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長岐留書,舊事昭然

“找到了!”屋內的百裏晏忽然大喊道,他失手打碎了一個陶罐,不小心發現了百裏長岐留在裏麵的東西。

“什麽?”李若蘭和楊奕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質疑,他們倆在這分析了許久,難不成都是臆想?二人同時起身圍到百裏晏周圍,隻見他從陶片中挑揀出一個薄薄的信封,看著是新放在此地的,但看厚度顯然不是秘笈。

“好像是封信。”百裏晏一邊小心翼翼地抖落掉陶土,一邊打量著拆信。裏麵隻有薄薄的一張紙,是長岐留給百裏晏的信。

“這倆字兒我認識!阿、晏!”百裏晏笑著顯擺道:“是我的名字!”

李若蘭為難地看了一眼他手裏拿著的信,又看了看他自信又愚蠢的臉,禮貌地問道:“就認識這倆?”

百裏晏的笑容瞬間凝滯,取而代之的是羞憤:“怎麽了?我沒學過你們中原的文字,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吧。”

李若蘭意識到自己這麽問有些傷到他的自尊了,便訕訕地道歉解釋:“我沒說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就是隨口一問。”說完她又指了指百裏晏手中的信:“要不,我讀給你聽?”

“不要!”百裏晏尚未從疑似被嘲笑不識字的窘迫中解脫出來,躲著李若蘭不肯讓她拿信,自己背過身去,展開信紙硬看,然而可笑的是他連信紙都拿反了。

李若蘭看他這個別扭的樣子難受,便又追過去一步道:“那又不是個什麽機關圖,你這樣看,就算是把信紙看碎了也無用啊。”

百裏晏撅著嘴巴轉過身來,恨恨地瞧了李若蘭一眼,耍起小孩子脾氣道:“那也不要你讀。”

李若蘭本是憐他痛失親友才幾番忍讓,可他卻蹬鼻子上臉,她幾乎就要忍不住甩鞭子了。可轉頭看到他身上大小不齊的傷痕,還是忍下了這口氣,麵色凝重地看了一眼楊奕,用眼神示意他去周旋。

“那...我來讀?”楊奕試探著問。

百裏晏也知道僵持下去不是辦法,便就著楊奕給的台階下了,將信遞給了楊奕。

信中的字看起來有些潦草,可見是百裏長岐匆忙之下寫就,連墨跡都未及晾幹便折了放入了信封中。

阿晏:

不用找了,秘笈不在此,待他日你參透我給你留的話,自會知曉所藏何處,相信到時候你也有能力參透百裏氏機關玄妙,不讓我族祖業傾頹,心血旁落。

我與周楚昔年同窗而學,我深知她並非貪生怕死背信棄義之輩,舊曾聞聽她泄露舊友行蹤,十分心痛,可也惋惜她受盡酷刑,有此一舉實屬無奈。

但就在近日,往事再現,她錯信百裏夏而泄露你的蹤跡,我方才明白舊事因果。百裏夏以我之名詢問你在何處,阿楚不知他已反叛,誤以為是我派他前去打探,故而據實相告,讓你被百裏夏找到。

舊日裏我與阿楚都不知道百裏夏所行,錯以為是對方告發,我不忍與她計較可也傷懷舊友因此離世,多年來放任你們受苦;而她以為我為了討好父親而泄密,為了保住我的名聲而獨自承擔了這個罪名。

一切惡源,盡在百裏夏一人,我決意前往殺之,若我身死,你當好好習武保護自己,去中原尋前兩日來家中的楊少俠與夫人,我觀他們是俠義良善之人,可托付。他日你尋到機關秘笈學習,亦不必拘泥於百裏一姓,若有興致天賦,世人皆可共享。

周楚一生淒苦,唯你一念,她此番又遭劫難實在是為我所累,我此去九死一生難為她再做什麽,你切記,清明寒食,切勿少祭,令她孤魂難安。

南詔之外山高水闊,君且永記:勿懷惡念,勿持妒心,勿要背信,江湖之廣任君遨遊。

讀完信的楊奕默默將信紙合上,抬頭時再看百裏晏,他已是滿麵淚水。

“周姨沒有!我就知道周姨不會!”他憤恨地從楊奕手裏把信紙搶回來,還是反著拿的,但眼睛像是要將信看穿一般。

周楚與百裏長岐,因為錯信了一個人,誤會了彼此十年,無知中卻十分默契地為對方擔了一個背信棄義的罪名。直到生命盡頭,長岐方才撥開迷霧窺得真相。可周楚呢?她淒涼死去的時候,不知是否解開了心中多年的死結?不知有沒有放下對百裏晏的掛記?

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在那座陰暗的刑房之中,周楚望著百裏夏瞬間驚變的嘴臉,內心是怎樣徹骨的絕望。

“周楚,你要是早乖乖說出來,就不用挨打了,我會舒舒服服送你去見閻王。”已然得知了百裏晏蹤跡的百裏夏露出了小人得誌的嘴臉,他鉗著周楚的下巴,以一副勝者的姿態洋洋得意道:“你還不知道吧,百裏長岐弑父奪位的事情已然傳遍了全族上下,現在族內多是討伐他的聲音,眾人以我為尊,向他問罪,他不堪壓力,已然逃了。待我去抓了百裏晏,可要看看,他昔日殺了親爹也要護住的孩子,這次會不會拿自己的命來護。”

周楚痛苦地掙紮著,可是被綁在刑架上的她,手腳都動不了分毫,她還被灌了過多的辣椒水,現下連聲音也發不出了,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眼前的惡魔得意地笑著,展示著自己的成功,而她在這個世上最在意的兩個人,就在片刻之前,被她的愚蠢所出賣。

“你可得好好的活著,活著看著我把百裏晏帶回來,活著看我親手殺掉你所忠的...前任家主。”

百裏夏離開後,周楚的臉上血與淚交織,全身的疼痛讓她已然對這種感覺感到麻木,她在冷暗的屋子裏痛苦地呻吟,無人在意。她也是在那個時候,忽然明了了數年前為什麽希然和容徹會被抓回來,霎時間痛與遺憾同時迸發。

最後的時刻她的嘴角露出一絲淒冷的笑容,下一刻,她狠狠地咬斷了自己的舌頭,鮮血瞬間從她的口中噴湧而出,她慢慢地垂下頭,讓血不斷地流出來,直到劇痛和失血讓她徹底失去意識。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她不會從中原來到南詔,不會過懸星密林,也不會入百裏氏,那樣的話她可能一輩子都隻是一個孤獨的小木匠,在中原大地一隅謀生,平安終老,斷不會像現在這樣淒慘又自責地離開人世。也好,但願無人見她死前的慘狀,也不要被人知曉她離開時的不甘,那些淒冷絕望就讓她獨自承擔,不要再轉嫁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