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第七章

7【建康六年】

黑馬奮蹄向前,如一隻離弦之箭!

這個杜莨,真是個不講常理的人,魏池暗暗歎氣,如此良駒,如此騎手,要追上談何容易!魏池輕夾雙腿:“駕!”花豹得令之後一躍向前衝去。

恍惚之間,張懷遠看到兩個飛影在眼前轉瞬消失,趕緊也打馬跟上。

魏池與花豹已經相處兩月有餘,花豹的脾氣雖然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但是它和魏池的配合已經愈發的默契。花豹憑借著自己動物的本能判斷著對手,前方的黑馬矯健,耐力好,但是不夠靈敏。

魏池輕輕的扯動韁繩,緊緊的跟在杜莨身後,花豹的耳朵轉動著,在等待主人的命令。

“左!”魏池小聲的說。

花豹突然一躍而起,衝過一條融冰的小溪,猛地向黑馬的左側靠近。黑馬險些被撞,隻見杜莨猛的一提韁繩,黑馬往右一側避開了花豹。杜莨夾緊了雙腿,黑馬又加快了速度。草原正處在化冰期,地麵滿是濕滑的淤泥和絆腳的水草,兩匹馬的馬蹄漸漸因為淤泥的堆積而顯得沉重起來。但是黑馬不愧是究竟沙場,步伐不慌不亂,和杜莨配合極其默契。

魏池開始感到有點焦急不安,現在已經跑出營地很遠了,自己甚至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前方的杜莨似乎毫無破綻!可惱!這麽追下去何時是個頭?

花豹卻顯得極其胸有成竹,它的目光落在了黑馬漸漸疲憊的後腿上……

魏池的身體已經變得結實了很多,雖然每天都越來越忙卻沒有感到越來越累。他所茫然的是——要怎麽才能追上前方看起來配合完美的對手。追得越久,魏池就越慌亂,直到看到遠方有延綿的山脈出現,魏池終於平靜不下來了,開始在馬背上東張西望起來——這,這是哪裏啊?

就在這時,花豹猛地向一邁,前蹄重重的落在黑馬還沒來得及提起的後蹄旁。

“嘶!”黑馬受驚了!後腿一軟!

絕好的機會!

花豹正準備乘勝追擊,但是隨即沮喪的發現,受驚的不止是敵人……也有自己的主人…………

魏池被這麽猛地一邁差點顛下馬來,魏池這麽左右一晃讓花豹不得不暫時減慢了速度……嗚!花豹氣得想回頭咬她一口。

隻是一瞬間,杜莨已經再次穩住黑馬,向前奔去。

魏池此刻才明白發生了什麽,後悔得臉都抽筋了。

“駕!”

兩匹戰馬已經一口氣奔出了十餘裏,速度卻未見減慢。

疲憊的的後腿……嗯,魏池悄悄壓低了身體,臉貼近了花豹的鬃毛。

杜莨怎麽會不知道自己馬匹的弱點?他穩穩的控製住韁繩並不慌亂,隻要能穩住馬匹,要想單憑驚嚇造成的那一絲空隙追上自己,幾乎是不可能的。

泥沼!

花豹和魏池開始偷偷陰笑……

“嘶!”花豹故伎重演又是往前一邁。

天真!杜莨冷笑,左手一用力,控製黑馬右轉。

淤泥咬住了馬匹的蹄子,讓馬兒的動作遲緩了一點……花豹果然在一邁之後跳向左側,好險!剛好避過!杜莨心中慶幸。

“駕!”魏池突然大吼一聲。

杜莨心中一驚。

花豹彈起馬蹄迅速右轉,杜莨連忙抓緊韁繩躲避,但是黑馬的馬蹄並沒迅速從淤泥中拔出。花豹又是一次右躍,離黑馬的馬頭幾乎隻有二尺了!

“駕!”杜莨猛抽一鞭,想讓黑馬一鼓作氣跳出泥淖………但是已經晚了,在他這一鞭抽下去的同時……花豹又是一躍,直逼黑馬的馬頭,將黑馬逼得幾乎後退。

好馬!杜莨心中忍不住驚呼。

“贏了贏了。”魏池鬆了一口氣,得意洋洋的揮動著馬鞭。

看到魏池一臉報複後的喜悅,杜莨哭笑不得:“贏了一次,何必如此?”

“非也非也,既然杜莨兄說這是比賽,勝出者必是有些獎勵。有了獎勵,這一贏當然與眾不同。”魏池伸出一隻手:“來來來……獎品交出來。”

杜莨的眉毛**了一下,指著遠遠趕過來的張懷遠:“喏,獎品就是那個……去拿吧。”

“懷遠兄,杜將軍要……”杜莨趕緊堵住魏池的嘴。

張懷遠陰著臉停下馬:“你要我幹啥?”

“沒……沒。 ”杜莨訕笑。

張懷遠拉著臉擦了擦額頭的汗,這個瘋子把魏參領也帶瘋了!說是隨便比一比,卻一口氣跑了這麽遠!如果營中有急事,那要如何是好?這些文官,表麵上笑嘻嘻的,誰知道背地裏怎麽想,你這會兒倒是挺熱心的想幫他,別熱臉貼了冷屁股,以後挨了陰刀還不知是誰捅的!

確定張懷遠的死人臉已經震懾了想亂開玩笑的魏池後,杜良才放開了手。兩個渾身泥點的家夥灰溜溜的跟著張懷遠回營。

跑得舒暢,贏得痛快…………洗馬卻洗得很痛苦!

魏池看著被自己刷得幹幹淨淨的花豹,想想還渾身是泥的自己,覺得自己攤上這麽個祖宗真是命苦。

“真勤快啊!魏大人”月光下站著幹幹淨淨酒飽飯足的杜莨。

“甜麽?”魏池懨懨的過去拔下杜莨嘴裏的草根。

“不甜……不過我偷偷去拿了一個夾饃”杜莨從背後亮出了一個紙包。

魏池扶著馬棚的柱子慢慢坐下,哎……終於能吃到口飯了……不過是冷的。

“雖然我早就看出花豹是匹難得一見的好馬,但是也沒想到它能好到這個地步!”杜莨坐下後不知又從什麽地方掏出一把圈餅,一點一點掰著吃。

圈餅!魏池兩眼發亮,欲起身奪之。

杜莨一邊左右躲閃一邊接著說:“其實啊,你這小細胳膊小細腿要想打贏我,那不知道要練多少年……不過,如果聰明一點,倒不是不可能的。”

“嗯?”魏池搶到了一塊塞進嘴裏:“怎麽個聰明法?”

“我高還是你高?”杜莨問。

“你高……”

“我壯還是你壯?”

“你壯……”

“這不結了嗎?”杜莨笑眯眯:“要單拚……你一輩子也打不過我……不過,如果你會用馬的話,說不定會成為比我更好的武將。”

“咦?”魏池舔著嘴角的餅碎屑沒明白。

“你小看了戰場上戰馬的作用,騎兵是否強大,有一半都要看他的戰馬是否優良。魏池,你也許並不是很清楚你自己的騎兵身份,所以也就不明白這樣一匹好馬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麽。你當年馴服它的確是好手段,但是能馴服它不是就能夠駕馭它,更不是就能和它成為親密的戰友。你身邊的那個胡千總並不認為你真的想要上戰場,他覺得你隻是不服輸,想要向所有人賭一口氣。所以,他對你騎術的要求太簡單了,他不明白如果你失去做一個優秀的騎手的機會也就等同於失去了做一個優秀將軍的機會!”

“而……你是想當個將軍的吧?說不定你還想當個大將軍呢?”杜莨把手上最後的一塊圈餅遞給魏池:“你的九曲槍已經很有招式了,隻是力度不夠。力氣不是短時間能夠練得出來的,但是有了馬就不一樣了,不信你試試。”

“你為什麽要這麽幫我?”魏池有點感激。

杜莨回過頭仔仔細細的盯著魏池的臉看了半天:“我覺得你長得像我妹妹。”

“喂!”魏池提起腳就是一踢。第一,魏池最討厭別人說她長得像女人。第二,這個家夥是家裏的獨苗命根,根本沒有什麽妹妹!

杜莨忍著眼淚捂住膝蓋,這個魏池已經越來越敏捷了,以後不可不防……不可不防啊,居然這麽大力氣,看來每天沒白吃這麽多飯!

“從明天開始,你教我騎術吧。”魏池陰著臉看著縮成一團的杜莨,心中一片舒暢。

“不行。”杜莨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騎兵出身。”

這麽一說,魏池才想起來杜莨來自於南方,以前是統領步兵的。

“去跟著那個人學。”杜莨對著一個路過的努努嘴:“那個人是北軍諸將中數一數二的騎馬好手,跟他學,準沒錯。”

魏池抬頭一看……那人是……湯合。

湯合覺得自己許久沒犯的頭疼病又犯了……自己不論走到哪裏都能發現那個叫魏池的小白臉在遠處陰森森的盯著自己,盯著跟著也就罷了,還時不時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跟草原上的野狗沒兩樣。

一個月前自己又是頭暈又是嘔吐,水土不服?放屁!老子來這個地方又不是一次了,一定是這個沒氣量的小白臉在算計自己!不知道在自己的飯菜裏混了啥……這些文官就是雞腸小肚,笑裏藏刀,長得白白淨淨的卻如此陰險!我老湯惹不起躲還不行麽?……太陰險了,太記仇了,湯合非常感慨。

魏池依據杜莨的指示,每日不定時的觀察湯合。這才是騎技啊……太敏捷,太帥氣了,魏池也非常感慨,感慨之餘不忘會心一笑……

看著那白森森的牙,湯合覺得自己的頭疼得更加厲害了……

兩天後,大軍在錫林郭勒的郊外紮下了營。錫林郭勒的軍民並沒有及時得到會被進攻的消息,知道大軍離錫林郭勒隻有區區五十裏的時候才匆忙的關閉了城門,開始準備防禦。等到錫林郭勒的城主沽源麻鈨從探子口中得知有八十萬齊軍的時候,急得嘴角起了個老大的泡!

那些可憐的草原驛站……看著城頭上慌慌張張準備著防禦工事的漠南兵,魏池對王允義的崇拜已經到達了五體投地的地步。

但是王將軍卻並不樂觀,錫林郭勒是漠南少有的堅固城池,城牆高有三十餘米,城頭上密密麻麻的一圈弓箭口令人膽寒。而這城中又偏偏糧草豐足,如今天氣尚未轉暖,要想衝上城頭和漠南軍硬拚談何容易?王允義想到這打頭的一仗忍不住有點頭疼,揉揉眉毛站起身,便看到魏池拿著糧譜在帳外轉悠。

“魏參領?”王允義踱出大帳和魏池打招呼。

“王將軍!”魏池趕緊做了個拱。

王允義擺擺手表示不必多禮:“和我去前陣看看。”

薛義的前軍已經在陣地邊上放好了各種攻城的器械,戰事一觸即發。

“魏參領可知道沽源麻鈨?”王允義捋了捋胡子。

“沽源麻鈨的父親,老沽源麻鈨是漠南的名將,他父親幫漠南王打下了天下。”

“他兒子也不弱。”王允義指了指對麵的城頭。

“對手雖強,但齊軍最擅長的就是攻城,如今又有紅夷大炮,如虎添翼一般,屬下認為將軍也不必如此憂心。”

王允義看著魏池自信滿滿的樣子哭笑不得:“魏參領可知,這打仗最怕的就是攻城,衝鋒的之前,因急不可耐而前進的士兵將要死去一半,攀城牆的時候,因沒能躲避巨石落木而被砸死的士兵又占了先鋒部隊的一半,而此時還沒能趕到城牆下的後續部隊又會被城頭的弓箭手射死不少,您算算此時要折損多少士兵?如若今日攻不下,明日幾乎有要折損這麽一輪!魏參領隻知道齊兵善攻城,卻不知道其實這攻城都是萬不得已方為之。如今我軍才入草原,之後的戰事如何還猶未知也……我不是擔心這城攻不下來……是擔心要死很多人才能攻下來啊!”

魏池忍不住臉紅了一下,先是大炮轟,然後步兵上去砍…………要死多少人,還剩多少人,自己確實沒怎麽想過。

“報!薛義將軍求見!”前軍的一個小校從大軍的北邊跑了過來。

不多時,前軍的統領薛義就出現在了麵前。薛義四十出頭,是跟著王允義南征北戰的老將,此人曾因一箭射死漠南的名將阿木提而聞名天下。魏池偷偷的探了探頭,薛將軍身後的士官拖著一位被五花大綁的小姑娘。

小姑娘也不過十三四歲,穿著上好的毛皮衣服,看起來是漠南的貴族,此時已經哭腫了雙眼,雖然已經幾乎脫力,但仍舊不時反抗。

“將軍請看這個。”薛義掏出了一塊金牌遞給王允義。

王允義隻看了金牌一眼就忍不住翹起了嘴角,金牌上鑄著漠南文——沽源麻鈨。

“交給耿祝邱!”王允義回頭對著魏池指了指:“派幾個人和魏參領一起把人送過去。叫他仔細把人給我看好了!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