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走下公車,陸櫻在距離學校門口還有幾步遠的一個拐角站定,環顧了一眼四周,確定沒什麽人後,她從單肩包裏掏出了一個粉色的塑料盒。
這個粉色塑料盒原本是她小姑的粉餅盒,粉餅用光後就被扔進了垃圾桶。陸櫻曾見她小姑用過,她對那種散發著刺鼻香氣的粉末不感興趣,倒是這盒子……感覺要比上輩子的瓶瓶罐罐好用。於是她便從垃圾桶裏撿了,細細洗幹淨後收了起來。
當然,此刻的粉餅盒自然不會是空的。
陸櫻將粉餅盒托在掌心,小心的打開,粉餅盒上的塑料搭扣發出‘嗑嗒’一聲,盒蓋半開。隻見不深的盒內,盒底均勻的鋪蓋著一層猶如細鹽一般的半透明微粒。
陸櫻將手指挨個伸進去蘸了蘸,收回的時候又用拇指在每個指尖輕輕一抹,細碎的粉末便實實的填進了她長短適中的指甲縫裏。
做完這些,陸櫻把粉餅盒塞回單肩包,雙手在身側輕輕虛握成拳,這才大步朝學校裏走。
師傅說過,我毒仙門弟子不可仗毒術害人,可她現下的做法卻是為了自保,應當不算違背師傅的教誨!
陸櫻上輩子沒有入過書塾,事實上她幾乎沒有出過翳林,識字讀書都是由師傅和大師姐手把手教的。雖然沒有入過書塾,可她一直覺得教書育人的地方該是十分神聖安寧的,就如同她那個最愛看書撫琴的七師姐,周身都透著一股說不清的飄逸沉靜。
然而兩年前,當她第一次踏入海銘大學,她才發現這個時代的書塾與她想象中的差的不止一點半點。新生報到,學生、家長擠滿了整個學校,熱鬧的就像個菜市場,哪還有一點神聖和飄逸……
或許上輩子的書塾其實也是如此,畢竟她也沒去過。雖然書塾和想象中的存在差距,但至少學生應該是奮發苦讀的。在當時,陸櫻這樣告訴自己。
可惜接下來發生在陸櫻身上的一係列事件都遠遠超出了她對於書塾對於進入書塾念書的‘良善’學生的想象。其實,她應該事先去原主的記憶裏找找有關這個時代學校和學生的大致概貌的,可她在那時卻是忘了……
這一係列事件的開端發生在開學的第一天,陸櫻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坐了一幫子女生已經占好的座位並在對方要求她讓座的時候發生了口角以及肢體衝突。
占座這事,放在這個時代的大學校園裏實屬常見,有放書放紙放衣服占座的,也有在桌麵上寫字占座的,甚至有直接在一排座位上坐個人,這整一排就被占下的……隻能說,這個時代學生的占座思維,陸櫻她不懂。
不僅僅是陸櫻,大概這事就算放在原主身上,她也不一定能秒懂一張白紙放在某張課桌桌麵上的意思是這張課桌在內的這一整排都已經被人占了,是不能隨便去坐的。
那會兒的陸櫻,用這個時代的說法,就是還有著很嚴重的社交障礙。在麵對陌生人的時候,她會顯得局促,會感到十分的不安。這無疑與她上輩子被囚禁在深井水牢裏整整五年,有著莫大的聯係。
並不想與這些女生多做糾纏,哪怕那個同她說話的女生態度囂張、言辭惡劣,讓她很不舒服,她還是立刻就站了起來。
原本這件事到這裏就算圓滿結束了,根本也不會有什麽口角或者肢體衝突發生。卻不料在陸櫻站起來的時候,其中一個女生忽然伸手推了她一把,推得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陸櫻扶著桌子站穩,人倒是沒有磕著碰著,隻是身上略嫌寬大的T恤被椅子上突出的螺絲釘勾了一下,破了個洞。
對此,那個推她的女生非但沒有表現出歉意,還推搡著身邊的其他女生,指著她嬉笑不止。
陸櫻隻覺得這些女生的性子惡劣到了極致,這樣的人,沒有一點讀書人的書卷氣,她們到底是怎麽進的‘書塾’?
陸櫻很疑惑,可她卻不知道這些女生笑的並不是她衣服上破了個洞,而是她T恤胸口印著的那個大大的logo——某國際知名品牌的商標。
T恤是陸媽媽在菜市場門口的地攤買的,10塊錢一件,她一氣買了4件,反正是夏天的衣服,也不需要多好,勤換洗就是了。
至於T恤胸口的logo,陸媽媽隻以為是普通的花紋,原主也是這麽認為的,而陸櫻的話,她甚至都沒怎麽注意過,她更在意自己在穿上這種薄薄的布片後,袒露在外的胳膊,怎麽看怎麽別扭。
當事人都沒在意,可這些虛榮心膨脹到一定程度的女生卻不會對此置之不理。在她們看來,能把這種衣服堂而皇之穿出來的人,都是極不上檔次的鄉巴佬。對待這種人,根本就不需要留什麽情麵。
於是一幫子女生就這麽大大咧咧的群嘲起了陸櫻,從上到下從頭到尾的挑剔。
雖然她們說的話,陸櫻大多都不怎麽聽得懂,可那語氣裏戲謔與輕蔑卻是赤luoluo的。
陸櫻這時也有了火氣,在又一個女生想要伸手推她的時候,她反手就把這個穿著超高跟,重心本就不穩的女生推到了地上。
這女生的腿上還裹著黑色絲襪,這麽一摔,絲襪上破了好幾個洞,腦袋上頂著的雞窩似的盤頭也淩亂的散落下來,模樣好不狼狽。
這些熱鬧了!
被推倒的女生似乎愣了一下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明白了之後也不起身,指著陸櫻就破口大罵起來,汙言穢語,怎麽髒怎麽罵。而其他女生眼見自己的同伴如此,立刻就把陸櫻圍了起來。
陸櫻抬起頭,陰鷙的目光掃過她們每一張臉,這些女生囂張是囂張,可又哪見過如此凶狠的眼神,陸櫻那可是真正死過一次的人。那種陰森森的感覺瞬時便讓她們有些氣短,隻是覺得臉麵上過不去,才硬撐著。
眼看著這場一對多的混戰就要開始,如果真的開始,陸櫻是討不到好的,無論是打的時候還是之後學校可能因此下達的處分,要知道隻要情況不是嚴重到無法收場,學校方麵一般都會偏袒人多的一方。
幸好當時剛巧輔導員進來,這才勉強平息了這場風波。
隻是之後陸櫻因此受到的報複卻也絕對不少。
陸櫻入學後沒什麽交際,幾乎沒過兩天她就發現自己在班級裏被孤立了。
起初,那幾個女生展開的報複行動不過是小打小鬧,什麽走開了一會兒的座位上被黏了膠水,桌上被倒了形似嘔吐物的八寶粥,要不就是課本被話說,交給老師的作業紙被撕壞之類的,陸櫻也沒放在心上,隻當是自己倒黴。她是真的不想再與那幫子女生有所糾纏的,畢竟才來到這個時代不久的她有太多的東西需要了解,太多的事要做。
可漸漸的,陸櫻發現情況便得不一樣了,她的不作為就好似在無形中往自己身上貼了一張‘忍氣吞聲膽小怕事’的牌子,有不少無聊人士因此也攙和進了那幫子女生當中,隨之而來的捉弄也逐步升級……
直到某天,陸櫻推開廁所門被兜頭澆下的汙水醍醐灌頂,剛走出教學樓,一個花盆從天而降,僅差一步她就會被砸個頭破血流,甚至命喪當場。
也許那些捉弄她的人這麽做隻是為了嚇嚇她,並沒有真的想要傷害她的性命,可無心並不代表無過。
看著地上被摔得粉碎的花盆,又抬頭覷了眼樓上嬉鬧作一團的男女,陸櫻覺得自己不能再這麽忍耐下去了。
陸櫻的性格其實並不像看起來那麽沉悶怯懦任罵任欺,會給那些學生這樣的假象,多是因為過去那五年的囚禁生活,再加上初來這個時代,陸櫻一時整個人都還沒緩過來。而原本的陸櫻,從小就在師傅和師姐的溺愛中長大,性格與其說是天真不知世事倒不如說驕縱更來得貼切,蜜罐子裏泡大的孩子,又哪會是好相與的?
在這段被捉弄的時間裏,陸櫻也做了一些了解,原本的海銘大學學風嚴謹,學生刻苦,確實有陸櫻之前想象中的靜謐書香的風範。隻是這兩年,學校一再擴招,不少這個時代的紈絝子出錢走後門入學,這才把本來好好的學風攪得烏煙瘴氣。捉弄陸櫻的那一群人裏,就有很大一部分即是這些所謂的紈絝子弟。不學無術,惹是生非,無聊至極!
拭了拭臉上還沒有幹透的汙水,陸櫻決定要給這些紈絝送些‘回報’,也不枉他們變著法的捉弄了她這麽久。
而就在陸櫻做下這個決定後不到半個月,海銘大學的校園裏開始瘋傳一個堪稱靈異的流言,以及與這個流言相伴的特殊‘名號’。
據說每個大學裏都會有一兩個全校風靡的人物,或因為樣貌,或因為才能,也或者是因為奇葩的言行……
短短半個月,陸櫻就成了海銘大學裏的這樣一個人物,聞名全校!
陸櫻自己也沒想到隻是略施小懲,最後卻竟然鬧得這麽大。好在流言終歸是流言,校方倒也沒有出麵找陸櫻談話。隻是苦了那幾個無聊捉弄陸櫻的學生,感冒發燒上吐下瀉,足足在醫院裏頭折騰了一個星期,少不得脫上一層皮。
‘瘟神’即陸櫻在海銘大學裏的代號,是那些捉弄她的學生在出院後給她起的。說是碰了她就會倒大黴,他們自己就是實證。有幾個不信邪的學生還特意打算嚐試,打賭所謂碰了就會倒大黴不過是巧合,不幸的是,他們打賭的過程被剛巧路過的陸櫻聽了個正著,陸櫻瞅著這些人精力這麽旺盛,卻不花心思在學業上,自是送幾人去醫院帶上幾天沒二話的。
自此,陸櫻的‘瘟神’名頭也算是落實了。
有了‘瘟神’的名頭後,陸櫻發現自己的周遭安生了不少,雖說這個名頭是難聽了一點,可為了這份安生陸櫻還是欣然的呈下了。說穿了,其實還是陸櫻的社交障礙在作祟,雖然理智一直在不斷告訴她要想好好的在這個時代生活就該盡快融入這個時代,而融入這個時代的第一步就是要先融入這個學校,可真正做起來卻並不容易……
就如現在,陸櫻埋首走在學校的林蔭大道上,往來學生一見她都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往邊上縮,就怕沾上晦氣會倒黴。
陸櫻也是無奈,這種情況,就算她想與人友善,可對方一見她就躲,她能怎麽辦?
順其自然吧!
升上二年級後,因著陸櫻在學校裏已是聞名遐邇,已經鮮少有人有勇氣來招惹她了。可也不防那些好奇心重又年輕氣盛的一年級新生,指不定就給你來那麽一遭。陸櫻也是防備慣了,指甲縫裏要是沒點什麽就進校門,她都覺得不安全。
當然,現在填在她指甲縫裏的藥粉的毒性要比一開始的那些小上很多。
陸櫻有時候想想,捉弄就捉弄吧,反正那些新生也折騰不出什麽新花樣,被他們捉弄成功了,她還能脫掉‘瘟神’的名頭,這樣普通學生就不會一見她就躲了……
可轉念一想,她要是真脫了那名頭,怕是被他們折騰的更厲害,那些之前在她手上吃了癟的紈絝恐怕一直都在等著這一天呢!
人心果然同師傅說的一樣複雜,她以前都從未和這麽多人相處過。
此時,迎麵走來一行三個女生,靠裏的兩個女生與其他學生的反應一樣,下意識的往裏縮,隻餘下走在最外頭的短發女孩,因為正低著頭鼓搗手機的緣故,完全沒有看見陸櫻,甚至她的兩個同伴推了她好幾下,還試圖把她往裏拉,她依然全副心思都在那隻手機上。
一直到兩人擦身而過,耳畔傳來數聲清晰的抽氣聲,短發女孩這個意識到不對,有些茫然的看向已經跳開數步遠的兩個女伴,又在兩個女伴眼神的示意下扭過頭去……
“媽呀!”看到陸櫻黑灰色的背影,短發女孩驚叫一聲,幾乎跳腳。
她的兩個女伴同情的看著她,其中一個道:“碰到了。”
“恩,絕對碰到了。”另一個,附和。
聞言,短發女孩整個一副要厥過去的模樣,泫然欲泣:“怎麽辦,明天要和XX約會啊,要是感冒發燒上吐下瀉肯定去不了啊,你們兩個怎麽都不提醒我呀!”
兩個女伴滿臉的無辜又無語,我們不但提醒還拉你了好嗎,誰讓你和男朋友聊短信聊得忘乎所以。
短發女孩滿腹的委屈,索性就地蹲下,本是打算來個仰天長嘯,卻忽然盯著那道還未走遠的背影不動了,然後十分脫線的對兩個女伴道:“我發現傳說中的瘟神長的很迷你( ⊙ o ⊙)啊!不知道身高有沒有一米五。”
兩個女伴顯然對好友時不時的脫線言論習以為常,一人接口道:“應該不止一米五,剛跟你擦身而過的時候,頭頂大概在你眉毛那兒,總得有一米五五以上吧,就是骨架子小才看著小。”
這廂短發女孩聽到‘擦身而過’這個詞,瞬間又蔫了。
陸櫻本就沒走遠,那短發女孩的聲音又清脆的很,自然把三個女孩的談話一字不差都聽了進去,頗有些無奈的揚了揚嘴角。
放心吧,不會耽誤你約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