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地自容
又是怒氣衝衝打開門,手下又是一臉驚慌。
“七皇子……”
單聽到這三個字,柳杉霖就覺得自己要發瘋。
“他怎麽就不能消停點呢!”柳杉霖真要把牙咬碎了,但還是強壓下怒氣問:“他又幹什麽了?”
“他,他非要去大牢一趟,還不許人跟著,勸都勸不住,實在是可疑呀!”
柳杉霖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隻蒼蠅。
手下又小聲的說:“不過,自災情以來,大牢裏就沒怎麽給過吃食,幾乎所有囚犯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怏樣。”
“那人灌了迷藥扔在人群裏毫不起眼,眾人臉上又都是泥灰髒汙,七皇子也不可能真的一個個掰著臉仔細看吧?”
柳杉霖沉思,也是這麽回事,但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還是決定去看看。
還未進大牢,迎頭就看見齊鈺已經走了出來。
柳杉霖皺著眉頭剛要開口,卻忽然聽見齊鈺笑道:“隻是隨便逛一圈,就沒打算勞煩柳大人。”
“說起來我來青歌也有些時日了,賑災事務繁重,我也差不多該走了,馬車已經備下,柳大人就不必遠送了。”
柳杉霖又是一愣,頭腦似乎還沒轉過來,齊鈺竟就直接上了馬車。
他……就這麽走了?
他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難道不是來調查暗衛的事情?是一開始就衝著渚維來的?
難道是神女大人?是神女大人有事要見渚維嗎?
還是說,此行並非神女之意,隻是齊鈺……
柳杉霖隻覺得自己頭都要炸了。
手下看著他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低聲詢問:“大人,那咱們現在……”
柳杉霖咬牙:“先帶我去見渚維!”
手下連忙點頭帶路。
清走了其他囚犯後,柳杉霖一把掐住渚維:“渚維!你見過七皇子了嗎!他跟你說了什麽?”
然而麻藥勁根本沒過,渚維昏得像頭死豬,怎麽晃都晃不醒。
柳杉霖隻覺得愈發頭昏。
那也就是說,齊鈺即便找到了渚維也沒法和他說話。
渚維身上也沒有什麽能被帶走的東西,人也好端端的在牢裏躺著。
那齊鈺為何逛了一圈大牢之後就火急火燎的說要回去?回去推廣牢獄裝修?
齊鈺來青歌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柳杉霖忽然一顫,喃喃自語:“壞了。”
隨行的手下不解:“大人?怎麽了?”
柳杉霖來不及多說,扭頭就往外走。
他隻看見了齊鈺上馬車,可沒看見齊鈺離開青歌!
他不是打草驚蛇,他是調虎離山來了!
果不其然,一路回到縣令府,齊鈺已經在他房內坐著,等著他來。
本來此地是重兵把守的,但自從粥廠開始放糧之後便放鬆警惕了,能幹活的都被派到田裏種糧開荒去了,之前還至少會安排兩個暗衛守在附近,近幾日連暗衛也撤了。
柳杉霖實在是沒想到,齊鈺竟然是衝著這來的。
床鋪己然被挪開,密室大門就這麽敞開著,齊鈺晃了晃手裏的官銀,展示著底下戳印。
賑災禦用。
官銀難銷,這幾日事又多,柳杉霖便將其與糧食一起都藏在密室中。
“柳大人,不解釋一下嗎。”
柳杉霖閉上了眼睛,長長歎了一口氣:“你怎麽知道是我。”
“您的暗衛有一人手腕上有疤,那天假扮山匪劫糧的時候,我記住了。”
柳杉霖久久不語,隨後自嘲的笑了笑:“您的眼神還真好,那樣黑的天都能看得清。”
齊鈺沉默著,眼神平靜,卻莫名帶著些許失望。
柳杉霖自顧自走來坐下,從茶壺裏倒出些清水,習慣抬起蓋盞,卻忽然想到沒有茶葉不必刮沫。
齊鈺終於是忍不住問:“為什麽?”
柳杉霖不答,飲盡杯中清水後,反問:“七皇子殿下,你覺得這些賑災糧,救得活整個江蜀嗎?”
“朝廷昏庸,群臣皆貪,邊疆戰亂,四處有災,明眼人都知道,國庫都快被掏空了,朝廷根本撥不下多少錢糧。”
“與其讓所有人吃上一口,連斷頭飯都吃不飽,然後一起餓死上路,不如至少保下一批人,忍饑挨餓,挨到蝗蟲過去,熬到災難結束,人活著比什麽都重要。”
齊鈺握緊了拳頭,眼神冷得嚇人,但眼下的傷痕又像是在流淚。
“你憑什麽決定誰活下去誰餓死?”
柳杉霖訕笑兩聲,並不搭話,起身,然後緩緩的跪在了地上,五體投地,像是膜拜神明。
但他嘴裏說出的話依舊難聽。
“七皇子殿下,您連區區五十人的山匪都攔不住,即便讓您帶著這些糧進江蜀,不出三日,水匪悍匪災匪兵匪,總會有人打著各種旗號像蝗蟲一樣蜂擁而至,您覺得您又能做些什麽?”
“我知道我有罪,許多事我做錯了,可您,要是隻靠自己,帶著您那顆善心,能做些什麽?”
“您就算是割自己的肉,也喂不活那麽多災民。”
齊鈺低垂著眼眸,良久長長歎了一口氣,終究是一言不發。
“柳杉霖。”
聽見這個聲音,柳杉霖渾身一顫,一瞬間淚水便湧了出來,將頭埋得更低。
齊鈺捧著古鏡,江訴晚看著地上的身影緩緩皺起眉頭。
這實則是三年後她第一次見到柳杉霖的樣子。
確實很難將他和三年前那個趾高氣昂運籌帷幄的謀士聯係起來。
“起來。”江訴晚皺著眉頭說:“你不是堅信自己無錯?何必又要跪著說話。”
柳杉霖久久不語,隻傳來低聲啜泣。
於江蜀,他無愧。
對江訴晚,他無地自容。
許久之後,他顫聲開口,叫了一聲:“神女大人。”
“我無顏……不敢見您。”
江訴晚正皺眉不解,聽得他又繼續說道。
“三年前,是我在古籍中找到了秘法,能通過古鏡,在特殊的條件下,能讓鏡子兩頭的人交換物質以外的東西。”
“力量,壽命,包括……”
“行走的能力。”
江訴晚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前傾,一手握緊,猛掐著毫無知覺的腿。
柳杉霖已然泣不成聲:“是我愚昧,將此當做良策獻給三皇子,是我害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