自身,緩步走到蓋聶身前。
“蓋先生可信我?”
蓋聶略有些不解,卻也沒表現在臉上,神色平靜地點頭。
瑤光一笑,伸手說道:“那就勞煩蓋先生借劍一用。”
蓋聶不疑有他,托起淵虹遞過去。
“淵虹鋒銳,瑤光道長當心。”
瑤光接過淵虹,拔劍出鞘。
手握長劍的實感令她稍稍有些不安的心凝定下來。
她彎起了嘴角,一手打出劍訣,長劍一揮。
劍氣自瑤光手中散發開來,在半空中凝成一柄劍的模樣,瞬息間插入地麵,一道氣場瞬間鋪開。
太虛劍意,冰劍囚龍勢,吞日月。
吞日月氣場之內,以“囚”之勢亂敵方真氣運行,使敵人無法運使輕功,同時以氣場流轉消除己方真氣不暢等種種不適,氣場運轉一次,即助己方真氣運行一周。
蓋聶的注意力還在那柄將散未散的氣劍上,幾乎無法相信眼前不過垂髫的少女能有這般化出劍氣的功力,多少人窮其一生也無法修到如此境地,當他發現自身因毒氣帶來的氣滯不適竟有所緩解之後,他更是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瑤光道長,這是……”
瑤光微微一笑,反手將淵虹遞了回去。
“我經脈有損,重傷未愈,氣力不足,還要勞煩蓋先生劈開這道門。我想……外麵大概已經變了天了。”
此刻並非慢慢聊天的時候。
蓋聶聽出瑤光話中的意思後沒有多說,稍作調息,劍勢如虹,輕而易舉地將石門變作一地整齊的石塊。
門外看守的墨家弟子倒了一地。
蓋聶微微皺眉,將淵虹再次遞給瑤光。
“這一路都要麻煩瑤光道長了。”
瑤光接過淵虹,笑著回答:“我輩應運而生,順天而行,濟世救人,分所應當。”
淵虹前指,劍氣凝成的長劍輕盈無聲地懸在地上幾寸,氣場所及之處,墨家弟子的呼吸漸漸平穩,麵色也逐漸恢複。
瑤光若有所思地看向長廊。
“這一路……恐怕不短啊。”
此時此刻,衛莊率逆流沙眾人攻入機關城中,與幾位墨家統領對峙於墨核密室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