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梁州初遇

一路兼程,到梁州的時候,已經是十多日後了。

正逢花朝節,春風和煦,多有年輕男女結伴出行,或遊春撲蝶、泛舟遊湖,或祝祭花神、簪花互贈,街上的散販們推著堅果點心大聲吆喝招呼,街邊館子裏頭冒著熱騰騰的霧氣,今日的梁洲城,熱鬧繁盛至極。

章翹斜倚在客棧的欄杆邊上,俯視著底下行人,眼神掃過舉著草靶子邊走邊叫賣冰糖葫蘆的小販,不知何時思緒渙散……

她是泰安七年的夏日,被一碗補藥害死的。

說來好笑,那補藥裏頭,摻了不少東西,有迷藥,還有毒藥。

送來補藥的,正是她悉心教養多年,一手栽培起來的泰安帝。

帝王年幼,她作為和親歸來的長公主攝政理事,本就流言漫天,內有宋太後一族虎視眈眈,外有賊心不死的北夷西戎隨時準備趁虛而入。為固國本,她不敢嫁人,沒有子嗣,一心隻想撫養弟弟成人,待他能獨當一麵不懼外戚之勢後便將皇權全交給他。

豈料天有不測風雲,幼帝還未真正長成,太後一族威勢猶在,她的身子卻已然垮了。

為早日清除宋氏隱患,她以身為餌引出了宋氏一族的兵馬,又密令三哥回京輔政……

倒是她那弟弟叫她意外,本以為教養多年教養出一個小綿羊來,她還有些挫敗,幸好還是有些城府的,就是手段稚嫩了些。

不過,此前種種都是上輩子的事了。

沒料到她還有重生來過的機會。

正是十三四歲的時候,父皇還未離世,外翁外奶也還身體康健,她還未入宮,還是渝州江津縣杏雨村的一個鄉野小丫頭……

記憶戛然而止,她眸光逐漸清明。

賣糖葫蘆串的小販已經走遠了,隻剩遠遠的吆喝聲還隱約能聽見。

“到梁州人煙便多起來了,等到了京城,會更繁華些。”段戎從外頭進來,端著上好的吃食,“這幾日是花朝集會,人多,怕是走不了了。殿下先將就著吃一些。等過些時日集會散了,咱們再趕路。”

“好。”她正要轉身,卻驀然瞧見樓底下幾個行跡鬼祟的人。

來了……

幾乎是一瞬間,樓下人聲便沸騰起來,幾個穿著打扮與街邊小販一般的人一躍而起,衝至她跟前,腰間的佩刀立時便抽了出來,目光森然,顯見是帶了殺心。

“殿下!”

段戎連忙傾身上去擋了幾人的攻勢,護住章翹。

可他雖是宮廷親衛裏頭拔尖的,同時對抗幾人總歸是心餘力絀。

屋外和樓底下的護衛們卻像是聽不到這裏的動靜一樣,纏鬥了好些時候,竟無一人趕到!

段戎漸漸力不從心,有些頹勢,幾人威勢更盛,眼看側麵一人手裏的佩刀就快砍到他身上,章翹看準態勢,用力向後拉了段戎一下,而後將手裏一直攥著的藥包朝他們拋灑出去,刹那間紅白相間的粉塵彌漫蒙了視線。

“快跑!”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

好在段戎反應快,連忙拉著章翹朝屋外奔。

跨出門來才見屋外的侍衛早已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難怪無人救駕!

這時,樓閣兩側的走廊竟也湧入了人,此處本是皇家驛館,此時卻恍若地獄。

段戎心驚得不行。

派出這麽多人,這是鐵了心要置公主於死地!

他發了狠,衝著左側通道奔去,正欲提刀對抗,就見章翹如法炮製,又向敵人扔出了一包粉塵。

這回那粉塵全是紅的,刺鼻得很。

他驚得瞪眼。

辣椒粉!

“傻愣著做什麽!打呀!”青澀的女聲響起,裏頭還摻雜著幾分恨鐵不成鋼。

段戎連忙回神,趁他們眼睛被辣得睜不開眼,突破圍界,頃刻就拉著章翹跑得無影無蹤。

後邊追上來的人聞出空氣中的辛辣味,都快氣瘋了。

竟然使用如此下三濫的招數!

“追!”

章翹重生之後,頭一次痛恨自己這具身軀太過,才跑了沒多久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了!

“去那邊!”她當機立斷。

出了前頭的巷子口,便是鬧市區,更易躲藏。

後麵追趕的人見他們逃跑的方向,不由眉心一蹙,加快腳步追上前來。

眼看巷子口接近,前頭的路也愈發明亮,段戎不由一喜。

“小心!”側麵突然出現幾個人影,幾乎是一瞬間便是刀光劍影,若不是章翹拉他一把,隻怕他的胳膊已經沒了。

不過片刻之間,兩人便又被重重包圍。

段戎一手提刀,一手護著章翹,“你們到底是誰派來的!”

刺殺公主,這可是大罪!

為首之人冷笑一聲,“都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還這麽囂張。”

此人並未暴露來曆,可他並不純正的京都官話還是讓段戎起了疑心。

周圍的人向兩人漸漸逼近,蓄勢待發,隻待一聲令下便要兩人人頭落地。

其中有幾個眼睛脹紅的最是凶光直冒,手裏提的刀像極了貪婪的惡狼,需要飲最鮮紅的血才能罷休。

章翹手心微緊。

她袖子裏藏著的藥粉不多,眼下隻剩一包了,最多能拖延一點點時間,可敵我雙方勢力太過懸殊,這點子微末的時間根本沒用。

“動手。”那人眼底寒光乍現,微微抬手。

段戎瞳孔微縮。

章翹捏緊了手中的藥粉。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利劍破空而來,將舉刀那人的手臂生生射出了一個大窟窿,隨著一聲慘叫起,巷口幾人飛奔而至。

章翹手心微鬆,賭對了……

來的那幾個人數雖然不多,可他們個個手起刀落間利落非常,顯見是練家子,刀法更是出神入化,難得幾人間配合亦是十分默契,若不是久經沙場,絕沒有此等狠厲。

不過片刻,形勢便已扭轉。

段戎長舒一口氣,忙去看章翹,“殿下還好嗎?”

即便再早慧的孩子,見著這場麵,也該嚇著了。

章翹卻比他還鎮定些,隻是微微搖頭,眸光穿過交戰的人群,看向巷口浴光而來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