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暖鍋裏的肉

大晟朝十六年冬,暴雪成災,餓殍遍野,舉國上下籠罩著冷肅恐怖的氣氛。

皇宮內,陰暗潮濕的地牢裏,謝宛韞身上原本的錦衣已然破爛不堪,寒氣陣陣從布縫中滲進她的骨肉,冷得她直哆嗦。

“賢哥哥,你什麽時候來接我?”她仰起頭看著發黴的牢頂,輕聲呢喃。

突然,“哐當”一聲響,地牢的大門打開了,一個身著粉色夾棉錦裙,披著厚厚的狐裘大氅,長相嫵媚的女子矮身穿過牢門走了進來。

見到來者,謝宛韞雙眼頓時綻放出光彩,吃力地坐直了身體,著急地問:“妹妹,是不是賢哥哥讓你來接我回家的?他是不是查清楚了,我父兄他們並沒有謀反?”

來者便是謝宛韞的妹妹謝宛怡。

聽到這話,謝宛怡臉上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朱唇輕啟:“帶你回家?也可以這樣說吧。不過我知道姐姐你餓了好些天,定是無力走動,所以帶了暖鍋過來,你先好好吃一頓吧。”

可謝宛韞卻半點食欲都沒有,催著謝宛怡快點帶她離開這鬼地方,她想快點回去看看兒子,整整大半年了,一直都沒有見過兒子,實在是想念得緊。

還有,父兄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樣了。

“姐姐,別急,先用膳,我慢慢地將外麵的情況講與你聽,這樣你出去才好應對,不是嗎?”謝宛怡耐著性子勸道。

謝宛韞抬起頭狐疑地看著謝宛怡,可卻看不出什麽端倪,隻好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謝宛怡立刻拍了拍手,讓人進來擺好桌椅暖鍋,忍著惡心將謝宛韞扶到了桌子旁坐下。

“妹妹,”謝宛韞又忍不住開口,卻見謝宛怡將食指抵在朱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說道,“食不言寢不語,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謝宛韞隻得忍了下來,盯著暖鍋和邊上那堆切得薄如紙片的肉出神。

不多會兒,暖鍋裏的水煮沸了,謝宛怡拿起筷子夾起肉片一片一片地放進鍋裏,輕輕地攪拌一下,那動作說不盡的嫵媚多姿。

煮開的水平靜下去,沒多會兒便再度沸騰起來,霧氣升起來的時候,牢房裏飄滿了誘人的肉香味兒。

謝宛韞不自覺地吞了一下口水,這動作,讓謝宛怡的眼裏流露出一種瘋狂的快意。

她將肉夾到碟子裏,慢慢地拌上甜辣醬,這才輕聲說道:“姐姐,吃吧,是你最喜歡的口味兒!”

不知為何,謝宛韞的心裏湧上一股不安的情緒,但為了能盡快出去,她也隻得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一盤肉很快見了底。

“妹妹,這會兒你該帶我出去了吧?”謝宛韞擦了擦嘴說道。

“急什麽呀?還有最後一塊肉呢!”謝宛怡臉上突然溢出瘮人的笑容,慢慢地從架子底下拿出一個白瓷碟子擺在了謝宛韞的麵前。

上麵赫然是一隻小小的手掌!

謝宛韞驚得從椅子上摔倒在地,眼睛瞪得像銅鈴,手掌上那個小鷹形狀的傷疤刺得她整個大腦嗡嗡響。

那是她的兒子楚堯澤的手!

半年前,她的澤兒在花園裏玩耍時摔倒,被一塊石頭劃傷了手,傷口深可見骨。

澤兒疼得大哭,賢哥哥抱著澤兒讓太醫處理傷口,等理清掉上麵的汙血後,賢哥哥說那個傷口像一隻小小的雄鷹,說澤兒他要像雄鷹一樣勇猛,不要遇到一點小挫折就哭泣驚慌。

澤兒當場便止了眼淚,鄭重地點了點頭。

後來太醫說要用藥幫澤兒把那道疤祛掉,澤兒卻不肯,說那不是疤,是父皇對他的鼓勵和期望。

“是誰?是誰砍了澤兒的手?澤兒他在哪兒?他怎樣了?”謝宛韞抓狂地大喊。

“在哪兒?哈哈哈!”謝宛怡發瘋似的笑了起來,“我不是送他來見你了嗎?你剛才不是吃得很香嗎?”

謝宛怡的話仿若一道驚雷,霹得謝宛韞搖搖欲墜,頭昏眼花,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剛才吃的是……不,不,不是這樣的,你騙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哈哈哈,你到死都還是這麽愚笨,我沒有騙你,剛才你吃的就是你那個野種,楚堯澤的肉!”謝宛怡臉上現出一種猙獰的快樂,“是我請最好的刑官,用了三天的時間,親自看著刑官將他全身的肉一刀一刀地片下來的。

呀,那血流了一地,他的慘叫聲足足響了三天三夜,就連天上的飛鳥,地上的蛇蟲都被驚著了呢,哈哈哈!”

“不——!嘔——!”謝宛韞崩潰怒吼,肚子裏翻江倒海一般,吐得暈天暗地。

直到將肚子裏的黃膽水都吐幹了,謝宛韞還在摳著自己的喉嚨,幹嘔。

這不真的,不是真的,她不會吃了自己的兒子的!

“可笑,那個野種臨死前還不停地喊著母妃,父皇來救澤兒,來救澤兒,他不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他口中的父皇,賢哥哥默許的呀!”謝宛怡狀若癲狂。

“為什麽?為什麽?”謝宛韞歇斯底裏地嘶吼著,雖然這半年來她隱隱有些猜測,可是她卻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心理,覺得賢哥哥是真的愛她的。

“因為賢哥哥娶你,不過是想利用你父親手中的兵權奪嫡上位罷了。”謝宛怡的聲音像地獄裏來索命的惡鬼,一字一句如刀片般割在謝宛韞的心頭上,“如今賢哥哥已坐上龍椅,自然要將兵權收回來,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裏,你的父兄怎麽還能活?”

“他們,他們……”謝宛韞聽到這兒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她不敢再聽下去了……

可謝宛怡卻越說越起勁:“你的父兄叛國謀逆,證據確鑿,被陛下下旨誅九族!明天就是行刑的日子,陛下答應我,讓我帶你去觀刑!”

“我不信,我不信,就算陛下要殺我謝家滿門,那澤兒呢,澤兒可是他兒子,虎毒還不食兒呢!”謝宛韞此時已吐到脫力,聲音也變得綿軟無力。

“因為你兒子根本不是陛下的種啊!”謝宛怡涼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