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造太陽開機運行
“開機之前最後一次係統檢查,快!”
一次聚餐之後,陳懷楚和組員們的距離拉近了許多,而第二天,陳懷楚便跟在楚默師兄身邊開始了學習,於是緊跟著,他就看到了世界上第一個非圓截麵全超導托卡馬克核聚變實驗裝置的開機實驗過程。
在安放裝置的實驗室內,劉建為教授穿著工服,手上拿著一個小本子,一邊記錄,一邊指揮著各崗位實驗人員進行開機流程。
陳懷楚則是站在楚默身邊觀摩學習。
托卡馬克裝置,陳懷楚已經看過很多次了,但每次看,陳懷楚都會心中震撼不已。
全超導托卡馬克核聚變實驗裝置就位於實驗室的中心區域,在裝置周圍圍繞著一圈平台和護欄,以方便實驗人員記錄數據和調整裝置。
整個裝置高達十一米,直徑約八米,外表是環狀柱體,看起來不算很科幻,反而還因為各類裝置,看上去頗為有些醜陋。
而就是這個看起來不算大,外表也頗為醜陋的裝置,卻蘊含了世界上最為尖端的技術,一旦開機運行後,內部的溫度足以達到數千萬度,宛如真正的人造太陽。
“感覺怎麽樣?”
楚默處理完手頭上的裝置,扭頭看了看陳懷楚,問道。
“很震撼。”
陳懷楚望著距離很近的托卡馬克裝置,說道:“這是人類尖端智慧的結晶體,怎麽看都不夠。”
“他確實是人類智慧的結晶體,但可惜,卻隻是一個實驗裝置,用來驗證等離子體約束,距離真正的核聚變裝置還有很遠的路要走,你看我們的劉教授……”楚默指了指不遠處站在高台上的劉建為,目光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的導師,在這一條路走了很多年,幾乎是第一代研究核聚變的科研人員,可這麽多年下來,他已經白發蒼蒼了,有生之年恐怕很難看到核聚變商業堆的成功實現,甚至就算是你我,都不一定有希望。”
楚默的話語中,帶著落寞和茫然。
陳懷楚也是心生感慨。
其實國內對核聚變的研究雖說比起國外來有些晚,但也不算太晚,甚至可以說是有著很悠久的脈絡。早在上世紀,氫彈還沒有爆炸的時候,便已經有相關的研究。
而到了現在,已經有數十年的時間。對於人類來說,數十年足以讓呱呱墜地的孩童變成老年,讓風華正茂的青年垂垂老矣步入暮年。
就如劉建為教授。
他堪稱是國內研究核物理的第一代科研人員,親眼見證了祖國從被西方核訛詐,再到國內第一課原子彈的爆炸,後來又深入到核聚變的研究,數十載積累,數十載深耕,在國內的核物理方麵,堪稱是最權威的學術帶頭人。
但即便是他,也不敢斷言可控核聚變什麽時候能夠都實現商業化,更不敢斷言無盡能源時代到來的時間。他隻能紮根研究,盡可能的研究,縮短這一過程,為後來者鋪路。
是的!所有上一代,這一代,甚至是下一代的可控核聚變研究人員都深深的明白,他們在有生之年根本看不到商業堆成功出現的那一天,可他們還是毅然決然的紮根研究,為的就是為給下一代鋪路,讓國內的對可控核聚變的理論數據紮實一些、再紮實一些,讓後來者能夠少走一些彎路。
這是以自己的默默無聞,為後來者鋪平坦途,以自身為燈油,在黑夜中點燃燭火,迎接曙光的到來。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艱難?
任何科研工作者都希望能夠做出成就,誰又願意默默無聞一生,直到死去也毫無任何成就?
要知道,能夠成為核物理專業的研究人員,都是真正的天才,他們足以在其他行業做出事業,如今卻為此而終老一生,這需要強大精神信念的支撐,需要極力的熱愛,才能守住內心的煎熬,一直堅持下來。
好在的是。
總有人為了信仰,為了追求而堅守著。
劉建為如此。
楚默如此。
陳懷楚亦是如此。
“楚師兄。”
陳懷楚開口,將楚默的目光吸引過來:“你知道飛蛾撲火的故事嗎?古人雲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是在嘲諷飛蛾不自量力,不知道火的恐怖,但我卻覺得,飛蛾撲火的過程,實在跟我們很是相似。”
“萬物生靈都依賴光明,需要逐日而生,而我們就像是那群撲火的飛蛾,以自身的所有為代價,撲向火焰,為人類的明天造出一顆太陽!”
“哪怕現在默默無聞,但它難道不是一件極為偉大的事情嗎?”
“生靈逐日而生,古代的燧人氏取火,西方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盜火,都是為了人類的光明,他們的事跡都得以流傳下來,而我們所做的,不正是為現代和未來的人類取火嗎?”
陳懷楚指著近在眼前的托卡馬克裝置,說道:“我想,我們從事這麽一個偉大的事業,未來的曆史,絕不會忘記我們。”
楚默一怔。
但隨即他就流露出了陳懷楚見到他之後的第一個笑容。
“你和我很像。”楚默說道:“咱們是同類人。”
陳懷楚也笑了。
……
“電源正常!”
“冷卻係統正常!”
“真空係統正常!”
“控製係統正常!“
各項設施的實驗人員都在回傳設備狀態,等確保所有設備正常工作後,劉建為繼續發號施令。
“真空泵啟動!”
操作人員立刻操作設備,將裝置的真空泵啟動。托卡馬克裝置內部需要達到高真空狀態,以減少雜質和氣體對等離子體的影響。因此需要啟動真空泵,逐步降低裝置內部的壓力。
而隨後,又是冷卻係統,磁體預充磁、等離子體加熱等流程。
托卡馬克裝置的啟動需要很繁複的流程,每一項都至關重要。
全超導托卡馬克裝置使用超導材料,這些材料需要在極低溫環境下才能保持超導狀態,而冷卻係統則是負責將超導磁體冷卻到接近絕對零度的溫度。
而在冷卻完成後,需要對超導磁體進行預充磁,以建立初始磁場。這個過程需要逐步增加電流,直到達到所需的磁場強度。隨後便是通過注入燃質,將等離子體加熱到高溫狀態,才能實現核聚變反應。
而在等離子體加熱的過程中,還需要通過控製係統實時監測和調整等離子體的狀態,包括溫度、密度、形狀等參數,以確保等離子體穩定運行。
此刻,隨著一項項流程在操作人員熟練的掌控下迅速開啟,陳懷楚來到等離子體所親自參與的一次托卡馬克裝置開機實驗,就此開始了。
“燃質注入成功。”
“溫度已然升至兩千萬度,目前一切正常。”
“磁約束情況良好。”
實驗過程中,操作人員們都很熟稔地通過各種傳感器和診斷設備,監測著各項數據,並且實時采集數據進行分析,以評估實驗效果和優化實驗參數。
看他們的舉動,顯然對於操作托卡馬克裝置,已經很是熟練。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有關於可控核聚變的研究其實並不是外界大眾所想象的那麽高大上,反而就像是工廠流水線一樣——通過不斷的開機關機,找到實驗數據。
而開機關機的目的,簡單來說,就是在試錯。
在可控核聚變實驗過程中,由於流體的不穩定性,特別是在剪切流中,擾動會導致層流向湍流的轉變。湍流是一種複雜的流動狀態,它包含了各種尺度的漩渦和渦旋,這些漩渦不斷地產生、發展和消失,以至於能量的分散、混合的增強以及流動都充滿了不可預測性。
而這,被稱之為湍流理論。
等離子體中的湍流會導致能量損失,使得聚變效率降低,還會使等離子體的溫度和密度分布變得不均勻,從而影響聚變反應的進行,目前相關的科研工作者還無法找到精準的公式來控製等離子體的運動狀態。
因而在這樣的情況下,研究人員們隻能通過數據的積累,去找到一個托卡馬克裝置中流體規律的一個近似公式,來抑製湍流的產生和發展。
簡單的來說,就是根據實驗數據,來找到一個最貼切、最大程度降低損耗的方法。
舉個形象點的例子,這就相當於古代神農嚐百草,在沒有理論基礎或者確切的公式之前,隻能一點點嚐試,通過大量的實驗,獲取大量的數據,來找到最佳解藥。
而托卡馬克裝置便是不斷地運行、關閉,然後根據這一次的運行數據和過往數據進行對比,找出差異,進行微調,然後在下一次的開機中,期望運行能夠時間更長一些,損耗降低一些。
反正就是先運行起來,具體規律以後再找。
其實不僅僅是可控核聚變,在很多應用學科中都是如此。
比如材料學,通過開盲盒來尋找新型材料。
這些學科外人聽起來很是高大上,實際上都和工廠流水線操作沒太大區別,無非就是所需要的知識多一些,這樣才能在遇到問題時,擁有足夠的知識儲配去解釋、分析,最終將其破解。
而陳懷楚所在的小組,其實就是其中一個理論研究團隊,負責的便是解析托卡馬克裝置相關實驗數據的收集分析工作,為下一次運行,提供理論依據。
說起來簡單,實際上卻是最為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