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灰色回憶

林曠提著幾條魚回到所裏的時候，院子後麵的夥房已經起了炊煙。

林曠推門進了廚房，昏暗的黃色燈光下，所長媳婦兒挽起胳膊在切菜，王所則站在她身後給她捏肩膀。

林曠貿然闖進去，又急忙背過身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所，嫂子，那個，我抓到幾條魚，想著晚上給大家夥加個餐。”

王所嘿嘿地笑了兩聲，走過來接過了他手裏的魚：“正好，我媳婦兒燒的魚最好吃了，今晚你小子有口福了。”

林曠這才轉過身來，尷尬地笑著打招呼：“嫂子好，今天有空過來了。”

灶台前的阿米娜柔和地笑著：“嗯，今天孩子放假，過來看看。先去歇會吧，一會就開飯了。”

林曠點點頭，退出了夥房，臨走之前，他又回頭看了一眼。

暖黃色的燈光下，王所和嫂子各自忙著手裏的活計，輕聲說著最近身邊發生的事情，兩人偶爾交換一個眼神，寫滿了默契與溫情。

林曠被這一場景打動到，在門口站了好一會，才默默離開後院。

或許，他該找時間和王所聊一聊，他是在什麽樣的契機之下，堅定地決定留在新疆了。

上交援疆申請書的那段時間，對於他來說，逃避是生活的主旋律。

曾經看似溫馨和美的家庭，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完全變了質。

父親去世，哥哥姐姐為了爭奪財產打得頭破血流，甚至不顧臉麵，直接在父親的葬禮上質問母親，為何財產分配不均。

母親被氣得心髒病發，直挺挺地倒在他的懷裏，再也沒有醒過來。

始作俑者慌張地看著倉皇驚亂的葬禮現場，卻覺得一切都與他們毫無關係。

在林曠想要送母親去醫院搶救的時候，他們拉著他的胳膊，憤怒地質問，是不是提前和父母商量了什麽，為什麽他們給他留了更多的財產。

林曠覺得憤怒，覺得無力，他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在自己懷裏失去所有的生機。

從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完全失去了顏色。

他忍受著哥哥姐姐日複一日的上門騷擾，勸說他好好當他的警察，不要沾手父親生意上的事情。

在確認他放棄所有的股權之後，又再度在父親用一生心血創建的公司裏掀起血雨腥風。

林曠無力阻止，最終隻能選擇逃避。

無人的宿舍之中，他拿出放在枕頭下的相框，那時候，他們都還沒有長大，隻是依偎在父母羽翼下的孩子。

那時候，他們的心裏還沒有裝那麽多的現實與條件，他們將彼此視作最親近的人。

林曠伸手摩挲著相框，隻覺得無盡淒涼。

片刻之後，他驀地彎了彎唇角，笑了。

“爸、媽，以前你們說我單純、傻，你們不知道，我現在遇到比我還要單純的人了。

她很好，很可愛，我很喜歡她，如果你們能夠見到她的話，也一定會喜歡她的。

如果有機會，我帶她回來看看你們。”

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下，宿舍門突然被推開，門口傳來王所急切的聲音。

“快，林曠，吃飯了，魚好了，噴香噴香滴。”

宿舍裏燈光昏暗，沒人看見他抬臂擦臉的動作。

他將相框放回到枕頭下，大聲回答：“來了，我今天可要嚐嚐這伊犁河穀裏的野生魚，到底是個什麽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