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

依舊是昏暗的燈光,照著廢棄已久的爛尾樓,除了一些隔開的小房間,外麵都是四壁透風。寒風侵蝕,讓位於二層樓的三四個正在打牌的男人個個裹緊了棉衣。

“對三。”

一位短發,皮膚黝黑的男子扔下牌就將手連帶手上剩餘的一張牌全都縮進棉衣袖裏,嘴上不住的哈著熱氣,讓對麵坐著一個光頭男子直皺眉,罵道:“黑皮你TM別哈了,自己有口臭不知道啊。你想臭死人啊。”

“你才有口臭呢。對三,要不要?”黑皮反駁一句,重重敲擊了桌上的牌。

“不要。”坐在黑皮右手邊的一個大漢,麵上猙獰,黑茬茬的胡子密密麻麻的爬了半張臉,塊頭大,坐在黑皮旁邊,襯得黑皮顯得瘦小許多。

光頭一瞪眼,衝著大胡子叫道:“你丫故意的吧,對三你不要?”

他們玩的是西北地區流行的一種牌種,叫捉麻子。也是三個人玩,大致和鬥地主差不多,但不同於鬥地主的農民聯手對抗地主,這是各自為營,誰贏就贏兩家,收兩家的錢。而對三是最小的牌,這個時候大胡子不要,讓光頭起了黑皮和大胡子串通一氣坑自己的疑心。

大胡子也不慫,瞪著眼就道:“就不要,有本事你自己要啊。”

對方硬不要,光頭也沒辦法,瞧瞧自己的牌,雖然還有七八張,但都是單兒,偏偏沒有一個對兒。一想到自己輸了一晚上,心裏就氣不打一處來,將手上牌一扔,“不玩了不玩了,一晚上隻出不進,再玩下去,老子這一趟又TM白幹了。”

黑皮咧嘴嘿嘿笑,從袖管裏伸出手將那一張牌扔下,“願賭服輸,這一局還是要算的。”

光頭也算是個能耍的主兒,掏出錢扔給黑皮,轉頭就像一旁靠在牆壁上閉目的傷疤男子:“大哥,我們得守到啥時候啊?凍的要死。要不是錢多,大年三十兒的,我TM才不遭這份罪呢。”

那傷疤男子就是給楊盼送飯的男子,此時眼睛也不睜,雙手捅在棉大衣的衣袖裏,將大衣裹的緊緊的,開口道:“快了,再等會兒。”

黑皮整個人縮成一團,靠在桌邊上,向著外頭望,從這裏能看到時不時從城裏麵升起來的煙花,五顏六色煞是好看,看到比較大的,就歡快的叫一聲:“哎呦,這個美。”

寒風一陣一陣的,光頭不知道從哪找來個棉氈帽,但是太小了,戴在頭上略顯滑稽,遭大胡子嘲笑好幾句。

突的,從不遠處一陣引擎聲由小及大,很快,兩股光柱左繞右繞間已經臨近,車燈一滅,車上就下來一人。

傷疤男子早就從二樓往下注視,瞧見車上下來的人,叫了一句:“老板來了。”

這一句無疑是給其他幾兄弟吃了定心丸,這老板來了,就表示著這活兒也快到頭了。

隻見來人一身黑色的毛呢大衣,脖子上還圍著一條黑灰色的圍巾,在脖子前打了個結,手上還戴著一雙黑皮手套,步伐不緊不慢,不多時,便順著一樓拐角的樓梯上了二樓。

來人正是陸正直,瞧見幾人的第一句便是:“去一個人把一樓門口守著,見到有車過來提前告訴我。”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去,樓門口那個串風的地方估計冷的夠嗆,而且看門的活計自古以來都是最低級最沒有技術含量的活,也是最沒用的人去做的。

刀疤男瞧著陸正直臉色不好了,指指黑皮,向樓下招了招手,黑皮極不情願的吸吸鼻子,在光頭和大胡子戲虐的眼光中下了樓。

陸正直轉頭對刀疤男道:“我約的時間是十一點,等會兒他來了,先給我揍一頓,記住別太狠,保證他能站起來講話。”

刀疤男點點頭,這個時候光頭插了句嘴:“老板,那人會一個人來?萬一他要是報警,和警察一起來的怎麽辦?”

陸正直斜眼瞥了一眼光頭:“隻要我手裏有她,他就得乖乖的一個人來。”說完了瞧了一眼腕上的表,指針已經顯示距離十一點隻剩下十分鍾。

弘法寺位屬於小城城東,處於郊區,那裏前幾年縣政府進行過一次規劃,開發了許多樓盤,但最後開發商卻卷款而逃,樓盤也建到了一半便無奈終止,近幾年無人管理,漸漸成了有名的爛尾樓。

十一點過一分,一輛出租車疾馳而來,在爛尾樓外的空地上戛然而止。蕭寒下車,顧不上關車門就朝著爛尾樓裏跑去。

再踏進樓門那一刻,蕭寒將心中的焦急強壓下來,小心打量著四周環境,目光所及之處竟然無一身影。

“楊盼。”

蕭寒試著喊叫一聲,出租車的燈光直射進樓裏,讓他勉強可以視物。

“我一個人來的,你們大可不必藏著。”蕭寒又吼了一句,腳上不停,緩緩往裏踱。

突然,二樓一處有燈光亮起,與此同時一聲刺耳的尖叫倏地傳出,下一刻便見蕭寒正前方的二樓上掉下一個黑影。

黑影掉落一米有餘便被綁在雙手上的繩子給拽住,停止了下墜的趨勢,整個人被吊在半空中,來回晃**。

“楊盼。”

蕭寒看清那人麵貌,頭皮瞬間發麻,抬腳就要往那邊跑,但還未跑出幾步,後背就重重吃了一腳,重心一失,整個人跌倒在地。

還未等蕭寒喘口氣,拳頭和腳掌便從四麵八方襲來,身上頓時猶如萬馬踏過,疼痛無比。慌亂間,蕭寒隻能用雙手護住頭部。

“好了。”

大約過了一分多鍾,從二樓傳出一道男聲,製止了蕭寒身上的暴虐。

“蕭……寒。”

楊盼的聲音,從半空中落下,夾雜著哭腔。蕭寒先是長舒一口氣,用力抬起手衝著聲音的方向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但怎麽會沒事?

全身像散了架一般,巨疼直衝天靈蓋,尤其是背部和兩側的肋骨,蕭寒都懷疑是不是斷掉一根。嚐試好幾次,蕭寒終於顫顫巍巍的爬了起來,用盡力氣吐出一口泛著血腥味的血沫。

抬起頭,二樓的陸正直正好也望了過來,一隻腳踩在吊著楊盼的繩子上,伸出手給蕭寒打招呼,臉上掛著一抹得逞的笑。

蕭寒在來的路上,就猜到可能是陸正直,因此見到陸正直的出現,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你要報複的人是我,把她放了。”蕭寒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

“啪啪。”

陸正直嘴角咧著笑,鼓起了掌:“好,不愧是慢角集團的蕭大總裁,敢隻身闖這龍潭虎穴,當真是威風啊。”說著這兒,突然臉色一變,“讓他給我跪下。”

話音剛落,蕭寒身後站著的光頭,抬起一腳踹在蕭寒的腿彎上,蕭寒遭受大力,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哈哈……”

陸正直放肆的大笑,像一個惡魔一般居高臨下的瞧著狼狽不堪的蕭寒,一股子快意在心中肆意攛行。

“蕭寒,那日在聚焦羞辱我時,可曾想過有今日,你蕭大總裁像一條狗一樣任我擺弄。”

蕭寒沒有力氣再站起來,所幸身子一仰跪坐在地,嘴角露出笑,“陸總就是陸總,有仇必報的性格蕭寒算是見識了,不過這手段似乎卑劣了點,對一個女人下手。”

“少TM拿你們那套自命清高的把戲來約束老子,老子就對女人下手了,怎麽了?你咬我啊。”陸正直身子前傾,大概是罵熱了,脖子上的圍巾已經解開了,掛在脖子上。

陸正直說完話了,轉頭對旁邊站的刀疤男子一擺手,刀疤男子手上的繩子當即鬆了一截,楊盼瞬間下墜,驚叫聲響徹整個大樓。

“這女人啊,就是賤骨頭,死纏爛打的偏瞧不上,不給好臉色的偏就窮追不舍,不得好好****是真不明白這個道理啊,今日就當是我替蕭總**下屬了,今日過後,我保證,這楊秘書一定不再糾纏你蕭總。”

“陸總無非就是想找回場子,那不妨開門見山,你說你想要什麽,隻要我蕭寒能給的,一定給。”蕭寒臉色一緊,忙出聲勸道。

陸正直嗤笑一聲:“我知道蕭總不差錢,可我陸正直也不是隻愛財的人,今日就想出口惡氣,好讓你明白明白強龍難壓地頭蛇的道理。”

“說吧,要怎麽樣才能放了她?”蕭寒沒耐心和陸正直廢話了,反正現在自己已經是身陷囹圄,隻能拖拖時間,等孫周的到來。

陸正直似乎等的就是這句話,抬起腳下了樓梯,一步步走向蕭寒的麵前,在不足一米的地方停下,“蕭總是做大事的人,我陸某比不了。古有韓信能忍**之辱,終成一代名將。今日不妨蕭總也效仿韓信,來一次**之旅,想必日後蕭總的成就不可估量啊。”

蕭寒臉色變了變,想不到陸正直這人思想就是這麽扭曲變態,他以為他挨上一頓揍,再放低姿態便可了事,事實證明,他還是想簡單了點。

“蕭寒,我不允許你這麽做,否則,我楊盼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啊……”楊盼的聲音說到一半的時候,在陸正直再次擺手下身體又猛地下降了半尺,此時任由楊盼心裏素質再強,也終於嚇出了眼淚。

“蕭總,女人就是聒噪,你那個女朋友也是,當初在我手下做事兒的時候就不聽話,讓她去給客戶陪酒吃飯,反倒給我甩臉子。”說到這兒,陸正直對著後麵招招手,下一刻,一個黑色女式包包就扔在了蕭寒的麵前,一個手機從包裏麵滑出來。

陸正直突然低下頭,附在蕭寒的耳邊低聲道:“上次讓她去陪酒的時候偷偷下了點藥,也不知道最後怎麽樣了?連包和手機都留我這兒了,對了,這事兒給你說過嗎?”

蕭寒臉色猛地一變,伸手就抓住陸正直的衣領,旁邊站著的黑皮等人見狀就要撲上來,陸正直伸手攔住了。

“陸總,你最好這次整死我,否則看我怎麽整死你。”蕭寒聲音不大,但字字有力,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恨。

陸正直臉色變了變,一把甩開蕭寒的束縛,一隻腳“咣”的一下搭在一邊的牆上,指著自己的襠下,喝道:“給我拽著他鑽。”

周圍的黑皮和光頭立馬上手去拽蕭寒,但蕭寒死死抓著旁邊牆上露出的半截鋼筋不撒手,兩人拉不動。陸正直見狀,又大吼一聲:“刀疤。”

這一聲意思明確,刀疤瞬間領會,手上的繩子一鬆,楊盼的身子直溜溜的下降,傳出亢長的尖叫聲。

“我鑽。”

蕭寒猛喝一聲,二樓的刀疤心裏鬆一口氣,忙抓緊了繩子,硬生生拽住了下降的楊盼。

“大胡子,拿手機給我拍下來,老子以後要做成短視頻,就上傳在慢角上,讓全國人民都看看,慢角集團的總裁是怎麽鑽人褲襠子的,哈哈哈……”陸正直臉上顯出瘋狂的笑。

大胡子掏出手機,打開攝像模式,大概是光線有些暗,還打開了背景燈。

蕭寒呼吸氣促,腦子裏閃著各種能改變局勢的可能性,但似乎都不靠譜。屁股上被黑皮踢了一腳,蕭寒不得不開始慢慢向陸正直爬過去。

媽的,實在不行,就當鑽了狗洞了,眼睛一閉就過去了,不痛不癢的。但視頻要怎麽辦?路正直真要放在網上了,還不炸了天了,怕是今後總裁是沒法當了。

正當蕭寒腦子裏胡思亂想間,從外麵傳來引擎的轟鳴聲,幾道光柱在黑暗中交纏進來,聽聲音有好幾輛,車速很快,刹那間已經到了近前。

“是警察?”黑皮率先做出了假設,眼神飄向二樓的刀疤,後者也一臉的警惕。

“不是,沒有警笛聲,應該是……”光頭話還沒有說話,隻見呼啦啦從外頭闖進二十來人,皆手持長棍,帶頭的正是孫周。

“媽的,給老子往死裏打。”

孫周一眼就瞧見跪伏在地上的蕭寒,瞬間紅了眼,朝著這邊衝過來。

“走啊。”刀疤男在二樓大喊一聲,手上的繩子一鬆,轉身就跑。

這一聲“走啊”自然是衝著黑皮光頭還有大胡子喊得,至於陸正直,關鍵時刻哪有自家兄弟重要。

黑皮等三人互望一眼,轉身就跑。

“快,接住她。”蕭寒一直注視著楊盼,此時見楊盼被刀疤男扔下,急的大叫。好在已經有人衝過去,二樓本來距一樓就三四米的距離,那會兒又被刀疤男放了好幾次,此時距離地麵也就一兩米,這時被幾人合力接住。

陸正直見勢不妙,也想轉頭跑路,但一想這麽多人定難逃脫,一把將身邊的蕭寒拉過來,右手掏出口袋裏的彈簧刀,“噌”的一聲,就橫在蕭寒的脖子上。

蕭寒被揍的屬於太嚴重,整個人使不上力氣,仍由陸正直挾持。

孫周分出十多人去追黑皮等人,留下十來人和陸正直對峙,率先開口:“你放開他,我給你當人質。”

“呸。你算個屁,老子放了他還能活著從這兒離開嗎?”陸正直大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意思,一邊拉著蕭寒後退,一邊低頭道:“想不到你在這兒也有人幫著你,鬥不過你我陸某認栽,但就算是死,也得拉你做墊背的。”

“古話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陸總在對付我之前都沒想過查查我是哪兒人嗎?”蕭寒此時倒是身心放鬆,語氣裏透著戲謔。

“別高興的太早。”陸正直一直想後麵的通道退著,手裏的刀倏地指向一直緊跟的孫周等人:“就站在這兒別動,否則我一刀捅死他,大不了誰也別活。”

“你……”對方手裏捏著蕭寒的命,孫周自然不敢亂來,萬一對方拚死相搏,真傷了蕭寒,麻煩大了。想到這兒,手一揚,示意眾人停下。

陸正直嘴角一笑,拉著蕭寒快速向後退去,隻一瞬間,便出了爛尾樓,但剛出去沒幾步,突然從一旁的枯草堆裏閃出一道人影,手上的長棍狠狠敲在陸正直的後腦勺上。

陸正直顯然沒有想到背後還有人偷襲,吃痛下悶哼一聲,整個人向後栽倒。沒了支撐,蕭寒腳下一軟,直直的栽倒,但卻在落地的一瞬間被人扶住身形。

李亦涵將手裏的木棍扔掉,雙手撫摸上蕭寒的臉,瞧著上麵傷痕遍布,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蕭寒,你……沒事吧,蕭寒……”

蕭寒咧嘴一笑,用盡力氣將李亦涵摟入懷裏,饒是扯動傷口也強忍著,“沒事,不要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蕭寒,你渾蛋,你個大騙子,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後半句的抱怨都化在了哭聲中,李亦涵趴在蕭寒的肩頭,“都怪我,我不該生氣的……”

“沒事了,丫頭,我……”蕭寒的話隻說了一半,便突然被李亦涵強行扭轉身體,下一刻,便聽到一聲利器入肉的噗嗤聲。

“亦涵?亦涵……”蕭寒嚐試著叫了幾聲,借著從爛尾樓裏透出的燈光,蕭寒能瞧見李亦涵的嘴角開始不斷地往外冒血,隻是一瞬間,便染紅了蕭寒的肩頭。

背後響起陸正直的一陣狂笑,他像個瘋子一樣掙紮著站起身來,手裏的彈簧刀沾著血,在冷風中迅速冷卻。

“李亦涵你個臭丫頭,是你自己撞上去的,怪不得我……”陸正直身子搖搖晃晃,突然就跪倒在地,顯然是剛才那一棍子所造成的暈眩還沒過去。

“亦涵……亦涵……”

蕭寒急的大喊,伸手要想阻止李亦涵口中的血沫湧出,但於事無補,血水越噴越多,李亦涵的瞳孔死死盯住蕭寒,一滴淚在眼角悄然滑落,張張嘴發出微弱的聲音:“蕭寒,我終於……勇敢了……一次,是你讓……我變得……這麽勇敢……”

“嘭。嘭。”

此時,天空中突然煙花盛開,大片大片的綻放出五顏六色的光,映著周圍夜空上明亮無比。

一聲巨大無比的新年鍾聲傳出,在夜空中久久回**。

李亦涵顯然被煙花吸引,眼角吃力地瞥向夜空,煙花的絢麗印在其瞳孔上,卻掩不住那自眼底湧出的死氣。

“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

她嘴邊上忽然露出笑容,抓在蕭寒身側的手卻猝然落地。

“救護車,叫救護車啊……”蕭寒心如死灰,無助的叫喊著,但回應他的卻是周圍呼嘯著的寒風。

突然間,周圍警笛聲大作,兩輛警車閃著紅藍燈光呼嘯而至。郭安從警車下來,一眼便瞧見半跪在地的蕭寒和他懷中的李亦涵。

遠遠瞧去,那個女孩怎麽那些眼熟,緩緩走進,再次細瞧之下,瞳孔猛地睜大,周圍冷風倒灌進衣領,讓郭安瞬間寒毛四起。

那個六年前在火災現場突然出現的女孩再次浮現在眼前。

一身橘黃色長衣,渾身是血,與那時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