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綿裏藏針誰不會
絳雪和墨枝是薛安然的貼身大丫鬟,她倆單獨住在清輝閣的西偏房。
因著薛安然今天破天荒真罰了絳雪,薛安然來到西偏方的時候,幾個小丫頭都在老老實實做事,沒有貪玩耍滑。
薛安然讓小丫頭各自做好自己手上的事,徑直進了房間。
絳雪側身歪在床榻上,薛安然把藥瓶擰開,出聲道:“上藥。”
絳雪隻側著身,沒有動。
薛安然隻能看到她半邊紅腫的臉上都是淚痕。
薛安然訓斥的話便說不下去,當下隻能輕歎一聲。
“好了。你隻知道我罰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麽罰你?”
知道絳雪是個轉不過彎來的,薛安然坐在床榻邊,自顧自心平氣和的一口氣說下去:“我問你,你今個兒挑破了謝清瑤的話,那又能怎麽樣呢?”
薛安然道:“我是大哥二哥他們嫡親的妹妹,他們尚且為了護著謝清瑤不惜讓我受各種各樣的委屈。更何況是你?發落我尚且還有些難度,想要發落一個你,何其容易!咱們府裏雖然不常處置下人,但真要處置,哪一次娘親又心慈手軟過,你不是還親眼撞見過嗎?”
說完之後,薛安然將藥放在了床邊,不再多說,先離開了。
安頓好絳雪後,薛安然自去了清輝閣正房。
她的正房也分為偏廳,外室,內室,此時薛景明正在偏廳等著,墨枝在旁侍候著。
薛景明顯然已經等的很不耐煩了,老遠就聽到薛安然的腳步聲,見薛安然來了,直接站了起來:“我的好妹妹,你去哪裏了。”
薛安然道:“我今個兒罰了絳雪,她同我置氣,我便再說了她一通,她被我寵壞了,沒了個丫鬟的樣子。”
薛景明深以為然道:“你那丫頭確實是該好好教教了,不過是個丫頭,派頭跟府裏的小姐似的,她今天居然敢頂撞清瑤?要不是妹妹你當時罰了她,我也要罰她的。”
薛安然微微一笑,繞開這個話題:“二哥哥來幹什麽呢?”
薛景明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當下便道:“好妹妹,我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麽,娘生我的氣,清瑤妹妹也生我的氣。真是的,不是娘經常說一家人分什麽彼此嘛,她怎的這麽和清瑤見外……”
薛安然坐下道:“所以二哥哥是來問我怎麽討娘和清瑤妹妹的歡心,好讓她們原諒你嗎?”
薛景明點頭稱是:“你們女兒家的心思,我真是半點都弄不清楚,哎……不過一個手鐲罷了,幹嘛兩個人都生這麽大氣,娘那邊便罷了,清瑤真不知要怎麽才能哄好……”
薛安然道:“依我說嘛,這事卻不難。”
薛景明眼神一亮:“好妹妹,你快告訴我,若是哄好了清瑤,你想要什麽,二哥都買來給你。”
薛安然乖順道:“二哥哥有難處,我這個做妹妹的自然要鼎力相幫。更何況,二哥哥現在的難處是……桃花債,妹妹自然要更用心了。”
沒料到薛安然打趣自己,薛景明臉唰的一下紅了,低下頭不敢看薛安然,手足無措道:“大妹妹你說的哪裏話,什麽,什麽……沒有,完全沒有……”
薛安然笑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語早已有言,這有什麽好害羞的?清瑤妹妹溫柔婉約,單純善良,是頂好的女子。二哥哥若是歡喜,自當不要錯過才好。”
薛景明抬起頭看著她,急切道:“當,當真?!你,你不討厭清瑤?”
薛安然含笑道:“我怎會討厭清瑤?隻是以前見娘親對清瑤妹妹格外上心,一時有些醋罷了。但是經曆了這一遭,我總算明白了,隻有家人是最重要的,什麽事什麽財寶能抵得過家人之間的情分?何況我是長姐,自不會再和清瑤妹妹計較。”
薛景明開心道:“好,好,好。大妹妹你能這般想實在太好了。我就說你不是那種小氣計較的人,方才大哥還跟我耳提麵命半天,讓我別老在你麵前誇清瑤,省得讓你對清瑤更不喜,我就說他多心了。”
薛安然道:“是我以前小氣了,不怪大哥多心。不過,我給二哥哥出了好主意,不要二哥哥給我買什麽首飾,隻需將你的令牌暫借給我幾天,不超過五天,妹妹定會還你。”
薛景明道:“你的令牌和我的令牌有什麽差?”
薛安然道:“二哥哥,你是爹娘最疼的人,府裏有些下人實在有些勢利眼,妹妹的令牌不好調動,妹妹院中的人多是丫鬟,不好在府外走動,隻好仰仗二哥哥了。大哥迂腐,必然不肯借給妹妹的。”
薛景明笑道:“這有什麽……還是大妹妹懂我,爹娘天天在我跟前說大哥怎麽怎麽的好,切……一點小事,二哥答應你,待會你就讓丫鬟到我那裏去取,那你快說,怎樣才能讓清瑤原諒我?”
薛安然道:“清瑤和娘無非是因為一雙翡翠鐲子生了氣。這還不簡單,咱們長平侯府,難道拿不出幾個錢買一雙翡翠鐲子嗎?你去買兩件比那翡翠鐲子更好的首飾,分送給娘和清瑤妹妹,不就都消氣了嗎?”
薛景明道:“好主意!果然還是妹妹你了解女兒家的心思。隻是……隻是我又不知道她們喜歡什麽,萬一又像今天這般出了錯,惹得大家更不快怎麽辦?”
薛安然道:“這倒是個問題……”她假裝沉吟片刻道:“有了,妹妹有個主意,二哥哥聽聽好不好。”
薛景明催她快說。
薛安然道:“我聽我鋪子裏的人說過,過個三五日,上京會開一家新的首飾鋪子,這家鋪子背後的主人聽說是三皇子。是不是三皇子不好說,但開業那天定是熱鬧非凡。因為這家鋪子打出的名號正是他們的玉石原料的來源都產自光州。大胤最好的玉石都產自光州,若是要給娘和清瑤妹妹賠罪,沒有比這鋪子更好的去處了。”
薛景明喃喃道:“妙妙妙啊!賠禮的禮物若是比那雙翡翠鐲子差,娘和清瑤妹妹自然不會滿意,但是比光州更好的玉石首飾,恐怕整個上京又找不著。再說了其他的鋪子娘和清瑤妹妹恐怕已經逛厭了,確實沒有比這家更好的選擇了。大妹妹,這可多虧了你,那天你也一塊去吧!喜歡什麽,看中什麽,二哥哥也給你買!不過……不過可不要越過娘和清瑤妹妹,省得她倆又生氣。”
薛安然笑道:“這是自然,那我可等著二哥哥那天來叫我同去了。”
薛景明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墨枝見薛安然抿了抿嘴,很有眼色的給薛安然斟了一杯茶。
薛安然也確實渴了,一口氣喝光了。
喝完後,薛安然把玩著茶杯,漫不經心問道:“墨枝,你跟我幾年了?”
墨枝澀聲道:“回姑娘的話,墨枝……墨枝從姑娘八歲就跟著姑娘了,至今大約是五年多……”
薛安然又道:“我二哥性子急躁,你是怎麽留住他在這呆呆坐著這麽久的?”
墨枝道:“我隻說了一句,我說:若是二少爺是為謝小姐的事而來,還請耐心多等等,二少爺便……”
薛安然麵露讚賞:“你也瞧出我二哥對清瑤妹妹情根深種了,是嗎?”
墨枝連忙道:“奴婢……奴婢不知。”
薛安然又問道:“那你覺得,清瑤妹妹看不看得出來二哥對她的心思呢?”
墨枝道:“……主子的事,奴婢不,不敢多嘴……”
薛安然點了點頭,忽然燦然一笑:“好墨枝,我就知道你心裏是有我這個姑娘的!”
墨枝心裏一顫,一時忘了作答,她知道大小姐向來是個聰明的,但大小姐實在是太聰明了!
她膝蓋一軟,就要跪下,薛安然止住她。
薛安然緩緩道:“墨枝,你記不記得,去年的時候,大哥帶我們去遊湖,那湖裏停著兩艘畫舫,一艘畫舫裝飾華美,並且船隻也很大,足以容納二十餘人;一艘畫舫船隻很小,並且裝飾粗陋,隻能堪堪坐兩個人。大船上還有歌舞姬,小船上隻有一個戴著蓑的邋遢船夫。”
墨枝聲音有點打顫:“記……記得。”
薛安然道:“墨枝,如果是你,你想乘哪一條船呢?”
墨枝垂頭不語,手緊緊絞在一起。
薛安然道:“我記得,當時大哥哥帶著我們坐上了那條大船。說想去看凜湖深處的冬蓮花。沒想到大船太重,冬蓮花開的水域,這麽重的船根本開不進去,隻好作罷。而且船上喧鬧,那些文人雅客平日裏瞧著很是溫文爾雅,和歌舞姬廝混在一處時,卻放浪形骸,大哥後來隻得帶著我們坐在船艙外,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回來我們倆便都起了熱病,你還記得吧?”
墨枝低聲道:“奴婢都記得……”
薛安然微笑道:“那你記不記得,你起了熱病,是誰專門去府外幫你請了醫師,來給你看病。”
墨枝道:“自然是……”
她似是醒悟了過來,臉色漸漸發白。
薛安然瞧著她的臉色,目光中漸漸露出些可惜:“墨枝,你和絳雪都是我的大丫鬟,我有什麽事,總是瞞不過你們的。況且論起聰慧細心,你何止勝過絳雪十倍。隻是,咱們若想看到真正好的風景,卻隻能選對一條船,你說是不是?”
墨枝直接跪了下來。
薛安然這次沒有再製止她,她抬起手,緩緩向空了的茶盞裏倒出一杯滾燙的茶,然後輕聲道:“茶太燙了,等涼了,你再捧給我。”
墨枝愣了一下,然後站了起來,捧起了那杯滾燙的茶,手指很快被燙得通紅,但她咬牙忍著,沒有出聲。
薛安然忽然笑道:“騙你的。若是我呀,定是要兩條船都坐一坐的,既可以真正看清大畫舫內裏是個什麽樣的光景,又能坐上小畫舫去自己真正想去的地方,兩全其美,豈不是很好?”
墨枝終於緩緩道:“聽憑姑娘吩咐!”
薛安然滿意的笑了笑:“過幾日二少爺來邀請我一同去新鋪子玩,絳雪傷了,恐怕那時候還見不得人,你陪我一同去吧。”
墨枝道:“是!”
三日後,如意琅嬛樓開業。
這天天還未亮,薛安然就被墨枝叫了起來。
薛安然睡得迷迷蒙蒙的,問道:“怎麽這樣早?昨日二哥哥不是差人來報,卯時八刻才會麵嗎?”
墨枝遲疑了一下道:“……有一件事,奴婢做了,但是沒有知會姑娘。”
薛安然稍微清醒了些,坐起身子問道:“什麽事?”
墨枝道:“……奴婢前兩日去馬房那邊說,自己要去郊外采買些東西,是姑娘吩咐的。本是隨口問一句,想著未必用得上,但今日看著情形,還是知會姑娘一聲好。姑娘現在也可以想想,要采買些什麽東西。若是記不住,也可以拿個紙條子寫下來。萬一夫人問起來,也有個說法。”
薛安然一時有些沒轉過彎來。但片刻後,她笑了。
薛安然笑道:“好細的心思。我知道了,就按照你說的辦,我想好要采買些什麽,將紙條寫給你。我會寫兩份,自己也會留一份。”
滿府的丫鬟小廝,會識字的沒有幾個。絳雪是她手把手教的,不過會認幾個字。但墨枝送到她身邊時,已能通幾句詩文了。
與其讓墨枝跟著孫氏一條路走到黑,不如將墨枝化為己用。
有時候雙刃劍用得好,作用遠比一味忠心的奴婢要大。
前世也有這麽一出,但因前世經曆的波折太多,謝清瑤給她使的這些小絆子,她都好些都記不清了。
前世謝清瑤便是差丫頭故意報晚了時間,讓她遲到,又惹得孫氏對她好一番說教,她那時本就身體不佳,心緒不寧,被孫氏和謝清瑤這一激,直接氣得暈倒,又在房中躺了半個月,府裏下人都是見風使舵的,眼見她不好,那半個月的吃穿用度全部缺斤少兩,後來絳雪更是瞞著她偷偷吃了五六天的餿飯,才讓她在病中勉強能有一口飽飯吃。
這些都是她好起來後見絳雪染上了痢疾才知道的。
“絳雪好些了嗎?”薛安然問道。
墨枝道:“絳雪用了姑娘的藥,臉上的傷快好了。隻是這幾日還有些悶悶不樂,姑娘不妨再容她多緩些時日吧。”
薛安然點點頭。
絳雪跟著她,不能一直這樣孩子氣心性,一直縱著她隻會害了她。
“對了,我讓你做的事,你安排好了嗎?”薛安然又問。
墨枝低垂著頭,沉悶道:“姑娘放心,已經安排好了。”
“嗯。”頓了頓,薛安然又道:“你也放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點我還是知曉的。”
墨枝將纏著紗布的手指頭藏起來,沒有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