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胡亂編造誰不會

黨參烏雞湯剛剛燉好,薛安然就見阿春阿夏匆匆趕來。

薛安然笑道:“阿春,阿夏來得正好,湯正好燉好了,你們也嚐嚐。”

阿春忙道:“奴婢怎敢勞煩姑娘。”

她說完,問了問林婆子廚房的一些事,林婆子一一作答。

兩人三言兩語說完了話,阿春和阿夏見實在無事可做,便幹脆一左一右站在薛安然身邊,活像兩尊門神。

薛安然讓林婆子幫忙熄了灶台,盛起三碗湯。

這三碗湯不但分量一樣,連舀進去的肉的分量都差不多。

薛安然將這三碗湯裝進食盒,微笑道:“既然阿春阿夏你們都沒事,那就隨我一同去送湯吧。”

阿春阿夏正愁找不到借口整日跟著她,不妨她主動這樣說,忙不迭點頭答應。

薛安然道:“那日救我的護衛,我雖記得長相,但實不知他們在何處當值,正好阿春阿夏你們在。”

薛安然將三名護衛的體貌特征告知阿春阿夏,詢問這三人在何處,怎麽稱呼。

阿春阿夏一邊告訴她,一邊心裏鬆了口氣:總不能這位姑娘送給王爺的吃食和護衛一樣吧。

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薛安然告別了林婆子後,便帶著阿春阿夏將吃食送去給孫,吳兩名護衛。

孫護衛,吳護衛收到後都受寵若驚。

他們常年跟在趙承業身邊,很少跟姑娘家近距離接觸,加之薛安然言辭間小心翼翼,他倆心裏有什麽疑慮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薛安然巧笑倩兮,勸他們喝湯。

這湯香味撲鼻,確實令人食指大動。

何況他二人昨日都淋雨受寒,這黨參烏雞湯也對他們有補益。

薛安然等他們喝到一半,忽然道:“兩位大哥,小女有一事相求。”

這聲軟軟糯糯的大哥,叫得兩人心裏一顫。

兩人俱都問道:“姑娘有事,但說無妨。”

薛安然道:“……是這樣的,我有一隻金鐲子,對我很重要,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但從我昨天醒來,就找不見它了,你們能幫我找找嗎?”

孫護衛問道:“是什麽樣的金鐲子?是來府裏頭後掉的嗎?姑娘可還有印象?”

薛安然比畫了一下大小:“大概這麽大,上頭鑲嵌了一枚紅寶石,材質是北塞那邊才有的盧比石。什麽時候掉的我不記得了,反正,在山寇那裏的時候,鐲子還在我身上的。”

兩人點頭道:“我們記下了,這就幫姑娘去找,姑娘回房好好休養,等消息就好,我們會托阿春阿夏告知姑娘結果。”

薛安然點點頭,欲離去時,又將食盒遞給孫護衛,她記得,昨天這個孫護衛,站得離趙承業最近。

“還有一位王大哥聽說今日在書房當值,我見府裏規矩森嚴,公子恐怕也不喜我打擾,我不便前去,可否請兩位幫我將這碗湯送給王大哥,還請速去,湯涼了就隻剩下油花了。”

孫護衛自然地接過,想想不過是件小事,點頭道:“好。”

薛安然便離去了。

吳護衛看著他手裏的食盒,突然想起什麽道:“府裏頭有三個姓王的,她說的王大哥,到底是哪一位?”

孫護衛聳聳肩:“她都說了在書房當值,咱們送去書房不就好了。”

吳護衛點點頭。

孫護衛道:“走吧,正好也去告訴王爺,這位姑娘金鐲子不慎丟落的事。咱們府上若是起了失竊案,這可不是小事。”

阿春阿夏一路小心跟著,看著,見薛安然言辭妥當,舉止得體,也沒有和王爺接觸的機會,將薛安然送回房,等了一陣見她隻在房中待著,阿夏留下在院中繼續“伺候”,阿春自去稟告給顧氏。

薛安然在房中躺著,悠然拿起一本畫本看著,聽到門外遠去的腳步聲,麵上浮出一絲哂笑。

書房,趙承業揉著太陽穴,麵前的字也有些重影了。

外頭突然飄來一陣濃鬱的香氣,便是伏在案牘上的趙承業,也被這香氣誘得動了動鼻子。

趙承業直起身,頓覺腰酸背痛。

邊防一大堆折子,皇帝直接丟給了他。

他推開門,見吳護衛,孫護衛,王護衛正聚在一堆,搶著一碗湯。

“何事?”他才發現自己有了些鼻音。

吳、孫、王一驚,轉過身對趙承業抱拳行禮。

吳護衛連忙討好道:“王爺,聽你似乎受了涼,這裏正好還剩一碗黨參烏雞湯,可香了!”

趙承業不甚在意道:“看你們都爭這一碗湯,你們自去分了吧。”

王護衛忙道:“不過一碗湯,王爺的身體重要,王爺喝吧。”

趙承業便自然接過來。

邊境苦寒,行軍途中更是有什麽吃什麽,上司下屬都吃得一樣,不夠吃也經常將食物統一調配分食。

但趙承業接過來後,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花香。

他將送到嘴邊的碗放回去,問道:“這湯是誰做的?”

吳護衛道:“是那位救回來的薛姑娘做的。”他憨憨笑了笑:“沒想到這位薛姑娘是世家千金,但手藝還怪好的勒!”

趙承業將湯給王護衛道:“你喝了吧。”

王護衛愣了愣,聽話地接過了湯,沒再多言。

趙承業又問道:“這位薛姑娘可是有什麽事?”

孫護衛已覺有些不對,連忙道:“薛姑娘說他丟了一隻金鐲子,帶紅寶石的,屬下剛要稟告給周管事。”

趙承業道:“不必,讓阿春將薛姑娘叫到迎客廳吧,我有話問她。”

孫護衛道:“是!”

“薛姑娘,公子請你過去。”阿夏在門外喚道。

“好,馬上就來。”薛安然嘴裏應著,行動上不緊不慢地下了床。

她照了照穿衣鏡,見自己身上穿的藏青色衣衫將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什麽也沒露,不禁滿意地一笑。

前世她跟趙承業沒什麽太多的接觸,偶爾幾次的接觸都是不遠不近看著,印象裏他沉默寡言,雖然沒聽說過什麽他胡亂發火的事跡,但每次宴席上,他沉著臉往那一坐,各家原本想搭訕的貴婦人,都自動遠離三尺,轉移目標。偶爾有大膽的搭上話,十句裏趙承業能回上一句已算不錯,而且大部分都是“嗯”“是”之類的單音節,若說了什麽讓他不高興的話,他也不會發脾氣,給臉色,眼光隻那麽淡淡一掃,足以讓人噤若寒蟬。

全天下敢開趙承業玩笑的估計也隻有當今的聖上。

趙承業並非是聖上的同母兄弟,趙承業出身不顯,生母地位低賤,隻是一個宮女,而當今聖上雖是貴妃所出,但出生時被指“克東宮”,所以並不得父皇母妃寵愛,不知什麽機緣巧合,幼年時的趙承業碰到了當今聖上,可以這麽說,對趙承業,當今聖上是又當哥哥又當爹。此後兩人一路相攜,互相扶持,“葵酉之變”時,東宮變亂,當今聖上被指為謀逆,不得已成為了逃犯,而趙承業拒不指認當今聖上謀逆,被下到昭獄,後來更是以皇子的身份,直接被流放。

也不知後來兩人有什麽機遇,而趙承業下昭獄為何能全身而退,一切都是個謎,總之最後的結果就是當今聖上協同趙承業殺回來了,最終做上了皇位。

總而言之,穿得花紅柳綠,花枝招展,在趙承業麵前展露美豔沒什麽用。趙承業幼年時吃了不少苦,不喜張揚,薛安然索性試試樸素風。

薛安然跟著阿夏,穿過遊廊、庭院,到了瑞王府的迎客廳。

這迎客廳牌匾上就寫著迎客廳三個大字,不光迎客廳如此,瑞王府所有的院子,房屋的名字都取得簡單粗暴,淺顯易懂,聽聞聖上還打趣過這件事,不過趙承業顯然不是什麽附庸風雅之人,跟當今聖上的喜好大相徑庭。

薛安然規規矩矩坐在下首,並沒有多看一眼趙承業。

平心而論,趙承業長著一張天生做將軍的臉,並且難得的俊帥,英挺淩厲,輪廓分明,五官開闊大氣。

不過時下上京的女子偏愛陰柔俊美的長相,應該說整個大胤朝的女子都偏愛陰柔俊美的長相。

更何況趙承業總是麵無表情,剛回京時也有女子對他擲果擲花什麽的,他當街把那些果子和花讓他的下屬處理掉了。

薛安然神飛天外,想著前世聽聞過卻沒留意的,關於趙承業的事,沒留神趙承業叫了她兩聲。

回過神時,薛安然脫口而出道:“是,王爺。”

話音剛落,兩人都愣住。

薛安然臉色一僵,迅速抬起頭看向趙承業,趙承業昨日告訴她他是皇帝的第十子,她理應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薛安然正急速想著找什麽理由能合理的解釋時,趙承業拿出金鐲子問道:“是你的嗎?”

薛安然毫不猶豫地點頭:“是我的。”

趙承業問道:“那你可能說出這個鐲子的來曆?”

薛安然臉上恰到好處的出現一抹怔愣,隨即局促不安道:“……公子這是什麽意思,這鐲子就是我從小帶到大的,是我娘的遺物……”

趙承業突然一揚手,將鐲子拋到空中,薛安然趕緊去接,安安穩穩接住了鐲子,她鬆了口氣。

趙承業道:“你倒是確實很在意這金鐲子。”

薛安然垂下頭,眼中閃過一絲暗光,抬起頭時,有一些些委屈道:“……公子的身份,是我昨晚無意中聽到的,王爺不必多心,我好歹也是長平侯府的嫡女,不至於做出個那些沒眼色的事。”

趙承業點點頭,淡淡道:“我相信你。”

薛安然微微鬆了口氣。

趙承業身上的壓迫感太強了,即使她活了兩輩子,也有些難以招架。

趙承業緩緩道:“你手上的金鐲子,其實與我也有些緣分。”

薛安然心裏提了提:來了……終於來了……!

趙承業道:“我大約像你這麽大年紀的時候,被流放到漠北,途中路過冀州,那時候雖然還是個王爺,不過是空有虛名罷了,路上遇見不少事,也遇到了很多危險,就在命懸一線的時候,恰好被一名小女童所救,算算年紀,正好與你差不多大,你可對我……還有印象?”說到這裏,他語氣溫和不少。

薛安然裝出震驚的樣子,抬起頭迅速看了趙承業一眼,結結巴巴道:“……怎,怎麽可能……?王爺,那……那個大哥哥,居然是你嗎……”她眼尾迅速泛紅:“難怪……難怪我後來根本找不到那名大哥哥的蹤跡……”

薛安然不知道前世謝清瑤和趙承業重逢的場景是怎樣的,這是她根據對謝清瑤的了解現編的。

趙承業沉聲問:“你還找過我?”他站起身,似有動容。

薛安然低著頭:“大哥哥你在長樂坊被人欺負取笑,誰知第二日你就不見了,我……我有些擔心你……”

趙承業道:“……原來如此,不過你怎會去往千裏之外的冀州?”

薛安然不慌不忙:“我幼時有一段時間體弱多病,藥石無用,阿娘無奈之下,請了一位神婆為我看事,神婆說我去到北方,離上京越遠越好,病才有可能好,娘便讓舅舅一路帶著我向北,到了冀州,我的病突然好上不少,便在冀州住了一段時日。”

薛家的生意同冀州那邊正好有聯係,薛安然並不擔心穿幫。

趙承業突然笑了一下。

薛安然有些看呆了,這也是她第一次看見趙承業笑。

趙承業端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茶,緩緩道:“我幼時途經的不是冀州。”頓了頓,才慢慢吐出三個字:“是蒼州。”

廳內一時鴉雀無聲。

趙承業好整以暇地看著薛安然。

那張精致的小臉上第一次露出五彩紛呈的真實表情,看著怪有意思的。

不過趙承業很快把這點打量女人的心思收了回去,淡淡問道:“你到底有何目的,你怎麽會知道我幼時的事,金鐲子的真正主人,是誰?”

……既然被看破了……

薛安然銀牙微咬:“王爺為何篤定我在撒謊?”

趙承業道:“山上。你喊出那個人是山寇那裏。你走近巡邏隊隊長時,步履輕鬆愜意,神態平靜,你認識他。而本王比對了一下巡邏隊隊長和所有山寇的容貌,並沒有跟其中任何一人相似的。而你也沒有眼疾,距離別人1尺都不到的距離,還能看錯。”

薛安然終於無話可說。

趙承業看著她,再問了一遍:“金鐲子的真正主人,到底是誰?”

見薛安然不說,趙承業沉聲道:“孫兵,請薛姑娘回長平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