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鐵將趙邡

公主在皇家驛館出了事,梁州刺史自是難辭其咎,來謝罪的時候,整個人臉上像是蒙了一層影,瞧著就灰頭土臉,一蹶不振。

“臣有罪。”刺史都不敢抬頭看唐清的臉。

“你自是有罪的,公主險些在你梁州出了事。”唐清不笑的時候,便有股子讓人毛骨悚然的嚴肅。

“臣已經派人全程搜捕,絕不放過任何一個賊人,還請殿下給臣一些時間。”

出驛館的時候,刺史都想提刀殺人了。

本來皇子公主齊至梁洲城,這是多大的臉麵?

如今可好,不僅臉麵丟盡,他這刺史都快做不下去了!

刺史走了後,段戎說起之前的疑慮,“殿下,刺客首領,應是龜茲之人。”

聽聲辨音,他在龜茲待過一些時候,能分辨出那些地方的話。

唐清眸光有異。

段戎繼續道,“龜茲地處西北,離定北王府不過一城之距。”

如此說來,倒像是刺殺公主一事與定北王府扯上關係了。

段戎很是疑心,“定北王世子又正好出現救了公主,許是……”

“段大人識得龜茲話這事,是隱秘之事嗎?”一直沒說話的章翹出聲了。

段戎不懂她為何這樣問,還是認真答了,“此事並未隱瞞過。”

“也便是說隻要是認識你,或是有心去了解的,都能知曉你曾去過龜茲,也猜得到你通曉龜茲話。”章翹抬眼,眸光犀利。

“若是有人正好利用這一點呢?”

段戎一聽這話,也不免驚了。

“公主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嫁禍給定北王府?”

雖然公主年歲很小,可從他見到公主至今日,給他的感覺都太過老成了,尤其是今日還救了他。

段戎不由自主覺得她說的話跟成年人一般有分量,下意識起了要與她討論的心思。

豈料章翹撇過頭去,“我胡說八道的。”

段戎:……

唐清看段戎吃癟,忍不住輕笑。

他極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芝芝年歲不大,不必憂心這些。”

且不論證據充足與否,至少以他對定北王府的了解,他們還不至於要刺殺一個無依無靠、無權無勢且未冊封的公主來打擊皇室。

隻是章翹竟能想到這些來,真是稀奇。

“我不是憂心。”

她是小孩子呢,憂心什麽。

她從袖子裏掏出一顆芙蓉糖喂自己,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道:

“我就是覺著人家救了我們,怎麽說也不該懷疑。”

“嘖……芝芝這話很對。”

唐清拎起手邊的折扇一揚,輕點段戎的腦袋,“聽見沒?虧你還是正四品的中郎將,竟還不如一個沒及笄的小姑娘。”

段戎往回縮脖子,知道理虧,隻得認了。

近暮的時候,驛館來了貴客。

“是定北王父子,還有一個征戰沙場多年的將軍,芝芝想不想見?”

“想。”她點頭。

唐清笑意吟吟,“請三位進來。”

須臾,段戎就領著三人進了門。

打頭的那個著鴉青色錦袍,約莫三十出頭,生得俊俏儒雅,舉手投足間一派文人模樣,唯有手心上的老繭昭示著他曾征戰沙場。

這便是名揚天下的第二代定北王了。

他身側那位,約莫是獨得上天恩寵,那一身的風質叫人過目難忘。

定北王府的世子,似乎生來就是要引人矚目的。

章翹沒有多看,令她在意的是最後一位。

這位顯見是位武將出身,鬢發雖有花白了,脊背卻挺直得很,一雙鷹目炯炯有神又淩厲,一身的鐵血正氣,即便隱居梁州沉澱多年,依然掩蓋不住。

“三殿下、公主。”

大邕並未有動不動就跪人的規矩,三人身份又都不低,便隻是略略躬身拱了拱手,以示對皇室的尊重。

“請坐。”唐清親自端了杯茶給定北王,“此次趙將軍肯回朝,有勞定北王了。”

“殿下言重了,”定北王接了茶,並不居功:“陛下仁厚,天下才士莫不親附,君恩厚重,小王隻是替陛下走一遭罷了。”

唐清淺笑著又斟了杯茶遞給趙邡,“父皇一生的夙願,便是天下安寧,趙將軍回了京,父皇也能安眠了。”

“我不過一介武夫,得陛下王爺看重,實在心愧。”趙邡嗓門大得驚人,說話卻很是客氣謙恭,顯見不是個隻知作戰打仗的粗人。

幾人聊起來,也透露些消息。

比如趙邡昔年曾駐守西北安西都護府,與定北王並肩作戰多次,二人惺惺相惜,引為知己。

比如定北王此次自西北入京,除了勸說趙邡之外,最主要的目的,便是送獨子霍轍入京養病治傷。

到底是定北王府權勢太盛,皇室也忌憚得很。

不過與之相對的,定北王也暗暗打量著皇室的態度和皇室中的人。

端看這位三殿下,不過二十出頭的年歲,人卻十分穩重老成,說起話來叫人覺得謙遜有禮卻又不墜皇家之風,實在是難得。

也難怪早早越過眾兄弟,封了逸親王。

等幾人說完了場麵話一瞧,趙邡冷不丁一側眼,便見著嬌滴滴的公主殿下眨巴著一雙眼睛看著他。

他很是驚奇,“殿下是有什麽想問的嗎?”

他一生浴血,身上也止不住的淩厲氣勢,旁的小姑娘見到他沒被嚇哭就算好的了。

這小公主,嘿,不僅不怕,還盯著他瞧呢!

這可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史書上說西楚霸王力拔青山氣蓋世,可我從沒見過,也不知道武將軍是否都是力大無窮,所以好奇。”

“這……”趙邡一愣,隨即爽朗大笑,“臣年輕時,也曾握鐵劍舉青鼎,可如今老了,”他笑著搖頭,想及當年正風光得意之時遭遇貶黜之事,話語中不自覺便添了些許悲涼,“如何還能力拔山河呢?”

“可大將軍依然神采奕奕,一點都不輸年輕的武士。”

便是此人,在後來叛軍逼城時,以一己之力護住城池三天三夜,護佑了一城百姓。

她一生中見過太多人,所謂的忠良也好,能人也罷,能叫她真正佩服的人卻不多,趙邡恰是其一。

趙邡頗有些不好意思,“公主謬讚。”

“鐵骨雄鷹,便是身處困頓依舊能翻雲覆雨,我信趙將軍亦是舉世無雙的真英雄。”

若方才覺得這小姑娘隻是即興跟著誇一誇,如今趙邡信了,她是當真了解過自己的,否則絕說不出這樣一番話。

許是思及往事,趙邡難得靜默了好一會子。

“芝芝聽說過趙將軍?”唐清端著一盞茶,笑看她。

“外翁曾與我說過趙將軍昔年的風采,說他是罕見的將才。”

“這話很對。”唐清很難不讚同。

他是認得宮中的章嬪的,卻不料章嬪還有個眼界如此開闊的父親,難怪這小芝芝這樣冰雪可愛。

趙邡不免好奇,“公主的外祖是?”

“我外翁並非軍士,隻是一位教書先生罷了。”

“公主如此聰慧,原來尊祖父是才學淵博的夫子。”他打小沒受過什麽文學熏陶,但對夫子素來敬重。

他看向唐翹,“雖說梁州不比京城昌盛,也沒有揚州那般繁華,但每逢花朝節,亦是有許多可賞樂的夜景,連著幾日通宵達旦,歡暢淋漓。難得公主到了梁州,諸位不妨多待幾日。”

唐清倒是覺得這主意不錯。

他看向定北王,“王爺意下如何?”

後者微微揚唇,儒雅一笑,“公主今日受了驚,也不好趕路。三皇子自便就是。”

唐清莞爾,“梁州長街的彩燈,到了晚上是最是好看的。芝芝有眼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