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賤妾魏氏

我心下一寒,停住了腳步。

魏氏魏氏……

即便我為了他的寶貝嫡女,嫁給有克妻之名的瑞王爺。

即便這個溫順賢良的女子,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奴隸,為他生兒育女了一輩子。

即便如今,我已經成為了尊貴的王妃。

可在這個冷血無情的人眼裏,我的母親卻隻是個連名字都不配有的侍妾!

是個會辱沒了尚書府門麵的卑賤之人!

我心中怒火騰然生起,手中的力道不斷加深。

我正要發作,燕承瑞卻搶先一步,勾唇含笑道。

“尚書大人的意思,是說王妃生母,身份卑微。”

“所以連帶著本王的王妃,也合該在尚書府中,聽從您的命令,對嗎?”

便宜爹臉色大變,跪在地上,誠惶誠恐。

“臣不敢!臣一時失言,還望王爺王妃恕罪!”

燕承瑞依舊麵帶笑容,聲音溫和。隻是這眼眸中的笑容,卻深不見底,就像料峭春寒,讓人可望而不及。

果然,無論他平日裏再怎麽和善親人,他骨子裏依舊留著皇室的血脈。

若是他不悅,即便是笑著,也帶一股壓迫感。

我看著他,欲言又止。不知該為他替我說話,而感謝他。

還是因為他的表情,讓我的心中陡然生出的寒意,而想要掙脫他握著我的手。

不過這一次,他倒主動鬆開了我的手,讓我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染上一絲莫名的失落。

“王妃許久不回尚書府,想來定是十分想念。”

“本王和尚書大人還有話要說,王妃且自便吧。”

燕承瑞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我立刻心領神會,向他投了個感謝的目光,隨後便跟著下人,來到了我呆了三個月的梨春苑。

陽春三月,庭院裏那棵高大的梨樹,滿是雪白的花朵。

芬芳的梨花,映襯著陽光,看起來溫暖而孤獨。但到底不似我剛來時,白雪枯枝那樣的淒冷之感。

“賤妾給王妃娘娘請安,王妃萬福金安。”

正在我看著滿地的落花,悵然若失時。

我在這個世界的母親,已然走到我的麵前,恭敬地跪地行禮。

我大吃一驚,立刻就要扶她。

可她卻低眉順眼,不肯起來:“王妃娘娘千金之軀,賤妾身份卑微,不敢有違祖製。”

“請讓賤妾行叩拜大禮,也好保全尚書府的聲名吧。”

我身體一僵,隻覺得心中荒涼。

即便她是嶽風盈的生身母親,可麵對皇權祖製,卻也不得不拋棄綱常人倫,自稱賤妾,跪拜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看著她行完叩拜大禮,無盡的酸澀和難過,全然籠上心頭。

我屏退了眾人,拉著魏氏的手,走進房間,關好門窗,雙手疊放,跪了下來。

“母親請受女兒一拜。”

“王妃娘娘您這是做什麽!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

她大驚失色,連忙跪了下來。她的貼身侍女芝蘭,也趕忙上前扶我。

“王妃真的要折煞魏夫人了,快些起來吧!”

這一跪,不僅僅是因為,我還存有現代人的思想,承受不起別人的跪拜。

更是因為,我寄居在她女兒的身體,享受著,本該屬於她的母愛和榮華。

如果她還在,如果她看到鬢角泛白的母親,對自己行跪拜大禮。

想來也不會泰然處之,全然接受這皇權之下的一切。

我被她們扶了起來,又扶著坐到了桌邊。

眼見魏氏又要向從前一般,垂手低頭,站在一旁伺候。

我趕忙硬拉著她,把她按在了身側的凳子上。

魏氏雙目含淚,細細看著我,嘴唇顫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笑著握著她的手,溫聲道:“我很好,我在王府的一切都很好。”

“王爺很照顧我,母親盡可以放心。”

聽到我說這句話,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點了點頭,側過頭去,默默拿帕子擦去眼角的淚水。

我想到了我日漸蒼老的媽媽,又從魏氏身上,感受到原本就不屬我的愛女之情,心裏一陣酸澀。

我眨了眨眼睛,把淚花擠回心底。故意轉移視線,卻看到依舊破舊的陳設,眉頭微微蹙起。

“父親不是已經把母親,升為如夫人了嗎?怎麽屋裏的陳設,還和從前一般無二?”

魏氏搖了搖頭,可芝蘭卻不肯就此了結,急切道。

“姑娘……不,王妃有所不知。老爺不過是看在,王妃得了抬舉的份兒上。怕外麵的人說尚書府欺薄王妃的母親。”

“所以才對外謊稱,把夫人抬成了如夫人。”

“但私底下,夫人的待遇一如既往。甚至昨兒個老爺醉酒之時,還依舊打罵夫人,說王妃霸占了二小姐的王妃之位,為什麽不趕緊去死……”

“芝蘭,閉嘴!”

魏氏立刻打斷了她的話,又惶恐不安地看向我,陪笑道。

“不,不是這樣的王妃娘娘。老爺隻是酒後胡言,做不得數。”

“而且這樣的生活,和從前一般無二,賤妾也已經習慣了。”

“王妃娘娘切勿以賤妾為念,疏遠了父女情分。理應照顧好王爺,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生兒育女……”

看著她絮絮叨叨,生怕我“誤會”了他的模樣,我忽而笑出了聲。

明明是他,怕他心尖尖上的嫡女送死,才逼迫我替嫁,成了這個名義上光耀門楣的王妃。

可如今,他卻記恨我,搶了他女兒的王妃之位。

如果說,從前我與魏氏身份卑微,合該受了他的磋磨。

可現在我已經成了王妃,可她依舊卑微如斯,甚至替那個,折磨了她半輩子的男人,卑微而殷切地向我求情……

“王妃……”

她似是不懂我為何而笑,隻是詫異地蹙了蹙眉,隨後誠惶誠恐地起身,跪在我的腳下叩首。

“賤妾愚鈍,是賤妾一時忘了自己的身份,僭越了王妃,請王妃恕罪!”

她再次跪在了我的麵前,我的眼睛有些發酸,卻並沒有像剛才那樣,扶她起來。

“母親,你叫什麽名字?”

她身體一僵:“賤妾魏氏。”

“母親,你究竟叫什麽名字?”

她不解地抬頭,迎上我的目光後,又很快地低了下來,畏縮道。

“賤妾嶽魏氏。”

“你原本的姓名,究竟是什麽?”

在我的再三追問下,她的頭幾乎貼在地上,身體抖得厲害。

“賤妾惶恐,賤妾真的不記得,自己原本的姓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