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倔強

在病房裏醒來的時候,王東升隻覺得麵前白晃晃一片,刺眼得很,腦袋依舊很暈,他花了半天時間才緩過神來,終於發現房間裏並非沒有人,病床旁邊就坐著一個男人,不過並不是自己的父親。

那人看起來已經年過半百,發根已經有些發白,明顯焗了油卻沒有處理好,此時穿著一身便服,正坐在椅子上低著頭默默搓著自己的袖口。感覺病**發出動靜,男人抬起頭,眼睛如鷹隼般盯著王東升,很是淩厲。

王東升沒有說話,雖然依舊頭暈,但並沒有影響到四肢。他緩了一會兒,感覺門外並沒有其他動靜,在確認自己可以行動之後,掙紮著從**坐起來,準備起身離開,但就在這個時候,對麵的男人卻一揮手攔住了他的動作。

“等會兒,小夥子,聊聊?”男人開口,聲音低沉,直截了當地說明了自己的目的:“把你弄暈的人已經被帶走了,我是家屬,咱們聊聊吧。”

聽見這話,王東升心中不由得一沉。他並不清楚在自己暈倒的這段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現在時間明顯已經是下午,自己從病**醒來,父母都沒在身邊,顯然是被什麽事情給纏上了。

心中稍作思考,王東升隱約有了猜測,於是回應道:“您說。您這邊,想要談什麽?”

那人輕輕挑了挑眉,翹起二郎腿,保持著一個很是放鬆的姿勢,開口說道:“我們家老爺子被你嚇到了,現在就在隔壁樓住院呢,你說說,這事兒怎麽解決?”

王東升神情一滯:“您的意思是,我,傷到了他?”

“不然呢?”男人攤攤手,似乎有些無奈,“事兒就是這麽個事兒,雖然你也在醫院裏,但畢竟沒傷,我也說和解算了,但老爺子不肯啊。小夥子,實不相瞞,你就當我是個和事佬,拿點錢消災得了,你說呢?”

用一種十分輕鬆的語氣,那張不知道多少次說過這種話的嘴,輕描淡寫避重就輕地闡述了自己的需求,姿態高得很。

王東升畢竟年輕,一股火氣瞬間竄進顱頂。惡人先告狀算什麽道理?自己什麽話都沒有說,對方卻反而開始提要求了?

事實上,王東升的怒與急,更多地來自於對主家的愧疚。他暈倒的時候,白事並沒有完全結束,主家的事宜被無故打斷,多少會有些影響,他現在最著急的,其實是趕緊找到父親確認情況,然後該賠禮賠禮、該道歉道歉才行。

想到這裏,王東升的眉頭不由得皺起,他卻本能地壓製住了內心的怒火,沉聲道:“不可能。”

“哦?”男人露出有些驚詫的表情來,“你就不怕麻煩?這事兒可得想好了,你是做白事的,名聲一毀,以後可就別想著再幹這一行了,更何況老爺子都快要退休了,要是一天天纏著你,沒事兒的時候就找你點事兒,你怎麽辦?你還能和人家再起一次衝突?”

這些話,已經近乎是明晃晃的威脅了,幾近無賴。

王東升咬著牙,控製著自己的神經,額頭上不由得青筋暴起,卻仍開口道:“哪怕那位年齡比我大,可一件事有一件事的規矩,沒有顛倒黑白的道理。如果他想鬧,就試試,大不了大家鬧上法庭,讓法律說話,一口氣說清楚!”

這已經是王東升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他不怕拖延時間,甚至已經想好了,如果僅僅是因為這件事,而影響到了自己與父親,那麽他哪怕拚著不再做大了,也要和對方辨個清楚黑白。說到底,他不能讓與自己有關的事情,牽扯到父親,影響父親攢了半輩子的聲譽。

對麵,中年男人臉上的表情有點怪異,緊跟著竟突兀地哈哈大笑起來。

“好小子,真倔,和你爹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男人笑得直拍大腿,王東升卻懵在原地,不清楚這情緒是哪裏來的,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片刻間,耳邊突然傳來開門的聲音,眼角餘光掃過門口,卻發現父親已經站在了那裏,臉上露出些啼笑皆非的表情。

“行了你,別逗弄孩子了,多大歲數的人了欺負小年輕,有意思啊?”

“這不是……都多少年沒見過你兒子了麽,逗逗他能怎麽了?”男人輕鬆地站起身來,臉上卻已經換上了和藹的表情,繼而對著王岩說道:“你說你也是,沒事兒把孩子帶來我們單位玩玩能怎麽了?一天天寶貝得不像個樣,就你有兒子……”

王岩無奈地撇了撇嘴:“你們那是殯儀館,天天辦白事兒,我帶孩子去合適嗎?”

看著男人與父親熟絡的樣子,王東升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人,是父親的朋友,這並不奇怪,他心中隱隱有些在意的是,盡管自己的年齡已經向著三十而立狂奔而去,可在父親和父親的朋友眼裏,自己好像一直以來都隻是個孩子,永遠長不大。過去,王東升從不在意,這是父親的愛,可如今,經曆過北漂、困頓與磨礪,這些東西卻在心底不停地發酵,漸漸釀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而這種感受,不足為外人道也。

父親走過來,向王東升招呼著:“身體沒什麽事兒了吧?大夫說你問題不大,已經可以走了。跟人打個招呼吧,這是殯儀館的陳總。”

王東升立即站起身來,微微躬身:“陳總好。”

陳總臉上卻帶起些許不悅來,他拍了拍褲子上的灰站起來,轉向王岩:“你就這麽介紹我啊?你兒子小時候,我還給他換過尿布呢!”

說罷,他又轉向王東升:“小子,上午的事兒,你沒做錯什麽,鬧事兒的那些人,我都幫你攔下了,以後不用擔心,踏踏實實幹你的活兒就行,剛才都是逗你的。”

“再有一個,我和你爹,也認識二十多年了,出了這個門,都是外人,你喊我陳總,我不挑你的理,在這個屋裏,沒外人,你說說你該叫我什麽?”

王東升愣了一下,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陳總,頓時明白過來,立即補上一句:“陳叔?”

陳叔臉上立即綻開笑容,有些枯槁的皮膚馬上皺成了一朵盛開的牡丹花。

“好小子,懂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