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絕響（4）
夜幕已至，空氣中依舊燥熱，石華的指尖還在敲擊著鍵盤，他的視線稍微移動了一下，現在已經晚上八點了，正好是大家休息下班玩電腦耍手機的時候。
今天的月亮倒是挺圓，隨著最後一下敲擊，他長舒了一口氣，隨後“噠”的一聲，駕駛位置飄起淡淡的煙霧，煙霧散去，他才擦了擦額頭的汗，他抬起頭，一個女人出現在了刑警隊門口，她好像也注意到了這邊，出來之後徑直往車輛這邊走來。
“怎麽，還沒回去，等我？”莫文莉走到車旁，奪下石華放在車窗左手上的未抽完的煙，她放在嘴裏也來了一口，卻不料“咳咳”兩聲，“什麽時候抽上的，當時記得你可乖了。”
“上車吧。”麵對莫文莉的調侃，石華隻是看了她一下，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莫文莉把煙頭一丟，熄滅了火，直接坐到副駕駛去，“你跟他們說了李書萱嗎。”莫文莉問道。
石華將筆記本放到後排，車窗升起，啟動了車輛，“對，那個女人也知道情況，警方去找她調查，說不定，也能查出些什麽，不過我並不抱希望。”
“說到底，這件事還得我們親自來，隻不過蒙悅說過，李書萱那有著我們需要的東西。”石華開著車，視線不經意看了幾眼副駕駛，“今天他們問你啥了，你沒事吧。”石華問道。
“那倒是沒有。”
莫文莉跟石華聊了關於審訊的內容，基本跟石華想的差不多，他們根本不可能對莫文莉定罪的，但是僅僅一個下午就把她放出來也是他沒想到的，他還以為今天晚上看不到她呢了，畢竟扣她幾天也不是沒可能。
“既然沒扣你，還放你出來，看樣子他們也沒有把握，要麽就是放長線釣大魚。”
“有些人還行，有的真是不可理喻。”莫文莉不屑地說道。
石華默然，不負責的人到處都是，別說警局了，報社裏麵他也知道有這麽一群人。好在莫文莉還是出來了，他倒是不怕莫文莉被強行扣上殺人的罪名，因為他手上可是有著蒙悅死亡的真相，隻要警方這邊不做那種荒謬的行為，他那份視頻就會一直留著，這也是莫文莉願意幫忙的原因，他們也想過最壞的情況，如果警方為了快速解決案情輿論做出一些糟糕的事，他自然會把真相公開。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引導警方調查下去，視線從蒙悅轉移到陳學林，今天跟黎忠短暫的交流看來，他倒是個不錯的警察，黎忠也是幾年前才升到刑警隊隊長的，要想完成蒙悅的遺願，還可能需要他的幫忙，畢竟如今隻靠他來收集證據還是有點困難，最重要的是，沒有警察這一身份，想要從受害者嘴裏得到逝去的真相，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得到證詞，也需要警方的認可……
“到了，下車吧，有條件你還是……”石華的話還沒說完，他轉過頭才發現莫文莉已經睡著了，想說的話到了嘴邊也沒說出去。
說道莫文莉，石華對她的感情也是十分複雜，這個女人，也是承受了許多，她也隻是陳學林手下其中一個受害者罷了，甚至還無端進入監獄坐了幾年，也是她跟蒙悅決裂的直接原因，就連最後她會幫助蒙悅，石華也沒想到。
“喂。”石華最後還是沒說出口，輕輕拍了她的肩頭，她這才醒過來。
“我餓了。”她指著自己的肚子說道。
“那你先上去，我去買點東西。”石華歎了口氣。
“好嘞。”
莫文莉看著石華的背影，走上樓才記起，房門的鑰匙還在他身上……
刑警大隊，黎忠來到法醫常義的身邊，他過來看屍檢報告，關於蒙悅的屍檢已經完成了。
“她的死亡原因跟現場判斷是一樣的，出血過多導致的休克性死亡，腹部有三刀，一刀刺中了腹動脈上，還有一刀傷及了肝髒，三處傷口十分密集，但是有一點奇怪。”常義指著台子上說道。
“哪裏有疑點。”
“刀子捅進去的方向，從傷口上分析的話，三刀的動作方向都不一樣，刀子看起來像是逐漸往下傾斜的，這是其中一個疑點，其次她身上沒有絲毫的外傷，也就是她幾乎沒有任何準備，或者說是反抗，就遇害了，這能說得通，但是卻不太合理，一個人拿突然拿刀捅你，你來不及就算了，總不能不做防護，但是她的情況就好像是沒起到防護作用，要不是凶手三刀太快，她來不及，捅完之後凶手就跑了，要麽就是她壓根沒打算抵抗，你懂我意思嗎。”
“至於凶器，就是這把刀，超市，便利店都能買到的，看磨損應該是用過一些日子的，這很常見，想通過這個來調查的話估計沒戲，而且上麵沒有任何指紋，現場的地形不好，也沒留下任何腳印。”
“從現場情況來分析，她是被人捅傷的可能很大，也有多人可以作證，不過……我還是感覺有些……待會報告寫完我會給你一份，到時候再分析分析。”
常義是個有十來年經驗的法醫，他的感覺一般挺準，黎忠聞言點了點頭，他也能感覺到這件事情非比尋常，光是事發的地點就很特別，那裏的人流量非常多，這裏行凶不是衝動就是**裸的挑釁。
下了班，黎忠跟領導匯報了相關事宜，現在這件事在江河城發酵的速度好像很快，局裏十分重視，希望黎忠能盡快調查清楚。
黎忠思索著案情回到家，他推開門，妻子正在客廳沙發上坐著，她就躺在那，聽到聲音之後側過頭來，兩人四眼相對，“回來了。”黎忠微微笑道。
妻子穿上鞋，走過來給他來了一個擁抱，“你怎麽一點都不驚喜。”
“樓下看到燈亮著，門口沒聽到那孩子的聲音，你把他丟外婆家了？”黎忠換了拖鞋，感受到妻子的擁抱，他感覺放鬆了許多，終究家裏還是溫暖的，他也十分高興自己有一個相當不錯的家庭。
妻子是醫院的醫生，最近這幾天正值調休，她前兩天帶孩子去了娘家，家裏一下少了兩個人，下班回來的時候不免有些寂寞。
雖然自由也很爽，但是總是感覺少了點活力。
“沒意思。”她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這個男人觀察得總是這麽仔細，但是總又差點情趣，不過，這倒是蠻讓她安心的。
入夜，黎忠躺在**看著書，這是他的習慣，妻子則在旁邊看著手機。
“這兩天都回來這麽晚，是吧。”
“你怎麽知道，那倒是，怎麽了。”
“我看到了，年輕女子被刺死在街頭，背地裏還是慈善家呢，一年之內善款接近百萬，這女的也太無私了吧！”
“好可惜！凶手你們抓到了嗎。”
“嗯？”妻子的話讓黎忠愣住了，“你說什麽？”他低著頭說。
“嗯……她曾是江河大學研究生，畢業之後從事過高中老師，辭職之後，年初到前不久都在做慈善，捐贈過幾所學校，是個善人。”她的手指滑動著手機，總結一下其中的內容，“你們沒調查清楚嗎，這裏有人都說得清清楚楚。”她把手機遞到黎忠麵前。
又是一篇文章，標題是“死者身份揭秘，生前行為讓人動容”內容裏麵詳細介紹了關於昨天死於夕陽下的那個女人，從研究生期間到畢業，而後從事教師，最後到辭職之後開始做公益，最離譜的是，一年之內的捐款高達百萬元！幾乎把她賺來的所有的錢都捐掉了。
這是什麽概念，捐的善款接近百萬，這很多人一輩子都做不到這種程度，評論區無不動容，都在讚頌這個逝去的老師，同時另一種聲音，就是對案件的質疑，還有人質疑警察為什麽到現在也破不了案，明明她都留下了別人的名字。
其內容對蒙悅的身份可謂十分詳細地做了介紹，就連黎忠也感覺到震驚，他們都還沒來得及查到蒙悅生前曾有過公益慈善行為，文章的最後還有幾個鏈接，全是關於蒙悅捐贈學校的報道，從照片到文字，日期都是這半年以來的，而這個報道來自江河日報的官方媒體，發出這篇文章的也不是個人，正是江河日報，記者石華。
“又是這個人。”黎忠看著這兩個字陷入了沉默。
他的這篇文章可不一般，評論區下麵群眾可謂是群情激奮，而且作為官方媒體，他們在江河頗有影響力，這再發酵，明天去到警隊怕是門口可能都架著不少攝像機。
備受關注的除了死者，警局的反應，還有的就是另一個了，也就是“陳學林”這三個血字，大家紛紛對此做出猜測，有人說它是死者留下的線索，指的就是名叫這個的人，有人則說不一定，群眾都在文章下麵各抒己見……
這個石華，借著官方媒體肆意發表自己的言論，這一下，明天估計又要忙了。
蒙悅從本來的普通人變成一個回報社會的善人，被人惡意刺殺在街頭，這件事，可不好處理。
民眾可不會在意你警方的證據足不足，他們要的隻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怎麽了，看你眉頭都扭成一條線了，這案子很難嗎，她不是都留有個人名了嗎。”黎忠的妻子轉過頭來，好奇問道。
“沒有這麽簡單，那三個字相關的人我們都查過了。”
“不過這個陳學林我倒是有些印象，我記得他也上過新聞，這個人好像很厲害，沒查到他嗎。”
平時黎忠是很少會把案子帶回家庭，就算有，他也不過隨口說兩句敷衍，考慮到這次案子沒有太多進展，他回道：“你口中的那個陳學林，他大概是已經死了。”
“啊？啥時候死的。”
看到妻子驚訝的表情，他立馬下了床，走到辦公桌麵前打開電腦，他開始去檢索關於“陳學林”的報道，很快就出現了幾篇陳舊的報告，畢竟這個人在江河是有知名度的。
不過他作為一個已經死亡的人，而死者是沒有辦法作案的，大家也沒有往他身上想，可是如今看來，這個死者一定逃不開這件案子。
妻子看了些許報道，才依稀記得這個男人。
黎忠關了燈，可他的卻遲遲無法入眠，蒙悅，石華，莫文莉，這三個人互相關聯，而陳學林，正是跟他們一個學校，並且在那裏是作為最年輕的副教授任職。
石華跟莫文莉同時說過，“死人也可能殺人。”看來這句話的背後，另有深意，而兩個人的話也並非巧合，大概是有意為之，蒙悅的身上，怕是還有隱情，亦或者是，陳學林的身上。
……
石華家裏，他站在陽台麵前低頭看著幽黃的路燈，“好的，知道了，放心吧，我不會亂報道的，我這些全都是實打實的消息，而且還有圖文，這些報道都是之前做的，我也沒想到現在能用上，巧合而已，您那邊有壓力嗎。”
石華對著電話嗯了幾句之後，隨後就掛斷了，背後傳來莫文莉的聲音，“怎麽了。”
“報社那邊來電話。”
“有效果了？”
“當然，畢竟現在，她已經不是塵埃了。”
真是可笑啊，花了差不多一年時間，從無聲息的塵埃變成小石頭，如今落地，終於有了聲響。
那筆錢，隻為了能多在報道上留下她的聲音，一篇篇報道的堆疊，死後，終於爆發了，終於有人願意聽她的呐喊，為她發聲。
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因為有了回響。
她的努力，也完全白費了，因為她已經死了。
“報道怎麽樣了，就憑你這十八線小記者，就算發文了又怎麽樣，沒幾個人看的，當時我叫天天不應，誰管我啊。”莫文莉冷哼，她不屑的聲音好像在說，她已經看到了結局。
“時代不一樣了，那會智能機沒普及，紙質報告影響範圍終究有限，現在不一樣了，人手都拿著手機，無聊的時候都在上網，她可是足足花了一年來準備，不會浪費的。”石華神色毅然。
“哎喲，不得了，我就進去幾年，你們都與時俱進了，多少人看啊你那破文啊。”
“上萬了。”
“這麽多！”莫文莉一驚，她站起來走到石華身邊，“說實話，我一開始不覺得你們能行，隻是……”莫文莉欲言又止。
“你還不信我們，那你怎麽願意配合的，你就不怕到時候我把你賣了，拿著視頻不說話，萬一警察那邊硬說你殺人，你頂得住嗎。”
聞言，莫文莉冷哼，“看透了，反正這裏也沒我的家了，大不了再進去唄，還管飯，而且我覺得你也不會騙我，是吧，畢竟當初還喜歡我呢，就算後麵我倆分手了，你也沒這麽狠吧，我對你這個人，還是挺放心的。”
“話說，後來，你追到她了嗎。”
這裏的她，石華當然知道，莫文莉說的是蒙悅。
“沒有。”
“我還以為你們倆在一起過呢，原來都沒追到，那你為什麽能為她做到這步，你喜歡她哪。”八卦好像是女人的天性，莫文莉也不例外，而且就年紀來說，莫文莉現在也不過才三十歲左右。
見石華沉默，莫文莉追問道，“漂亮？”“美麗？”“身材好？”
“我有這麽膚淺嗎。”石華滿頭黑線，嘴角一抽，看著莫文莉。
“不然你當時喜歡我哪。”
“好吧，你說的都對。”石華並不想跟她談論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