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八歲?二十四歲?
蕭寒腦子中霎時間嗡嗡作響,像是有人從頭頂澆下一盆涼水,通體透涼。鎮定的將手裏的筆記本再翻一頁,後麵的都是一些如日記般的載體,寫著年月日,但不是每一天都有。
年月日下麵則是短短一兩行字所概括,蕭寒大致看了幾個,都是一些生活瑣事,索性沒有再看下去。
十八歲?二十四歲?
自己眼前的李亦涵又是哪一個?
將筆記本扔下,蕭寒強打起精神,回頭去瞧李亦涵。後者依舊蜷縮在床角邊上,顯得那麽的弱小可憐。
“這……這些東西是你的嗎?”蕭寒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
李亦涵聞聲抬頭,眼裏的水霧依舊聚著,隻是呆呆的看向蕭寒,並不回答。
“亦涵,這筆記本裏的留言是你寫的嗎?”蕭寒這次盡量放低聲音,走過去在李亦涵的身邊蹲下,妄圖給予其一點嗬護。
李亦涵稍稍動了動嘴唇,“我不知道。”
蕭寒伸手將其摟入自己的懷裏,用下巴抵在其頭頂之上,緩聲道:“沒關係,我來陪你一起想。這個盒子當初是在姥姥家裏發現的,你說這個盒子是你的對嗎?”
“嗯。”李亦涵伸手環上蕭寒的腰。
“為什麽說這個盒子一定是你的呢?”
“這是小時候,姥姥送我的,我不可能不記得。”
蕭寒不著痕跡地舒一口氣,繼續道:“那這些從報紙雜誌上剪裁下來的紙片和那個筆記本都放在盒子裏對嗎?”
“嗯。”
“那……這些東西是你裝進盒子裏的嗎?”
不知為什麽,李亦涵這次卻沒有立馬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從蕭寒的懷裏爬出來,頂著一張滿是淚痕的臉望著蕭寒,突然搖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蕭寒,你要相信我……”
“好好。”蕭寒連忙將其的臉埋進自己的懷裏,一邊拍其肩膀一邊安慰:“我相信你。”
得了空,蕭寒將視線又一次移在了不遠處的桌子上,那些零零散散的報紙上,一本黑色的筆記本安靜的躺著。
十八歲的李亦涵?
二十四歲的李亦涵?
這兩句話的出現,讓蕭寒心跳加快,按照這個推測話,這應該是一封寫給過去的信,但是,從邏輯上來講,應該是過去的寫給現在的才對。
蕭寒隻知道有些人會給未來的自己寫信,從來沒有聽說過誰會給過去的自己寫信。
“蕭寒。”
此時,李亦涵在蕭寒的懷裏叫了一聲,聲音很小,但很有穿透力,一下子便把胡思亂想的蕭寒拉回現實。
蕭寒低頭,對向李亦涵的目光,“我在。”
“其實……”
蕭寒眉頭微皺,問道:“其實什麽?”
李亦涵此時似乎鎮定了許多,鬆開環抱蕭寒的雙手,轉而換成了一個蜷縮抱腿的姿勢,眼神遊離中緩緩對向蕭寒:“蕭寒,如果我告訴你,我沒有失憶,我隻是原本不屬於這裏而已。”
蕭寒沒有在意,隻是敷衍著道:“累了吧,要不要先睡一會兒?”
“蕭寒,我是認真的。你回答我,如果我說我是從2013年來的,你會相信嗎?”李亦涵保持著原先的姿勢,麵色堅定,似乎是怕蕭寒一時難以理解,又加了一句:“我現在是十八歲,那個筆記本上第二頁的那一行字就是寫給我看的。”
自從蕭寒重新遇見李亦涵,從未見過李亦涵有過現在這樣的表情,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問得問題偏偏又是這麽的不可置信,這要他如何相信?
李亦涵似乎是看懂了蕭寒的想法,頗為自嘲的笑笑,“果然,你不會相信。”到末了,轉頭瞧向一邊,小聲的又補了一句:“可這就是事實啊。”
蕭寒站起身,從他進門到現在,似乎一切都處在懵懂中,情緒不穩的李亦涵,神秘的剪紙留言,甚至到最後,李亦涵口中的那奇怪的話,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措手不及。
蕭寒突然覺得嗓子眼又幹又澀,出聲咳了好幾聲才覺得好一些,轉身去看時,李亦涵已經上了床,背對著他躺著。
就在蕭寒伸手要去碰李亦涵的肩頭時,後者仿佛覺察到了一般,突然出聲:“我累了,出去的時候把門關上吧。”
“亦涵……”
蕭寒還想說什麽,但李亦涵不給他這個機會,出聲打斷他的話:“出去吧,對了,燈也關一下。”
蕭寒沒有再說什麽,伸手關了房間的燈,一瞬間,房子裏的光亮被黑暗代替,隻有門口的縫隙透進來外麵走廊的光。
就這樣在黑暗中站了大約一分鍾,蕭寒才轉身出門,關門時很輕,一點響動都沒有發出來。
等到外麵的光完全消失,李亦涵這才翻過身子,平躺在**,一雙眸子盯著黑暗中的天花板。
房間裏一片漆黑,唯獨女孩的眸子亮得發光。
慈恩的夜極黑,天空上一點發光的東西都沒有,街道兩旁的路牙下,還有未消融的雪,此時已經被風沙塵土染成了黑色,在路燈的照耀下髒兮兮的。
蕭寒沒有開車,一路走來,踏著時不時有冰的人行道,冷風澆灌著他的身子,讓他的腦子才有了片刻的清明。
也許是家裏悶熱的環境才讓會他突發奇想的出來,反正,蕭寒覺得自己就是想透氣了。
小城的深夜是寂靜的,蕭寒走了很久,路上的行人稀疏,大致行色匆匆。突然一陣手機鈴聲響起,蕭寒停下腳步,捏了捏有些困倦的鼻翼,翻出手機,是孫周。
滑過接聽鍵,蕭寒沒有說話,到是那頭急匆匆的先道:“寒哥,蕭叔叔的車上有人的血跡。”
蕭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啊”了一聲,對方似乎也覺得在電話裏說不清楚,哼唧了一會兒直接讓蕭寒過去再說。
蕭寒掛了電話,眉頭皺了皺,朝著孫周的汽修廠而去。
孫周的汽修廠挺大的,這些年在慈恩縣裏開了兩個,東頭一個,西頭一個。孫周平時都坐鎮東頭的這個主店,至於西頭的,請了師傅在打理,生意都是異常火爆。
“刺啦。”
一道卷簾門被人從裏麵從下而上的拉開,露出裏頭明亮的燈光,孫周皺著眉頭,喊了句“寒哥”。
蕭寒走進去,裏麵充斥著汽修廠獨有的刺鼻氣味,惹得蕭寒吸了吸鼻子。進去的第一眼,就瞧見了放在廠房中央的一台出租車,前蓋是打開的,駕駛位的車門也是開著的。
“我爸的車怎麽了?”蕭寒問。
孫周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汽修工服,是連體的,袖頭挽的極高,露出一雙染了黑油的手,此時正拿著一塊毛巾翻來覆去的擦拭。
“發動機老毛病了,已經修好了,不過安全起見,還是勸勸叔換個新的吧。”
“那你趁機會換就得了唄。”蕭寒整個人倚在車身上,瞧著孫周。
孫周抬頭:“你以為我不想啊,蕭叔千叮嚀萬囑咐不要給他換發動機,否則就不讓他那些同事來我這裏修車,蕭叔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說我怎麽辦?”
蕭寒咧嘴笑了笑,“那就先這樣吧,等過段時間,就說車子強製報廢,上不了路了,我看他還換不換?”說完了,似乎想起正事兒了,“對了,你叫我來啥事兒啊?”
說起這個,孫周手上一頓,將已經擦的滿是黑油的毛巾扔在一旁,徑直走向出租車的副駕駛位,一邊走一邊對著蕭寒道:“你過來看。”
蕭寒覺得什麽事兒還整得神神秘秘的,走過去的時候,孫周已經半個身子伸進出租車裏了,“你看這是什麽?”
蕭寒順著孫周留出來的縫隙往裏看,就瞧見孫周將靠車門那一側的座椅搬了起來,一片猩紅出現在座椅的下側,看樣子有好些時間了,都幹透了。
“血?”
“不錯,我之前有接手過一輛肇事車,那上麵也有許多像這樣的血跡。”
“你懷疑這是輛肇事車?”蕭寒說完了又道:“可六年前我爸就接手這輛車了,這肯定不可能是我爸造成的。”
孫周從車裏出來,“這幾年蕭叔的車都是在我這兒修的,從來沒見過蕭叔出過車禍,受過傷,這隻能是之前的事兒了。這些年,我竟然都沒有發現,要是早發現點,早就讓蕭叔換輛車了。說好聽點這是輛登記過的肇事車,說不好聽點,誰知道有人用這車幹過什麽,這以後要是警察找上門麻煩的很。”
蕭寒也清楚,不管什麽一旦牽扯到警察,自然免不了麻煩。
“這樣吧,我明天去警局一趟,讓他們過來取個證,以免日後真有什麽麻煩。你抽空再仔細瞧瞧,看哪裏還有不對的地方。”
孫周也覺得這樣更妥當一些,點點頭,瞧著蕭寒神色沉重的臉,突然道:“寒哥,你有心事啊?”
“嗯?”蕭寒被戳穿了,勉強一笑,他也不打算在孫周這裏隱瞞,“有酒嗎?”
孫周白天恰好給廠裏的工人買了好幾箱的啤酒,這個時候從後麵搬出來一箱,外麵的沒有能下屁股的地方,兩個人便進了蕭長東的出租車裏。
孫周坐在副駕駛三兩下打開好幾瓶酒,遞給蕭寒一瓶:“可惜了,沒下酒菜。”
蕭寒接過來笑笑,與孫周一碰瓶,仰頭就灌了幾口。
“寒哥,啥事兒啊,涵姐拒絕你了?”孫周見蕭寒隻喝酒不說話,一個人開始在哪瞎猜。
蕭寒將已經喝空了的酒瓶扔出去,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良久了才道:“這事兒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都不信。”
這把孫周給急的,一雙眼睛就盯著蕭寒,“啥事兒你倒是說出來啊,萬一我信了呢。”
蕭寒擺擺手,“不可能。這事兒就是拍電影也拍不出來,她說她是從2013年來的,誰信啊,她以為我是小孩嗎?那麽好騙。”
孫周猛地睜大眼睛,“涵姐真這麽說的?”完了還煞有其事的埋頭思索,過了會兒又一臉不可思議的道:“怪不得,她會不認識你和我,還記得在醫院涵姐剛醒來的時候,她就說她隻記得2013年,隻不過我們那個時候誰都沒有在意。而且……”
孫周將自己手機掏出來,一邊翻動一邊繼續:“那天之後,我還專門上網查了關於穿越的事情,雖然有些自然是誇大其詞,無中生有,但也不乏有個別真實案例,我們沒見過就不代表它沒有,人類的認知很有限的,但不能因為認知有限,就否認某些事物的存在啊。”
蕭寒伸手抽走孫周手裏的手機,屏幕上的畫麵是被收藏起來的網頁,內容則是一篇闡述“蟲洞”,“穿越”的文章,這和蕭寒在李亦涵盒子裏發現的東西有些類似。
“哥,你就沒有好好想想,涵姐為何會不記得我們嗎?甚至連她父母什麽時候去世的都不知道,這太不合常理吧。”
蕭寒怎麽沒有想過,隻是一時難以接受罷了,任想哪一個普通人不覺得這是天方夜譚呢?
蕭寒突然感到有些煩躁了,伸手給出租車通了電,開始擺弄前方的收音機,可怎麽擰,收音機依舊靜悄悄的不出聲。
“寒哥,收音機早壞了。你要是嫌悶,我拿手機給你放音樂。”孫周拿過被蕭寒扔在一旁的手機。
“壞了?”蕭寒手上一頓,“啥時候壞的?”
孫周滑著手機,“早壞了,蕭叔第一次來這兒修車的時候,我就發現是壞的。嚐試修過,但總是修不好,蕭叔也不要求,所幸就再沒管過。”
不對啊,蕭寒眉頭漸漸皺得很深,他記得上次開車的時候不還能聽聲呢嘛?
孫周覺察不對勁,出聲問:“怎麽了?”
蕭寒搖搖頭,腦海裏倏地閃出一道人影來,慌忙間下了車,衝孫周擺手:“我先走了,回頭再聊。”
還沒等孫周反應過來,蕭寒已經衝出了廠門,一頭紮進了無盡的黑暗中。
悠揚的音樂聲在此時才慢慢從手機裏傳出來,好聽的旋律配著歌手甜美的嗓音,孫周閉上眼,長舒一口氣,緊接著將手裏的啤酒一飲而盡。
夜裏起風了,但蕭寒似乎感受不到,逆著風跑的飛快。
突然,他在老遠的地方猝然停下了腳步,抬眼向前方眺望,目光所及之處是路邊的小燈下,一位男子和他的小攤車。
蕭寒開始慢慢走過去,一步一步走的都是那麽慢,一雙眸子在黑暗裏死死盯住那個昏黃光暈下的人。
“來份煎餅?”老板都準備要收攤了,畢竟夜也深了,吃煎餅的沒幾個了。這突然瞧見一個直愣愣走來的人,急忙先打了招呼。
蕭寒腳步一頓,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距離小攤車已經很近了,連忙點頭:“對。”
老板應了一聲,低頭開始攤煎餅。
蕭寒全程盯著老板的臉,直到老板低頭,臉被一片陰影蓋住之後才將目光下移,其身上穿著一身黑色棉衣,還戴著一條皮子做的圍裙,胳膊上套著白色的套袖,在燈光的照耀下泛著黑黃的油光。
“老板,您這煎餅賣了不少年了吧?”
老板沒抬頭,隻是手上稍稍頓了一下,“哎呦,算起來有六年了。”
“這麽久了啊,那生意怎麽樣啊?”蕭寒想起來自己開出租車的那天晚上老板說才擺攤沒多久的。
“以前這裏距離縣一中不遠,每天晚上有很多學生來我這兒買煎餅吃,生意還算不錯。後來,縣一中搬到城西了,生意就不行了。”老板頗為熟練的將煎餅翻了個兒,打了一顆雞蛋進去,上麵立即發出一股“刺啦刺啦”的聲音。
“那生意不行了,咋不換個地方呢?”
“害,我家就離這兒不遠,這個地兒也待習慣了,不想跑那麽遠去。再說了,這兒還沒城管,舒舒服服的,隻要能掙不虧就行了,咱也不是那貪得無厭的人。有啥忌口的沒?”最後一句,終於抬了頭衝著蕭寒道。
“不要蔥花。”
“好嘞。”老板應了一聲,低頭忙了一會兒又抬起來頭:“小夥子,我說你咋那麽麵熟呢,你是那天那個開出租車的小夥子吧。”
“啊?”蕭寒一愣。
老板見蕭寒沒想起來,又開始幫著其回憶:“那天還有個喝醉的女孩子你還記得不?她說你就是她等了六年才等到的人,你不知道咧,那個女孩子上高三的時候每天下晚自習就會在我這裏等你,直到她畢業之後就沒再來了。上個月,突然又來我這裏買煎餅,我才知道,她等了你足足六年都沒有等到,幸好啊,最後還是等到你了。”
什麽喝醉的女孩,等了他六年之類的,這都什麽跟什麽?蕭寒的腦子有些混亂,一時竟不知道要如何回應。
“哎,不過小夥子你看起來比那天要成熟許多啊,這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一點都不假。”老板笑著誇了幾句。
這說話的功夫,老板手上也不停,煎餅果子已經做好了,裝進了特質的牛皮紙袋,又拿了塑料袋裝起來這才遞給蕭寒。
蕭寒還處在剛剛呆愣中,被老板叫了一聲才連忙伸手接過來,“多少錢?”
“八塊。我賣了六年,沒漲過價。”老板頗為自豪的笑笑,罷了又出聲提醒:“掃碼的話在右邊。微信支付寶都行。”
蕭寒掏手機的手一頓,上次過來的時候不是還不能微信支付的嗎?
“老板,你這兒什麽時候能掃碼支付了?”
“那早了,可能從我擺攤的第二年開始的吧,這不是國家發展大趨勢嘛,咱老百姓也不能掉了隊不是嗎。”老板麵容極為善意,隻是臉上有著好幾道深的褶子,胡子似乎也好久沒清理了,黑茬茬的。
“哦。哦。”
蕭寒木訥的應著聲,思緒早已飛到了十萬八千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