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缺失的童年
陸琛合了電話，由唐蘊的話想到了那隻花瓶。
是那隻藍底青花釉古董花瓶，促成了他和黎楠。
故事裏有卑劣的算計，惶恐的膽怯，新奇的玩笑，唯獨沒有的是愛，在那時，他的眼裏沒有黎楠，他怎麽可能愛那樣的一個人？沉默膽怯，放在暗處，瞧都瞧不見的一個人，他想扮演新世紀的騎士，拯救黎楠於水火之中，卻不想，三年過後，死纏爛打的那個喚作了他。
她帶著這樣一個可愛的小人出現在他麵前，他哪能不心動？
不心動才是見鬼。
但唐蘊說的又都切中要害，他等不及了。
回到家後，黎楠幫囡囡洗澡，她紮著浴巾包裹的小團子，拿著小鴨子邊在水裏遊，邊靠向黎楠，“媽媽，我好喜歡陸叔叔啊。”
黎楠心裏一驚，難不成是該死的血緣關係。
“陸叔叔有好多囡囡喜歡的寶貝。”囡囡奶聲奶氣地回答道，“還有好吃的。”
原來是個小吃貨。
黎楠心情平複下來，本以為要向這個小人好好解釋一下，還好，她隻是迷戀陸琛帶來的好吃的好玩的。
“但是媽媽好像不喜歡陸叔叔。”囡囡又自言自語地說道。
很明顯嗎？黎楠搓她後背，肉嘟嘟，白胖胖，蓮藕一樣。
“不過媽媽喜歡什麽，囡囡就喜歡什麽。媽媽要是不喜歡陸叔叔，我也不喜歡了。”她急急地拿著小鴨子向黎楠表忠心。
“那就吃不到好吃的，玩不了好玩的了，這樣你也願意？”黎楠覺得好笑，假意問道。
“恩，都不要了。”她在水池裏搖搖頭。
這樣子的囡囡令她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家裏孩子多，為了獲得媽媽多一眼的垂青，她可以舍棄掉愛吃的雞蛋，她可以大雨天去山裏打柴，看到囡囡討好地想要和她擁有同樣的喜好，生怕有了不一樣的選項會讓她不開心。
不會的，囡囡，媽媽會一樣的愛你。
黎楠看見這小人這樣，鼻子發酸，同她臉貼臉，十分認真地撫著她的小胖臉說道，“囡囡是屬於自己的，可以喜歡媽媽不喜歡的人，也可以喜歡吃媽媽不愛吃的東西，總之，囡囡，你是獨立的，你可以喜歡這世界上的一切。媽媽無條件的愛你。”
“媽媽，你會一直愛我嗎？”小人兒又問。
她雖不知道什麽是愛，但媽媽這樣說一定有她的道理。
“媽媽會一直愛著囡囡。”
黎楠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
她愛囡囡，想把缺少的童年一並補償給她。
囡囡得到她的肯定後，在浴室裏歡快地唱出聲。
那是她從別的小朋友那裏學來的蹩腳童謠，“月光光，照堂堂——”
“媽媽，你時候怎麽不拍照片啊——囡囡想看都沒有——”小豆丁唱兩句童謠後，噘著嘴望向黎楠，“滿滿媽媽就又好多小時候的照片，和滿滿一木一眼。”
囡囡口齒不清，總喜歡將一模一樣說成一木一眼。
“媽媽沒有照片。”黎楠總是用這句話搪塞過去。
黎楠家在偏遠的山區，家中世代靠種茶為生，這一點她在爬山時就和顧宥說過，但種茶的事她隻交代了一半。
比如，她家中有重男輕女的爹，還有為了附和父親的心願，一心想要追生男寶的媽。
天不遂人願，媽媽又很快大了肚子，產下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她十分喜歡那對小妹，小小一點人兒，粉雕玉琢一般可人。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稍微一逗弄，便會甜甜地笑。
這樣可愛的寶寶，蹣跚學步時，跟著媽媽去河邊洗衣，兩人不慎掉落在水中。
她放了學回來時，隻瞧見村裏的人都聚集在家門口，嬸嬸陪著媽媽哭成淚人，爸爸呆坐在門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幾月後，媽媽的肚子又大了，媽媽生到第三胎時，終於如願得了兒子。但小弟弟的出生是道催命符，產後不到半小時，她媽媽便開始大出血，血庫告急，醫生宣布死亡。
那一天是她陪著爸爸一起去接媽媽的，她閉了眼都記得母親一張臉青白著的樣子，咧開的嘴角尚來不及合上，她還沉浸在得了兒子的喜悅中。
她手裏抱著麵團一樣的小弟弟，媽媽被蓋上白布，爸爸昏厥在醫院。
十二歲的她已是家裏的半邊天。
唯一的一次去照相館是去給媽媽洗遺照，那張黑白照片還是翻錄的，媽媽的一生便結束了。
在送別媽媽的喪事中，來了位與村子裏格格不入的人，那人穿白襯衫黑西褲，戴眼鏡，講起來話來慢吞吞，他向她伸出手，自稱是媽媽的遠方表弟。
再後來，那位遠方表舅趁爸爸不在家時，將她帶出山裏，供她上學讀書，一直支援到大學，她感念這位表舅，如果不是她，那麽她的一生不過就是沿著母親行過的脈絡繼續前行。
“黎楠，你的名字很好聽，楠是金絲楠木的那個楠嗎？”
有同學問名字緣由，黎楠總會低頭應下來。
其實不是，黎楠的楠是後改的，她名字裏那個楠是男孩的男。追生男寶的男。
這一夜，黎楠睡得不安穩，在恍恍惚惚的夢境中遊走玩了自己的小半生。
“滴滴滴”
她是被微信提示音吵醒的。
屏幕上有許多未知消息，來自陸琛、顧宥、節目組的編導。
“姐，記得在微博上發個聲明，大家都比較著急，想知道囡囡是否康健。”
“黎楠，囡囡怎麽樣？今天實在是抱歉，逞強改了路線，改日請吃飯賠禮。”抱拳，這一條來自顧宥。
“黎楠，吃飯。早餐我給你掛門口了，有什麽事隨時聯係我，我公司有事要處理，要先走。我屋子的密碼是”很好，黎楠讀出密碼，發覺這數字特別熟悉，原是陸琛的生日。
她輕手輕腳地下床，小心翼翼地擰開門，準備接收掛在門口的包子油條。
打開時，震驚壞了，不是包子油條，兩隻正方形的禮盒一樣的早餐正好端端地躺在她的門前。
她將它們提進來，打開，一盒裏分兩層，打開時仍是熱氣騰騰，一層裏放著各式各樣袖珍小包子，另一層裏放著精致可愛的小甜品，正中的是隻紅色小天鵝，晶瑩剔透，很是美麗。另外一隻盒子打開，是兩隻黑色小砂鍋，揭開蓋子來，香氣撲鼻，海鮮粥。
“媽媽，好香啊。”囡囡揉著惺忪的睡眼走了過來，看見桌上攤著的一堆好吃的，發出哇一聲驚歎，“媽媽，怎麽有這麽多好吃的？”
“洗洗手準備吃飯。”黎楠將吃的擺好，囑咐囡囡。
“好嘞。”
雖不喜歡陸琛的形式做派，但他選的這些早餐實在是好吃。
囡囡邊吃邊感慨，“媽媽好吃。”
“陸叔叔買給你的。”
“囡囡和陸叔叔說謝謝。”囡囡停下手裏吃著的蝦仁小包子，很認真地看著黎楠。
“吃完再謝。”黎楠希望搪塞過去。
“不要。”
黎楠隻得屈服，點開與陸琛的對話框，按著語音錄製，囡囡的小腦袋湊了過來，“陸叔叔，謝謝你的好吃的。你選的這些可真好吃。囡囡很——喜——歡。”
陸琛正在開會，遠程視頻會議。對麵那邊是國外的投資機構，兩家正在聊一起投資，陸琛的微信叮一下，他趁聽話空隙看了一眼，微信消息來自置頂對話框。黎楠？
眉頭先是一舒，隨即輕輕笑出聲。
忍著等到與對麵打完視屏，點開微信，語音裏囡囡甜甜的聲音立刻溢出來。
他聽到囡囡很喜歡，立刻嘴角上移，癡傻的樣子典型女兒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