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形環與“X行星群”
出了比特研究院就是二十幾米寬的濱江路，路基下麵就是滔滔贛江。
沿江岸有一條青石板鋪就的人行道，正南朝北。
莊寧站在人行道上向南看過去，失去樹冠的大榕樹空空****，被幾根電線杆夾在中間，像一個剃了光頭的病號在打點滴。
他走到大榕樹下，發現斷掉的枝杈上已經冒出簇簇新綠。
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呼嘯而至，在大榕樹下麵嘎地刹住，從裏麵鑽出來幾個警察，後麵還有兩個身穿白大褂、各提一隻銀色金屬箱的法醫，匆匆奔向江堤下。
莊寧追著他們的背影看過去，隻見幾十米外的江岸上一群人正在指指點點地圍觀什麽，見警察來了，他們給自動讓開一條通道。
有一個男人仰麵躺在那兒，花白頭發，肚皮鼓脹著。
可能剛被江水衝到岸邊不久。
他是什麽人？
他是怎麽淹死的？
現在已是風平浪靜，這個地方水勢緩慢，為什麽會在這個地方被衝上岸？
莊寧站在那裏足足看了幾分鍾，聯想起昨夜的夢境，腦子裏升起一連串問號。
傍晚，小布萊曼打來電話，說J城教育局到白鷺洲中學檢查畢業班教學質量，她被推為優質課匯報人，一整天都在忙著匯報和說課，剛剛有時間看了一眼手機。
她說：“昨天夜裏夢見莊博士了，夢裏的事情很奇怪，但還有比夢裏的事情更奇怪的，正想向你請教呢。”
莊寧說：“啊，你也做夢了，那是個什麽夢呢？”
小布萊曼說：“怎麽說呢，夢到你掉到贛江裏去了，恰好被我發現，但是你一見到我就跟我說你看到了一個什麽可怕的怪獸，我問你怪獸在哪兒你又不肯說。”
莊寧覺得自己的頭發都豎立起來了。
難道小布萊曼也做了同樣的夢？
這是否意味著他那些不祥的預感絕非虛妄？
他說：“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事情啊！”
小布萊曼說：“就是呀，太讓人奇怪了。莊博士你想不想吃水餃，要不晚上我們一起去吃水餃吧，邊吃邊說。”
莊寧從小跟著父親吃水餃，習慣了，沒想到小布萊曼也喜歡這一口。
莊寧叫了輛滴滴快車，到白鷺洲中學門口接上她一起去了中心大道的“好吃不如餃子”。
這是一個連鎖店，口味純正，空間寬綽，每一張桌子兩邊各有一條軟沙發，桌子和桌子之間都有一米半的裝飾板隔斷，差不多就是一個小包間了，說話也方便。
等水餃的時候，兩人會意地對視了一秒。
莊寧就要了兩支聽裝青島啤酒，先給小布萊曼滿上一杯，再給自己滿上。
兩人像已經認識很久了。
兩隻杯子輕輕碰過，莊寧一飲而盡。
小布萊曼則抿了一小口。
看來小布萊曼喜歡洛麗塔裙，今天又穿了了一條，隻是換成了琥珀色的，胸前別一隻白色梔子花，燈光下麵，白淨、健康的肌膚在胸前凸起部位開始變得更薄更細。
但看上去似乎更具質感了，甚至能辨認出其上藍幽幽的血管。
不知是不是因為喝下一口酒的原因，那些血管周邊已經微微酡紅了。
“莊博士你知道麽，”小布萊曼說，“就在昨天傍晚，我遇到了一件特別奇怪、特別恐怖的事情。”
放學回家途中，經過大榕樹時忽然狂風大作，暴雨如注，她又再次經曆了台風來臨的那個傍晚和莊寧共同遭遇的景象，但隻持續了幾分鍾時間，天氣就恢複了正常。
吊詭的是，看一眼經過此處的其他人，居然完美避過了這場短暫的風雨洗禮，就像一個幻覺。
可那的的確確是發生了的，她全身上下都被淋濕了。
她隻好返回家裏重新洗了澡、吹幹了頭發。
而且，她無比真切看到了一隻鷂鷹的身姿。
它飛走之前，似乎特別在半空中懸滯了一會兒，似乎就是在朝她回望，那種祈求的眼神直抵內心，令她感動。
難道這是想和她說話麽？
“莊博士，這些事情完全超出我的理解能力範圍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小布萊曼仍然驚魂未定，端起杯來又啜了一小口。
莊寧說：“嗯，是很奇怪，可你怎麽會有這樣的遭遇呢。”
他心想自己的父親，還有他自己，如果有這樣的遭遇還可以解釋得通，因為他們都一直在試圖進入一個遙遠的未知世界，揭開那些未解之謎。
可是英語教師小布萊曼有什麽理由呢？
小布萊曼直勾勾地看著莊寧：“你相信這是夢麽？”
莊寧說：“嗯，我相信，但一定不僅僅是夢。”
小布萊曼說：“對了，那天你撿到了一個什麽呢？”
莊寧不解地望著她。
小布萊曼說：“我好像看到你從地上撿起了一個什麽東西，放到褲兜裏了。”
莊寧猛然記起：“啊，是的。是撿起了一個什麽東西。”
小布萊曼說：“那是什麽呢？”
莊寧說：“你不說我倒是忘記了此事，我還沒仔細看過呢，回家後直接丟在寫字台上了，是記得一個回形環模樣的小玩意兒。”
回形環，中部微凸，有點像一件微型陽刻工藝品，原來一直沒有當回事。
莊寧回到家把它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端詳了一會兒，眼光最後落在中心的微微凸起上，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麽名堂。
隻能感到這個回形環的材質頗為不同，既不像一般的合金，也不像複合塑料。
正準備丟到一邊，父親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陰陽合和而萬物生”。
他眼前一亮，一步邁進父親的房間。
電腦主機外殼頂部，父親當年撿到的那隻回形環安靜地躺在那兒。
拿起來一看，這才發現與他撿到的這一隻很相似，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而且這隻有明顯的凹槽。
當他把一凹一凸兩隻回形環靠近的時候，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兩個小玩意兒居然可以產生磁場，嚴絲合縫地吸在了一起，變成一隻陰陽契合的矩形盒，相同的一端形成一個不太起眼的凸出。
極像一隻類似電子儲存器的物件，隻是製式不同。
莫非這是一種陰陽組合？
他試著找來兩組鎢絲粘上去，然後又用膠帶固定在電腦的USB插口，旋即出現了奇跡——這居然是一個程序。
被激活後可與另外一個神秘波段聯通！
莊寧做夢都想不到，被激活的矩形盒，已將信息傳到外太空，無意間開啟了與一個叫做扶風的外星人的交流。
更加令人難以置信的是，這些信號像汛期的江水般大量湧入他的大腦，並隨即化作了一一幅幅圖像。
太魔幻了！
意念！
居然可以完全用意念！
此時他根本不需要手持鼠標在電腦上操作，一張看不見的鍵盤嵌在大腦中某個位置，隻要他的意念動一下，馬上就有相對應的程序模塊生成。
這些模塊不是用人類的字符，而是以不同的顏色來標識。
這等於他是在自己的大腦裏、單純使用意念來操作！
而當他把陰陽合一的矩形盒的鏈接斷開，一切又馬上消失，再次鏈接，進入的仍然是剛才退出的位置。
他弄不清自己是睜著眼睛還是閉著眼睛，因為一旦進入大腦裏的操作界麵，他的雙目馬上就成了一台高倍數天文望遠鏡，可以直視無限遙遠的存在。
意念借助於迄今為止的專業訓練，使得他能辨認出一組頻率較高的紅外信號。
經過追蹤一路跟到了河外星係。
在這裏第一次發現了快速射電暴的形象。
“呼——哈——呼呼——嗤嗤——啪——啪啪。”
射電暴的聲音應該相當之大，但他隻能聽到帶著奇怪節奏的間隔音，酷似音量適中的耳機所發出來的聲音。
這是一種讓地球人難以想象的神秘射電爆發高能天體物理現象，爆發的電波脈衝僅維持數毫秒。
而且分單次和重複兩種形態，單次的快速射電暴僅發生一次，與下一個單次快速射電暴之間不相重複。
但快速射電暴會連續多次發出短暫而能量巨大的無線電波，釋放出或零星或集群式的信號。
莊寧先是追蹤這些信號，邊拷貝邊反複比照其運行軌跡和態勢，然後作了綜合研判，他相信這些快速射電暴可能與海王星外天體外的一個未知區域有關。
這些快速射電暴極有可能是由於大質量恒星、黑洞或大密度中子星的軌道轉換所致。
他聯想到一個由無數個籃球場拚接在一起的宏偉空間，在這個空間裏數以億萬萬計的物質顆粒——不管是屬於肉眼可視的物質抑或暗物質——統統被一種神秘的光束照得通體透亮，連其運動軌跡都清晰可辨。
這實在讓莊寧感到匪夷所思，直如夢幻一般。
終究忍不住，還是遵循給定程序的指引，繼續看下去了。
於是，猶如一個強烈的心理暗示，他感到那個或許已箭在弦上的巨大災難就隱藏在這遙遠的深空之中。
在太陽係最遙遠、最寒冷的邊緣地帶，深潛著一顆形成於一百二十五億年之前的巨無霸天體，時間是宇宙大爆炸之後十三億年。
這個天體對海王星之外的小型天體們施加著引力，而該天體現在仍然是一個尚未被確認的神秘外星世界，一直處於隱身之中，並以相互吸引的形式存在著。
可以將其標記為“X行星群”。
若是按照天文痕跡學理論去推測，這個超級行星群體正沿著一條極狹長的軌道圍繞太陽旋轉，在黑暗中引發了各式各樣的引力亂象。
興奮不已的莊寧調動所有知識儲備，對X行星群的運行軌道與質量之比反複進行計算，恨不得立刻一睹其真容，並嚐試捕捉生命存在的蛛絲馬跡。
然而最後除了感覺這個星群的顏色偏冷藍，還是一無所獲。
好像是，分明親眼看到飛來一隻球，但當你伸手去捕捉的時候，卻又一無所獲，隻抓到一手掌空氣。
他不禁對該天體的真實身份產生了懷疑，幾個問題赫然有聲地跳將出來。
比如：它會不會根本就不是一個行星群而僅僅是一顆行星呢？
如果這是一個相互吸引的行星群落，那麽其中每一顆行星的年齡會不會不一樣呢？
這會不會是一個原初黑洞呢？
還有，如果這裏潛伏著對地球的威脅，那麽這威脅的路線圖是怎樣的，又是由誰發動的呢？
還有，這些星海之中最有可能的關聯會是某種文明麽？
莊寧在這個程序中繼續遊弋向前，而越是深入，越是感到太陽係內外深不可測。
從太陽到太陽係最外圍的海王星，大約需要四光時，而這段距離就是六分之一光日，如果要從銀河係的一端到另一端，則必須將二點二億個太陽係首尾相接才有可能。
就已知的宇宙而言，完全是一個難以想象的龐然大物：
一百三十七億年之久、九百三十億光年之廣，其中有一千億個星係漫布其間，有的星係甚至比原子還要小，而每一星係又包含著千億、萬億顆不等的恒星！
盡管迄今為止人類的太空技術正在突飛猛進，外太陽係中有許多小型星球依然尚未被人類尋獲。
這時他不由自主打了一個激靈，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一個春秋大夢之中。
但即便是一個春秋大夢，他也不願意醒來。
他寧可在其中多逗留一些時間。
莊寧有一種直覺，那就是X行星群中的任何一顆要比這些已知的小型星體天體大得多，其質量約等於地球的五到十倍，到太陽的距離介於四百至八百天文單位之間。
這時仿佛傳來父親的聲音。
父親的聲音的方向，完全難以分辨，但莊寧並未因此感到困惑，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父親所陳述的內容中了。
父親說：
“兒子，你終於悟道了，真好。
“理論上一個天文單位等於地球到太陽的平均距離，因此X行星群到太陽的距離相當於冥王星與太陽距離的十至二十倍。
“假如X行星群被證實是一種真的存在，那麽理論上，它需要耗時一萬至兩萬年才能完成一次公轉。
在距離如此遙遠的地方、有一顆如此巨大的星球在圍繞太陽旋轉，僅僅對這種可能性的揣測就極具**力。
“但是迄今為止天文學家、天體物理學家對此並未有過觀測記錄。
“對其他恒星係統的研究顯示，質量介於地球和海王星之間的地外行星較為普遍，至於為何太陽係中沒有質量處於這一範圍內的行星仍是個未解之謎。
“假如X行星群真的存在並且被證實，那麽這將是一次重大的曆史性發現，將徹底改變人類對圍繞太陽旋轉的行星係統的認知。
“繼續努力，新的挫折會在前麵等待你，但不要氣餒，方向選對了，你要堅持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