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半哭聲
她一個人坐在屋裏，用毛筆蘸著水在木板上練字，卻有個人不聲不響的進了屋，一點也沒驚動家裏其他人。
那是個年輕的男子，清俊溫雅，青衣木簪，俊美得像是畫裏走出來的，他手中提著一把銅壺，壺底不停地漏下金色的砂礫，落地無痕。
他對明霜說，你快要死了。
越明霜想用木板敲他的頭，卻被他握住了手，又說，十四歲之限已至，如果你不死，你的家人就都會死。
她想起家人給她講過的，出生時爹遇到的算命先生，不由一驚，心裏有一半信了他的話。
那男子又告訴她，想要破解此劫，就需要她明日死一回，魂魄離體，將身體暫時讓出來，容納來自五百年後的神魂，而後融為一體，不僅大劫可解，她也能擁有健康的身體和修煉的機緣。
越明霜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來自異界的她，在這個病弱的殼子裏被拘束了十幾年，早就受夠了，她可有著這股子敢拚命的勁兒。
於是才有了後麵發生的事情。
所以，這個青衣男子是誰呢？是羲辰神君派來指引她的不成？
要跟家裏人解釋太過複雜，於是她繼續假托“仙姑”的名兒：“是仙姑……嗯，師父，她知道咱們這裏要鬧妖禍，要是不管，會死不少的人。她真身不方便過來，又算出我是個有緣人，就托夢給我，讓我把這皮囊借她幾日用用，斬妖除魔，也是積功德的大好事。”
越老太太聽得起勁：“那仙姑呢？回仙宮啦？”
“啊對，師父有事，已經回去了，不過，她會每天入夢來指導我修行。”
“哎呀，這是好事，但是你倆咋不提前說一聲呢，看把俺們給嚇得喲。”
這回不用明霜說話，她大伯就開口了：“娘，你不懂，這是那啥，天機不可泄露，是不是明霜？”
“哎，對，大伯說得沒錯，所以師父叮囑我事先不能說，死一回，是我自己願意的——對了，師父臨走說，妖恐怕不止那一隻，讓咱們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果然家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去，越老太太急得直念女媧：“啥？！還不止一個？我的娘娘喲，這可咋辦？咱們可經不起它第二回禍害了——仙姑還能再來殺一回妖怪不？！”
這次的妖不止一隻，自然是明霜從記憶中得知的，那一回，妖禍一直鬧了半個多月，幾個莊上的人連同宋大姑在內總共被吃了十來個，事情鬧大，引來羽衣提點出手，才探出這一片的妖物共有兩隻熊姥姥。
明霜搖搖頭：“這借身的事，不能總來，你們也說了，怪嚇人的。但她已經把修煉的法子傳了我，這妖，過幾日開山時我就能除了。”
杜淑容連忙拉住她：“丫頭，你別逞強，那可是妖啊，你才剛學了幾日本事，哪裏就能對付那個了？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娘就跟著你去了！”
越老太太也跟著勸：“可別去，找宋大姑，抓妖交給她就行了，你再多修行修行罷！”
倒是堂哥越明雲躍躍欲試的：“明霜說能行，那就試試唄？抓妖怪的本事，仙姑不是都教給她了？”
話音剛落就被表嫂瞪了一眼：“你少亂說話！敢情那天你不在，那熊姥姥有多嚇人你都不知道，差點把我給吃了——”
連兩個小侄女都拉著她的衣角：“小姑別去，熊姥姥可凶啦！”
越天驕坐不住了，出門去通知莊上的人家，還得繼續小心著妖禍。而明霜微笑著不再說話，心裏卻已經打定了主意。
那哪是妖，分明是來給她送妖珠和機緣的禮包啊。
越家住的是分給莊頭的大院子，三間上房，東西各三間廂房，還帶著倒座。
上房東屋是越老太太領著大房兩個小孫女住，西屋住著鰥居的大伯越天成。
二房越天驕一家三口，住在前院東邊的三間廂房裏，西廂房則是長孫越明雲和媳婦林巧梅。
兩間倒座是土坯房，中間是大門洞，西邊是廁所，東邊沒人住，就用來做存放糧食雜物的倉房，前些天就是在那裏臨時停靈。
明霜跟著爹娘回了東廂房睡覺，杜淑容躺下半天，摸著女兒帶著熱氣的手，還像做夢一樣，開心得睡不著。
趁著不睡，明霜開口：“娘，以後每晚師父要帶我進洞天修行，不能受打擾窺視。明天開始，我就搬到北屋去住吧？”
“洞天？那是哪，離這遠不？本來明年你及笄之後，也是要自己住的……就是怪舍不得的。”
明霜抿嘴笑：“我還在家裏，又不哪裏去——洞天是師尊的洞府所在，無處不在。”
她一手一個拉著越天驕和杜淑容，閃身進了她的洞天，然後又出來。
父母已被剛才的那一瞬間所見驚呆了，半晌才回過神來。
杜淑容不安道：“這，這是仙人的地盤，以後可別這麽冒犯，萬一你師父生氣了咋辦？”
“不會的，師父沒這麽小氣。”明霜笑嘻嘻，“以後再有妖禍，全家就一起躲進洞天，再不怕有性命危險。”
越天驕神情感慨：“這倒確實是仙人的恩典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明霜啊，你今天出主意非要請大家夥吃席，是有什麽事嗎？”
明霜狡黠一笑：“怎麽，爹心疼錢了？”
“錢是身外物，你能得這個造化，爹高興得恨不能請全縣來吃流水席呢——可是明霜你平日又不怎麽出門，不認得幾個莊上的人，怎麽會想到要請客呢？”
她爹果然聰明，明霜抿了抿唇：“正是因為以前不認得，以後要經常出門，要跟大家打交道，所以才得認識認識嘛。”
前世，她因為身體殘疾，基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家人和書冊作伴，腦海裏一堆模糊的異世記憶，隻能指望著金手指從天而降，對一牆之隔的外麵世界幾乎一無所知。
而金手指，也一直沒有出現，這樣的她，才會在被趕出這院子後寸步難行。
她甚至直到最後，都不知道那些害了她家的人姓甚名誰！
她要借著這宴，將莊上害過她家的那幾個人都找出來，先收了第一筆血債再說。
杜淑容幫腔：“是呢，我霜兒以後要是做了巫，得十裏八鄉的幫襯呢。”卻又發愁，“做了這個，往後怕是不好找婆家。”
明霜一笑，還未說話，突然聽得這安靜的夜裏，遠遠傳來一陣女人的哭喊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