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人情深似海,兩馬含淚補款
平康坊,醉夢樓。
宮女說的“叫賣”並不準確。
杜荷其實是在拍賣。
朝野皆知,長樂公主擅丹青,寫得一手好飛白。
殊不知城陽公主的“飛白體”也寫得很不錯。
極好的殘詩,公主墨寶,再加上這背後隱藏的恩怨情仇……
無疑讓這場拍賣噱頭十足。
所以起拍價哪怕高達一千貫,還是有一些商賈參與競拍。
經過數輪競價後,某商賈以一千五百貫拍得。
平日裏窈窕如熟女,都是前後搖啊搖,上下晃啊晃的醉夢樓,頭一回直衝雲霄。
那是喧囂聲,驚歎聲,吵鬧聲,叫罵聲等萬般聲音一起上掀的結果……
唯獨沒有震精聲。
哪怕喜歡白日宣婬的男女,此時也都聚集到了臨時開辟的拍賣場,各執一詞。
“日進千貫,詩名揚天下!蒼天呢,他是不是做到了?”
“那是一千五百貫,還超了……”
“他不是不學無術嗎?怎會寫出這種詩?”
“杜公在世時,他曾好學過,但也不可能!”
“不知魏大人得知後,會怎麽想。”
“能怎麽想?弄虛作假,誆騙公主,自是不作數!”
一個器宇不凡的錦衣公子聲如驚雷,讓場間瞬時安靜了下來。
他是醉夢樓的常客了。
沒人不認識他。
長孫無忌的嫡長子長孫衝,今年就會迎娶長樂公主,成為駙馬爺。
而站在他身旁的那位也是來曆不凡,乃是密國公封言道,和太上皇之女淮南公主有婚約。
其父封德彝在世時官拜尚書右仆射,正兒八經的宰相。
有這兩個勳貴在,意味著杜荷奇跡般闖破的第一關又橫生變數。
他們屏氣凝神,唯恐錯過這場“兩虎鬥一狼”的任何細節。
倒不是他們非要貶低杜荷為狼。
而是杜荷雖然同樣出身顯赫,但不是嫡長子。
他和城陽公主的婚約,也很有可能因為這場拍賣而徹底作廢。
這樣一來,他肯定是比不上長孫衝和封言道的。
“呦,這不是‘衝神’和‘道爺’嗎?”
杜荷還是很給麵子的,看到他們後,熱情地打招呼。
“衝神?”
長孫衝一頭霧水。
“你之前在醉夢樓嫖得下不了榻,隻知道衝衝衝,足可封神,可不就是‘衝神’?”
“杜賊!”
眼見眾人轟然大笑,長孫衝窘迫萬分道:“你……你找死!”
“都是出來玩的,戾氣別這麽大嘛。”
杜荷提著酒壺,昂起頭暢飲一番道:“你可以汙蔑我帶壞了你二弟,但不能說我帶壞了你二弟。”
“二弟?二弟?”
長孫衝有些淩亂地看向封言道。
他沒太聽懂。
這兩者有分別?
“斯文敗類!”
年少老成,還總是神神叨叨的封言道朝他的**覷了眼,瞪向杜荷道:“誠如衝弟所言,你滿腹的男盜女娼,又怎麽可能做出如此發人深省之詩?必是假借他人之詩,弄虛作假!”
“而你在拍賣之前曾信誓旦旦地說,此乃城陽公主的墨寶,又是你和公主訣別時所作。若非你吃喝玩樂,放浪形骸,讓公主忍無可忍,公主又怎會違抗帝命,要與你退婚?”
長孫衝也猜到他想說什麽了,急忙跟進道:“既然公主早有退婚之心,你又跑去和公主訣別,哪怕公主被此詩所驚不惜親自執筆,也斷然不會讓你拿來賣!杜荷,你必是騙了公主吧?”
擦,這是兩個長腦子的。
喜歡井井有條,還頭頭是道。
不好對付啊!
杜荷尬笑道:“你們這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無恥至極!”
長孫衝怒形於色道:“杜荷,為達目的,你不僅誆騙公主,隨便把公主的墨寶變賣,還於詩中指摘公主,全然顛倒黑白,故作深情,惡意損害公主的名聲,何其歹毒?”
封言道默契配合:“還和他廢什麽話?咱們一起捉他入宮,請陛下治罪!”
“負心漢,抓他入宮!”
他們倆把節奏這麽一帶,場間的眾人皆是跟著起哄。
那樣子像是對待押去刑場的死囚一般。
二樓雅間。
褚遂良抿了一口茶道:“詩是好詩,拍賣之舉也是別出心裁,但卻急於求成,自作聰明,看來這第一關他終是沒法破。”
對麵而坐,和他年紀相仿的岑文本道:“怎麽,你不是目睹他在武德殿舌戰諸公,技驚四座嗎?拍賣結束後,還為他拍手叫好,這又不信他了?”
褚遂良反問道:“你信嗎?”
岑文本望向窗外道:“這醉夢樓俗中藏雅,此詩一出,我險些以為杜荷也是如此,後轉念一想,以你之才,尚做不出此等詩詞,他又如何做到?”
“至於誆騙公主,他都敢問罪太上皇,要將陛下和諸公下獄,這不足為奇。”
說完,他繼續欣賞窗外的美景。
錯落有致,富麗堂皇。
組成整個醉夢樓的八座樓宇宛如八卦陣,既迎八方之客,也聚天下之財。
在世人眼中,它是大唐最大的青樓。
其實每夜地動山搖的隻有一棟。
其他樓宇多是吃喝玩樂,附庸風雅之所。
以前歌舞、彈唱、飛花令,現在也有說書、唱戲、打麻將。
眼下更是把拍賣都給搞出來了。
他愈發覺得這醉夢樓的掌櫃乃是經商奇才。
杜荷能夠反過來算計裴寂,恐怕也是掌櫃之謀。
隻是杜荷太不成器,根本扶不起來啊!
“哈哈哈……”
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聲又將岑文本的目光拉回。
他往下望去。
隻見杜荷將酒壺往下一摔道:“抓我治罪?你們還真把自己當根蔥了?知道什麽叫殘詩嗎?城陽公主最先聞聽此詩,都沒有怪罪,你們嘰歪個屁啊,我先抑後揚不行嗎?”
“垂死掙紮!”
長孫衝嗤之以鼻:“看在杜公的份上,我可以賞你個機會,你現在就給寫完。”
杜荷又兩手一攤:“寫不出來。”
“你們都聽聽,他這不是在承認自己弄虛作假嗎?”
“滾犢子!”
杜荷伸手要了一壺酒,咕嚕咕嚕地喝了大半壺道:“我隻是剛與公主訣別,這又注定是一首哀婉斷腸之詩,實在沒心情寫。我還是喜歡寫如膠似漆,耳鬢廝磨,相知相愛。”
封言道實在忍不了他的這副嘴臉,催促道:“那你倒是快寫,再寫一首新的也可!”
“瞧你們倆猴急的,趕著去嫖呢?”
杜荷悵然道:“我突然覺得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更何況我和城陽公主還有婚約?”
“我即便再有小脾氣,也不該將她所留的念想拍賣,所以我打算將其買回,並以三千貫的高價買回,以彰顯其獨一無二,也表我後悔之意!”
“噗!”
“噗!”
正在品茶的褚遂良和岑文本幾乎完成了“對噴”。
不過也都顧不得失態了,而是互問彼此:“什麽?!”
他們不是沒聽清。
而是不敢相信。
翻倍買回!
他說的確實是翻倍買回!
好不容易賣了一千五百貫,達成了魏公所說的日進千貫的條件,竟然又要花那麽多錢買回,讓拍得之人轉瞬即賺一千五百貫……
這是瘋了,還是任性?
不不不!
應該是愚昧、呆笨、癡障!
天底下除了他,沒人會這麽做!
長孫衝也以為自己聽錯了,瞠目結舌道:“你……你此言當真?”
封言道搖頭道:“他這是怕陛下和公主深究,想要花錢消災呢!隻是如何拿出這麽多?嘩眾取寵!”
“簡單。”
杜荷像是盯上獵物一般兩眼冒光道:“我不是剛賣了一千五百貫嗎?隻要你們倆給補上剩下的一千五百貫,那我不就可以買回了嗎?”
大聰明!
這是一毛不拔上癮了?
有了諸公的前車之鑒,又豈能讓他如願!
長孫衝指著他破口大笑道:“你讓我們補?你把我們當什麽了?”
“蠢豬啊!”
杜荷主打一個有話直說:“你們不是說我弄虛作假,讓我新作一首嗎?如果我真能作出一首完整的,並且能夠詩名遠揚的詩詞,你們就給補上如何?這樣也能成就一段‘一人情深似海,兩馬含淚補款’的佳話!”
兩個都是準駙馬爺,說他們是兩馬,而不是兩渣,已經很給麵子了。
封言道卻是受不了:“你給本公住嘴!駙馬之名,豈容你褻瀆?”
“封兄息怒。”
長孫衝見機會來了,連忙道:“他當作出一首傳頌天下的詩詞是吃飯喝粥呢?既然他找死,那咱們就送他一程!”
說到這,他衝著杜荷道:“你若是作不出又如何?”
“任憑你們處置!”
“包括當眾食糞?”
“可。”
“很好!”
長孫衝笑得既賤又奸道:“你可以作了,我現在就讓人去準備,不知你是喜歡狗糞、豬糞,還是……”
他盯上了封言道。
封言道身後一緊,故作高深道:“百畜何無辜,去汙給杜嚐?當混之,以消百畜罪孽!”
畜生拉屎給他吃都覺得是罪孽,還把整個杜家都給捎帶上?
這就是古代的罵人不吐髒字?
真特娘的毒啊!
杜荷冷聲道:“你很會罵,下次別罵了。”
“為何?”
“你爹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