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牧民的羊丟了
“怎麽可能?!”阮舒揚腳下一滑,險些摔在樓梯口,好在他及時抓住了扶手,木製扶手被他一下子拽了出來,他驚詫地站在原地,掙紮幾秒鍾後,決定先問清楚葛雲雀剛才說的話。“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葛雲雀也沒料到這民宿的裝修質量如此差,索性是被年輕人給扯下來的,萬一是住進了一位上了年紀的客人,恐怕還得賠人家精神損失費。
“你沒聽錯,我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倆正處於熱戀期恩愛著呢,你該不會以為我還對你餘情未了吧?拜托,這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事實上,要不是你主動提起的話,我都快忘了這段感情。”頭一回撒謊不臉紅,葛雲雀默默地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讚。
輸人不輸陣,即便現在是寡王,她也絕不可能會當著前男友的麵前承認這一點。
阮舒揚一張俊臉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那就好,祝你們幸福。”
“謝謝啊,同樣的話,我也送給你,祝你和白嫋幸福長久。”見他吃癟,葛雲雀心情舒暢,大發善心地上前扶著那整個掉下來的扶手,拯救了處於尷尬境地的阮舒揚。
“你先上樓吧,這樓梯我待會兒聯係工人重新裝一下,一次性拖鞋等我忙完給你們送上去,待會兒要出去觀鳥台觀賞,在民宿內待不了多久,你告訴白嫋一聲,讓她早些做準備。”
阮舒揚白著一張臉上了樓,背影略顯落寞。
離他幾米遠的葛雲雀一直沒挪開視線,半晌才眨巴了下眼,她覺得有些酸澀,可是哭不出來了,明知道他會逐漸從她的生活中遠去,她依舊無能為力。
這種無力的感覺,在她試圖張牙舞爪地反抗後,顯得尤為的強烈。
她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種感受。
葛雲雀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準備查看一下消息,回複完領導的消息之後,繼續往下翻動,才發現收到了一條被屏蔽的人的微信消息。
阿布熱西提:“聽說你去參加蘿珊的婚禮了,一定很熱鬧吧。”
緊接著是一個賣萌的蜜蜂小狗表情包,“你怎麽老是很晚才回複我……”
絲綢工坊一向很忙,這個時間點,阿布熱西提應該還在工坊裏和工友忙著給絲綢紮線才是,很難得才能夠抽出空閑時間去打遊戲,他怎麽有空找她閑聊了。
“我已經從草原回來了,在忙著招待一家科技公司的員工。”大概解釋了一下為什麽晚回複,葛雲雀不打算閑聊,準備收起對話框,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阿布熱西提:“師父去市裏參加活動了,他給我們放了一天假,你要是忙不過來,我可以過來幫你。”
十六七歲的少年,雖然天天喊著累得慌,但隻要睡上一覺,就恢複了精力。
要不是不知道葛雲雀現在在哪兒,他恨不得立刻來到她身邊,就像是一隻精力充沛的白毛狗兒,成天撒歡。
來團建的員工放下行李下樓,見到葛雲雀打招呼,她匆忙回複“不用了”,趕緊收起手機,提前聯係過的巴車已經到達,等其他人都匯合在樓下,準備一塊兒出去登車。
街道上,微風吹拂著翠綠的桑葚葉,古樸風格的牆壁極具特色。
一輛小型巴車就停在了不遠處,按照計劃他們要先去觀鳥台,葛雲雀從民宿裏抬了一箱礦泉水出來,打算挨個發一瓶。
24瓶裝的礦泉水,拎在手上有些沉重,阮舒揚本來打算過去幫忙,躊躇了會兒,被一個男同事搶了先。
阮舒揚打開清口糖的小鐵罐,往嘴裏扔了一顆,見白嫋上車了,便跟在她身後。
“不好,是來過咱們公司的牧民大叔!”車上的白嫋一眼就瞧見了那人,下意識地縮著脖子,避免被人認出來,沒辦法,誰讓那天她在公司裏被糾纏的煩透了,對那人的模樣記得一清二楚。
其餘同事聞言,抓緊時間一溜煙地都上了車,徒留阮舒揚一個人留在車下。
“舒揚你怎麽慢吞吞的,快上來啊。”白嫋連忙招手,示意他趕緊上車,招惹不起,躲還躲不起了麽。
阮舒揚頗為無奈地看著鞋麵上的一串腳印,真不怪他動作慢,這群不是人的家夥,動作還真快……
下一瞬卻被人抓住了胳膊,“呼,我就說看起來像是你們,沒想到還真是!可跑死我了!”
長著絡腮胡的男人,看上去年紀並不算特別大,但皮膚很粗糙,臉上有曬出的斑點,離他最近的阮舒揚還能夠看得到,那長滿了下半張臉的絡腮胡上,還殘留著主人吃剩下的酸澀小蘋果碎屑。
“怎麽了?”意識到情況不對的葛雲雀上前一步,她心跳砰砰,有些男性抑製不住體內的熱血,很善於發起爭執,仿佛一天不尋釁就活得不自在。
“我們的羊丟了!”來人幹澀的聲音響起,“我是天山下的牧民,之前來過你們公司,還記得嗎?”
離得近了,葛雲雀仿佛能夠嗅到他呼吸中夾帶的一股鹽味。
是附近的牧民。
不知從何處又竄出一個輪廓分明、曬得黝黑的大叔,他高舉拳頭狠砸過去,阮舒揚整張臉往一邊歪去,鼻血登時湧了出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幾人都措手不及。
“大叔,您先放開他,咱們有話好好說。”葛雲雀聲音頓時高揚起來,她也不知道他們間的糾葛,但在街道上拉拉扯扯的,被旁人瞧見了始終不好,傳出去也不好聽。
更何況一見麵什麽話都沒說,就開始動手了,未免太過分了些!
“你叫我怎麽好好說。”黑臉大叔說話帶著濃重的鼻音,火氣大得能燎原。
反倒是他身邊那個絡腮胡大叔好說話些,他攔下友人,勸道:“這個姑娘說的沒錯,著急解決不了問題,我們先聽他們怎麽說的,要是說不好了,你再發火也不遲。”
他追上來倒不是故意找麻煩,就是心情焦急,現在羊群不見蹤跡,他們的手機上也找不到任何信息,一大早就去了工業園區,卻沒有在科技公司裏找到負責人,隻好在街上亂轉悠。
躲在巴車上的白嫋探出一顆腦袋,見男友受傷,恨不得立即跳下窗,可是她特別害怕這種魁梧的男性,一想到要麵對這種狀況,兩條腿就發軟,手腳都變得無力。
真是沒用,幫不上一點兒忙。
她緊咬著下唇,趴在窗邊觀望外邊的情況。
阮舒揚無奈地捂著冒血的鼻子,接過葛雲雀遞來的手帕紙堵住鼻孔,才說道:“大叔,我記得你們,我們向你們免費提供了三十個導航項圈,邀請你們參與北鬥衛星放牧測試,您能詳細說一下到底遇到了什麽問題嗎?羊群到底怎麽丟失的?”
北鬥放牧係統是他們公司研發的項目,是專門針對於草原上放牧的牧民的民生項目,是惠利利民的好事情,現在的導航項圈都是免費發放的,他們沒有向牧民收取任何費用,怎麽還成了壞事?難不成是GPS係統失靈了?
“我們好心配合你們做實驗,可是你們不能瞎搞啊,幾十頭羊都戴上了你們給的什麽GPS項圈,當時還是你們公司的一個員工親自跟過去幫忙示範戴的,說是通過這個項圈就能夠實時定位,我們牧民在手機上就能夠查到羊群的位置,可現在你看,手機上根本看不到。”絡腮胡大叔掏出自己的手機,把配套使用的軟件點開,果真沒看到羊群的位置。
看樣子是阮舒揚他們科技公司的產品出了問題,現在牧民的羊群丟了,來找他們也無可厚非。
大致了解了事情起因,葛雲雀從中調和,“您二位也先別著急,羊群隻要還在草原上,一時半會就丟不了的,要不咱們先進去喝會茶,等他們技術人員那邊的反饋吧。“
阮舒揚知道情況緊急,趕緊聯係公司裏的程序員,讓幫忙查一下情況。
車上的同事都好奇地觀望著他們,白嫋猶猶豫豫了許久,見場麵沒有想象中的衝突升級,這才扶著車門下來,“舒揚,你沒事吧?傷得重不重?”
鼻血都染紅了紙巾,白嫋心疼的眼淚冒了出來,可是她膽小怕事,一遇到這種事情就腳底抹油,隻想著逃走。
“沒事。”好歹交往這麽長時間,阮舒揚對女友的心理狀況了解挺深,倒也說不上生氣,就是覺得無奈,他安慰好受驚的白嫋,等待另外一頭同事給出的反饋。
說是進民宿喝茶,可三方誰也沒有動彈,像是不等個結果出來,就不罷休了。
見狀葛雲雀也就沒有說插嘴,畢竟她也隻是個中間方,多說多錯,少說少錯,隻要維護好幾方利益就好了。
她跑去和巴車司機說了聲,讓對方稍微多等會兒。
“應該是網絡信號的問題,這是基站的事情,我們這邊也沒有辦法。”阮舒揚和公司內的同事確定好問題的緣由後,如實告知,這個問題恐怕還是得由政府那邊出麵才行,一時半會兒處理不好。
葛雲雀下意識“嘶”了聲,這個回答可不算好,恐怕不會讓人滿意。
“你這是什麽意思?一句話就想糊弄我們嘛,我們幾十頭羊都找不到了,到時候還得我們騎著摩托車漫山遍野的去找,你就一句話想打發我們了,沒門!”黑臉大叔吃了炮仗似的,提起拳頭就想動手。
嚇得白嫋像個小雞仔一樣往阮舒揚懷裏鑽,早知道這麽嚇人,她就待在車上不下來了,誰叫她逞強。
絡腮胡大叔也不滿地皺緊眉頭,“當初是我們抱著信任你們的心態才同意安裝導航項圈的,現在出了問題,羊找不到了,你們不可能就這麽一句話算了,要是早知道不靠譜,我們就會騎著摩托車緊跟羊群,現在羊群跑哪兒去了也不知道,油費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
“大叔,我們賠你們錢,你們別生氣了。”白嫋躲在阮舒揚胳肢窩下,弱弱地吭聲。
黑臉大叔又是一聲高亢的怒吼:“這不是錢的事兒!”
一群年輕人不把他們牧民的信任當回事兒,辦事兒一點兒不靠譜,他哪裏是氣惱羊群丟了,分明是氣惱這幫年輕人處理事情不及時,態度也不好。
白嫋仗著自個兒容貌絕佳,自小就像個洋娃娃似的,被人捧在手心裏嬌慣著長大,還從未有過人這樣凶她。更何況是當著男友和這麽多同事的麵前,她眼角開始泛紅,怯怯地抬眼看了下阮舒揚,充滿水霧的眼眸裏全是被誤解的委屈,她努力不讓自己在這麽多人麵前哭出來。
女友被莫名凶了一頓,阮舒揚雖然書生氣,骨子裏的那點兒熱血也炸了起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臉漲得通紅,“不是錢還能是什麽?!”他一股腦地取出錢包,裏邊是他來疆之前,家裏長輩特意取的備用現金,一大疊都抽出來,“你們不就是想要訛我們錢麽,這些夠麽!”
“啪”地一大疊現金摔在黑臉大叔懷裏,粉紅色的鈔票四散掉落,有種奇異的美感。
葛雲雀都快被這個年輕氣盛的小夥子給氣暈了,她趕緊出聲製止,“大家都冷靜點,咱們有問題就解決問題,暴力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可雙方都在氣頭上,誰還聽她說什麽。
就連巴車上的科技公司員工也都紛紛下來,即便是不參與打鬥,光是站在那兒,一大群人也夠嚇唬人的。
“幹什麽啊你們,都回去,快,這是湊熱鬧的時候嗎?!”葛雲雀都快被氣瘋了,她就怕出現這種自己控製不了的狀況,生怕雙方動起手來,到時候這麽多人打群架,她這份工作還要不要幹了。
在草原上生活了四十來年,與大自然博弈,吃盡了生活的苦楚,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被人羞辱過,被後輩拿錢打臉的怒火,讓黑臉大叔氣憤的臉紅脖子粗,他攥緊了比沙包還大的拳頭,蓄勢待發,最後卻是放了下來。
葛雲雀深吸一口氣,拽住阮舒揚的衣角,帶著幾分顫抖的哀求道:“你們都冷靜點,大叔他們肯定不是圖錢,這裏邊有誤會,別衝動了。”她和阮舒揚認識多年,知曉他脾性,不是個愛惹事生非的人,要不是白嫋無辜被牽連,自然不會說出這麽難聽的話。
可現在難聽的話已經說出口,必須要趕緊解釋清楚才行,否則越鬧越嚴重。
“對,肯定是咱們誤會什麽了,先冷靜一下吧。”同行的人也開口相勸,畢竟不是什麽大事兒,不至於上綱上線,他們公司要想長久在阿勒屯駐留,還是得和這裏的原住民打好關係。
眾人相勸,再加上兩個牧民大叔都沒有進一步的言語刺激和舉動,阮舒揚才勉強收了怒氣,但胸腔中仍燃燒著熊熊烈火,隻是冷著一張臉,“GPS出了問題,我們公司一定會負責到底。”
他不是那種出了事就推脫責任的人,隻要是事情確實因他們而起,他就一定會按照合同賠償的。
鬧了一通,大家都沒有心情再去觀鳥台了,眼看著時間臨近中午,葛雲雀提議大家夥兒一同去附近的餐館吃點東西,在飯桌上將矛盾點說開,這件事就算是過去了。
白嫋望了眼阮舒揚,見他沒反對的意思,也就同意。
“那大家夥都往這邊走,餐館在這邊。”一直處於緊張情緒的葛雲雀可算能鬆口氣,她也將剛才通知村書記過來一下的消息給撤回,免得麻煩對方多跑一趟。
她瞪圓了眼睛,過了幾分鍾,已經撤不回來了。
葛雲雀欲哭無淚:“你們先過去,我有點急事要打個電話。”
完蛋,她又得挨批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