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風雲未息……
“鍾望魚……”令狐盼回過頭來，不覺一笑，“我還是叫你孟得鹿吧，如今‘熾鳳樞’的餘黨終於清除，可算是替聖人除掉了一塊大大的心病啊……”
孟得鹿躬身道：“是，但民女鬥膽，提醒盼相，‘熾鳳樞’雖然喪心病狂，但她們的道眾卻並不都是窮凶極惡之徒，那些女子之所以犯下血案，都是因為她們自己所遭受的苦難無處申訴，更沒有人能替她們做主，所以她們才被邪道趁虛而入，蠱惑控製。如今，邪道雖然已經清剿，但不知道坊間還有多少女子仍舊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依民女愚見，如果她們的處境能引起朝廷的重視，才能治標治本，避免再出現下一個‘熾鳳樞’。”
令狐盼讚同地點頭，“不錯，所以本相已經命萬年縣縣廨接管了杏林學堂，並從宮中派出女官前去教書，為坊間女子提供更多讀書明理，改變命運的機會，本相也會奏請聖人，修繕法令，為大唐女子謀求更多福澤。”
孟得鹿興奮跪拜，“得鹿替天下女子謝過聖人，謝過盼相！”
令狐盼忙親手扶起孟得鹿，笑著打趣，“你啊你，每次進宮，都要幫著天下的女子從本相手中討點好處，從不空手而歸，本相真是算計不過你啊！”
孟得鹿不好意思地笑道：“民女的小心思哪裏逃得過盼相的慧眼，有明相如此，不但是天下女子之楷模，更是天下女子之福！”
令狐盼又問：“那你為什麽獨獨不為自己謀求點什麽？”
孟得鹿這才想起令狐盼賜給她的那隻金鳳令牌還掛在腰間，暗暗伸手去摸了摸。
令狐盼接著道：“自從得知你的真實身份，本相便一直在暗中考量你，最初，本相以為你會替你父親掩蓋罪證，後來，本相又以為你會不惜一切代價拉父親回頭，但出乎本相所料的是，你卻選擇了第三條道路，放棄父親，分道揚鑣，各走各路！這種理智與決絕實在難得，正是為官所需要的品行，如今朝堂正在用人之際，本相有意納你入宮，擔任要職！”
孟得鹿卻鄭重取下腰間的金鳳腰牌，恭敬地雙手奉上，“民女謝過盼相錯愛，隻是民女當初既然已經選擇了江湖，便再也無法回到魚缸之中了，如今，朝廷大事和民女的私仇都已經了結了，民女自當歸隱江湖，還請盼相賜民女一個逍遙自在吧……”
環顧四周，皇城威嚴，閎敞軒昂，處處彰顯著皇家的赫斯之威，令狐盼觸目興歎。
“當年，聖人還是先帝的皇後時，曾經在隆冬時節遊覽禦花園，見百花園中隻有梅花盛開，覺得無趣，便親自下旨，命令百花齊放，百花攝於皇後聖威，紛紛在寒冬中盛放，隻有牡丹不肯獻媚盛開，最終卻因為抗旨被貶到了神都，草木尚且有如此傲骨，何況於人……本相自幼因為祖父獲罪，受到牽連被沒入掖廷宮為奴，自此，一生便被困在這四四方方的‘魚缸’中不得脫身了，這樣想來，本相倒真有些羨慕你可以自由地選擇人生道路，主宰自己的命運了……”
言畢，她終於接回了孟得鹿奉還的金鳳腰牌，不再勉強。
孟得鹿的進諫很快有了回應：宮中即日將開設女官選拔考試，向民間招納才女，入宮栽培，擔任要職。
迎著朝陽，白成影背上行囊，興奮地奔向了她心心念念的大明宮！
孟得鹿曾經叮囑她要忘記過往發生的一切，開啟新生，但她卻覺得自己要牢牢記住平康坊與杏林學堂的一切，隻有這樣，她才能去做一個真正改變天下女子命運的人！
小瞳騎著她心愛的棗紅馬駒，背著短劍，隨著富元寶和商隊從金光門離開了長安，也許，這隻是她們遠征的第一站，用不了多久，在遙遠的他鄉，人們便會口口相傳一位長安女商和大漠女俠的神話了……
送走了小瞳和白成影，店中更顯蕭條，曾經車馬盈門的蕉芸軒如今瀕臨破產，門可羅雀，一片淒涼。
眾姐妹心有戚戚焉，但這一次，卻沒有一個人離開，因為現在的蕉芸軒對她們來說已經不僅僅是一個營生的場所，更是她們在淒風冷雨中抱團取暖的避風簷。
“姐妹們，我回來了……”
隨著一聲熟悉的呼喚，前些日子從良嫁人的曇競挎著小籃子笑吟吟地進門。
眾姐妹又驚又喜，趕緊圍上前去噓寒問暖。
曇競一臉幸福，答案不言而喻，她與那位遊俠夫君婚後相敬如賓，安貧樂道，日子過得很和美。
“都說出嫁的女兒要回門，我沒有娘家可去，卻總是會想起這裏，覺得這裏有你們這些姐妹，才像我真正的娘家，便想著回來看看……”
見姐妹找到好歸宿，眾人羨慕不已，七嘴八舌地道著喜。
看著曇競荊釵布裙，粉黛未施的樣子，孟得鹿一時興起，提議道：“姐妹們，今天晚上，咱們辦一場‘洗鉛會’吧！”
“洗鉛會？”
“平日裏，咱們平康坊的姐妹總要淡妝濃抹，以色示人，就像戴著一副精美又冰冷的麵具，今晚，咱們幹脆洗盡鉛華，赤足披發，想唱什麽就唱什麽，想跳什麽就跳什麽，真真正正地為自己好好地快活一場！”
眾姐妹一呼百應，搬酒的搬酒，取菜的取菜，點燈的點燈，拿琴的拿琴，一場好戲就此開場！
興至濃處，舞伎們跳上高桌，樂伎們席地而坐，邊飲邊樂，且歌且舞，放浪形骸，這一夜，她們縱情狂歡，隻為取悅自己！
舞樂與歌聲伴著歡聲笑語傳遍了整個平康坊，少女們素麵朝天的樣子另有一番風流，引得賓客蜂擁而至，蕉芸軒一夜之間重回巔峰！
盛宴散盡，孟得鹿卻沒了蹤影……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她，她的故事，以濃妝豔抹開場，以洗盡鉛華結束，但平康坊卻永遠流傳著她的傳說……
有人說她最終還是離開了長安，隱入江湖，也有人說她其實一直留在長安，改頭換麵，也許，與人們擦肩而過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她……
一年後，蕉芸軒人去樓空，荒蕪蕭然……
一個嬌俏的背影出現在門口，以重金買下蕉芸軒。
擦拭之下，蕉芸軒的招牌重現光彩，仿佛當年孟得鹿第一次來到時的樣子……
角落裏，一雙眼睛隔著黃色的輕紗緊緊地盯住了那少女的背影！
也許，關於平康坊與“熾鳳樞”的故事尚未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