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皇後的見麵禮
太子的鑾駕行駛在長街上。
所過之處,官宦避讓,百姓遠退。
謝綰靠著那金絲軟緞的靠墊,盯著車廂內來回搖晃的流蘇墜子,不知在想什麽。
李承赫也在閉目養神,手中摩梭著被謝綰帶回京的那塊玉佩,整個人愈來愈沉靜。
玉佩已被匠人重新修補好,隻是細看下去,仍有斑駁的縫隙。
車廂內,安靜又窒息。
壽月公公的出現,打破了這車廂內尷尬的寧靜。
他撩開簾子,先是看了一眼謝綰,猶豫後麵的話要不要說。
便聽李承赫淡聲道:“無礙,說吧。”
謝綰似有所察,掃他一眼。
“欸!”
壽月公公應聲,將前朝那邊傳來的密信稟報。
“淩家那位說自己能力不足,不堪為用,向吏部遞交了奏折,想撇去現在正三品禦史大臣的職務。”
“災款退了嗎?”
“未提及災款之事……”
李承赫冷笑,“他真以為他幹的事神不知鬼不覺嗎?朝廷內外多少眼珠子盯在這賑災身上,如今事發了,災款還想捂著?”
“孤先是太子,後是淩家的子侄!”
“告訴淩家,八十萬拿不出來,先拿出五十萬兩。”
“否則,陛下絕不會輕饒他們。”
壽月公公猶豫了一下,“似乎……淩府是真沒錢了。”
“恩?”
李承赫抬眸,眸光閃爍,“我那舅舅好賭,可也賭不了這麽大……”
他不知想起什麽,眼底的危險之色愈重。
“去,好好查查淩禦史去年去江南賑災時,一路上在哪裏駐留過,跟什麽人有接觸,任何蛛絲馬跡都別放過。”
事出反常必為妖。
他總覺得淩家這兩年……不太對勁。
“是。”
壽月公公領了旨退出去。
一直盯著流蘇的謝綰,不經意將眸光落在李承赫臉上。
似一隻藏鋒的寶劍,即將破鞘而出。
淩厲與沉默,血腥與溫柔,藏在他的眉眼之間。
他,再不是從前的他了。
謝綰歎了一聲,“你和淩府這些秘事,何必讓我聽到?”
李承赫斂眉,疏淡地笑,“孤說過,隻要你老實聽話點,別總給孤惹事,頂著這張臉,孤可保你一世富貴榮華。”
謝綰伸手摸著自己的側臉。
也笑了,“連謝綰……都沒辦法比我更像謝綰了。”
李承赫抬眸看她,卻隻看了一眼,便別開臉。
不能多看。
他怕看出自己藏在心底的不安與悲絕。
……
到皇宮時,一見太子的鑾駕,侍衛們便趕緊後退放行。
隻有太子,才能乘車入皇庭。
謝綰撩開車簾,看到了滿京的名流貴女們。
車架被攔在宣武門外,她們偕同步行前往,隻是人流中間,隱隱簇擁著衣著華麗端莊的太子妃淩霄芸,跟在後麵,說著奉承討好的話。
謝綰見狀,故意鬧出了點兒動靜。
太子妃果然也看到了鑾駕內的她。
原本春風含笑的臉上,頓時陰雲密布。
像被人在最在意的場合下,狠狠抽了一巴掌,無地自容。
她心底又恨又怒,又布滿嫉妒。
除了大婚那日,她未曾再坐過殿下的鑾駕,每次進宮朝拜姑母都要守宮裏的規矩,步行前往。
一個輕狂蠻橫的賤婢,怎配……
一旁的貴女們,顯然也看到了鑾駕內的謝綰,詫異不已。
“太子妃娘娘,那位女子是誰?怎坐在太子的車駕裏?”
她尚未說完,她旁邊的胞姐便狠狠掐了她一把。
貴女急忙噤聲,偷偷掃了太子妃一眼,目睹那往常賢良淑德的太子妃,如今繃不住的樣子……哪還不知那女子的身份有問題?
不敢再觸貴人的黴頭,急忙後退,藏到角落中……
……
宣武門前的風雲,謝綰不清楚、不在乎。
她隻覺得宮裏的路,比京城的巷道難走的多。
來回顛簸,讓她腦袋又暈又沉。
李承赫突然吩咐外頭趕車的侍衛,“時間還久,慢點。”
侍衛應聲,“太子殿下,拐過這個彎便到了。”
謝綰頓時來了精神,坐直了身體。
不過片刻,車駕停下。
在宮人的服侍下,李承赫先下了鑾駕。
而後撩開簾子,朝她伸手。
謝綰發現他手上的傷口快結痂了,唇角一勾,隔著簾子,惡趣味的撓了兩下。
簾外,李承赫黑了臉。
低聲威脅。
“謝綰……下車!”
謝綰這才收手,扶著他的胳膊躍下馬車,而後抬頭打量著這世間最尊貴的女子所居之地。
鳳儀宮三個大字,飄逸俊秀,如天成工。
簷頂俱是繪彩的琉璃瓦,在烈日下,折射出七彩的耀光。
各色雕花纏繞梁柱之上,百鳥瑞獸俱全,工藝精妙,華貴非凡。
整座六進六出的宮殿,中間略低,兩側簷角略高,遠看著仿若一隻翱翔展翅的鳳凰,即將飛鳴九天。
“走吧。”
李承赫在前引路。
謝綰邁著小步子跟上他。
去往主殿的路上,或好奇、或警惕、或懷疑的眼神,纏繞在她身後,她假裝不知,直入正殿。
邁進門庭,謝綰一眼便看見了那五官和淩霄芸肖似的淩皇後。
鵝蛋臉、柳葉眉、白淨細膩的皮膚,分布勻稱的五官。
隻是一雙眼裏,藏了太多的隱晦與不堪。
俯身行禮時,謝綰有些好奇。
同樣有淩氏血統,為何李承赫,卻長得跟淩家人一點都不像?
他鼻骨更高,眼眶更深邃些。
也不像揚州人,倒有點西域血統了。
謝綰想到這個,撲哧一笑。
引來淩皇後一道冰冷的視線。
可在淩皇後這裏,謝綰的身份是不配和她直接說話的。
淩皇後問起了李承赫。
“她就是你口中的義妹?你的救命恩人?”
李承赫點頭,未再多言。
淩皇後眯起眼,眼底劃過利芒。
“素心,奉茶。”
“既是太子的救命恩人,那也是本宮的救命恩人,一杯薄茶敬謝姑娘,謝姑娘可別不給麵子。”
昨夜趾高氣揚的素心,此時已收斂眉目,將早已準備好的茶水捧過來。
“謝姑娘,請。”
茶蓋打開,濃重的麝香味鋪麵而來。
謝綰若是尋常女子,隻會覺得這茶水香氣非凡,馥鬱入裏。
可她習武,總要通點兒醫藥。
隻掃一眼,便知道這茶碗裏的麝香用量,足以讓一個女子再也無法有孕。
好好好。
頭回見麵便送上這麽一樁大禮。
果然符合她們這些尋常老百姓對後宮的想象。
樽前芍藥難得壽,冷風隻在殿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