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海棠再開,恰如舊時

楊奕會和李若蘭給女兒取名楊予安,希望她的到來能使江湖安寧。予安總是很有活力,不像這個年齡段正常孩子那樣愛睡覺,她也很少哭,醒著的時候愛轉著大眼睛四處打量,還喜歡對人伸出小手,她尤其喜歡楊晏,也許是他長了一雙笑眼的緣故,每每被他抱著,予安總是一臉滿足。

出了月子以後,李若蘭身體雖不如從前了,但尚還能自如行動出,周郎中說她恢複的比預想中要好,不過還是得悉心保養才行。

李若蘭閑不住,平時一邊陪著予安和意宛,一邊照顧著昏迷不醒的聶青萍。墜崖後的聶青萍身體如常,看不出有什麽問題,卻始終沒有醒過來。郎中和李若蘭都無計可施,也許聶青萍是墜崖中受到驚嚇,也可能是碰到腦袋引起了其他難以探查的隱患,沒人知道她什麽時候會醒過來,或者說,沒人知道她會不會醒。

李若蘭時常坐在床頭和她說話,有時拿著自己以前畫的畫給她講故事。

她褪去了身上的尖刺,也許是因為當了母親的緣故,個性越來越像聶青萍,外人都說她和婉了許多,隻有了解她的人才知道,那個從前伶牙俐齒活潑跳脫的李若蘭,已經徹底死在了懸木崖邊了。

臘月裏,又逢節慶,沙漠上的匪幫被楊奕帶人一舉殲滅。阿買勒死了,跟隨他的人或死或傷或被驅逐,大漠商道終於恢複了平靜。無涯門此舉被世人盛讚,楊奕刀神美名遠播千裏,他的林園遺孤身份也終於被大眾知曉。楊路兩家的刀劍雙絕有了傳人,世人眾口自然是稱讚為先,可也不少覬覦頂尖武功之流,將他殺桑元義之舉顛倒黑白,企圖逼迫無涯門將他驅逐,以便於他們殺人奪取雙絕功法。

對於此等宵小,無涯門上下無人理會,隻把他們當做笑話。

新年前夕,昏迷了數月的聶青萍終於醒了。

她醒來的時候,李若蘭正一手抱著予安,一手牽著意宛看畫,聽到榻上有動靜,便匆匆跑了過去。

“喝水...”迷蒙中似是囈語。李若蘭趕緊喚來楊晏把孩子們接過去,給她倒了杯水。聶青萍渴極了,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大杯,喝完後才慢慢睜開了幹澀的雙眼,迷茫的看著眼前的情景。

身後的楊晏見狀一蹦三尺,興奮道:“我去找師父和師伯!”

“你怎麽樣,身體有什麽不舒服嗎?要不要吃東西?水還要嗎?想吃什麽,我讓他們去做。”

李若蘭高興地一時慌了手腳,說話也顛三倒四,她笑著靠近,卻被聶青萍慌亂地躲開了。

“你是誰?”

上天好像跟李若蘭開了一個大玩笑,她為懸木崖上沒有護好聶青萍而自責多時,她日日祈禱,恨不得時時守在她身邊,如今時隔數月她終於醒來,兩人卻這樣相見不識。

“我是李若蘭啊。”李若蘭的笑僵在臉上,不可置信地繼續靠近她,可聶青萍卻像受到驚嚇的小貓一般,膽怯的往床裏麵躲閃。

“姑娘,我不認識你。”

挫敗感幾乎要把李若蘭擊碎了,她的手僵在半空,許久以後終於接受了這個現實,柔聲問道:“那你知道自己叫什麽嗎?”

聶青萍垂眼想了片刻,語速緩緩的試探說:“青...青萍。”

李若蘭失望又落寞地垂下手,此時聞訊的眾人都趕來了,李若蘭起身將大部分弟子攔在門外,隻讓聶紫陽一人入內。

聶青萍看到他時,眼神依舊迷惘,她疑惑地抬起頭,用手指了指自己,問道:“你叫我姐姐...你是紫陽?”

她是有記憶的,隻是對眼前的人沒有了印象,她看著聶紫陽的臉半晌,蹙眉搖了搖頭:“你不是紫陽,我弟弟不長你這樣。”

李若蘭和聶紫陽麵麵相覷,聶紫陽急了,他上前一步強迫慌張的聶青萍仔細看他的臉,一邊生澀的解釋道:“我就是紫陽,阿姐你看,我手上這疤。”

那傷疤還是小時候李若蘭用石頭打的。

聶青萍依舊抗拒,搖頭否認:“我弟弟手上沒有疤。”

這回李若蘭聽出了她話裏的一些邏輯,嚐試著問:“那你弟弟長什麽樣?”

也許是因為李若蘭溫柔有耐心,聶青萍看她的時候,比看聶紫陽要從容。她思考了一下,伸手比劃道:“他長這麽高,白白淨淨的,鼻子很高,眼睛不大不小。他很調皮,平時總是逃出去玩。”

她帶著一種憧憬的神情,描述出了十三歲未曾經過世事磋磨的聶紫陽。

聶青萍腦部受損,醒來後大多數人都不認識了,唯一認識的弟弟,還長成了她不熟悉的大人。她的記憶停留在與李若蘭相識之前,整個人看起來還如從前一般天真單純。

幾日以後,聶青萍逐漸接受了眼前的事實,麵對李若蘭也不像起先那樣膽怯了,看到她抱著予安走過來時,聶青萍臉上帶著驚喜,笑著向小小的嬰兒伸出食指:“這是你的孩子?”

她們重新認識彼此隻花了幾天時間,失憶以後的聶青萍忘記了那些痛苦的經曆,雖然她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自己會突然長大,但這並沒有影響她接受眼前的世界。

隻有失去父親這一點,令她久久不能釋懷。

“你畫的畫真好看,我也會畫,隻是我沒見過外麵的山水,畫不出這些好景致。”

聶青萍抬頭望著李若蘭畫的畫,滿眼都是欣賞,李若蘭在兩丈外的地方坐著,望著她的背影發愣。

“你什麽時候再出門,帶我一起好不好?”聶青萍雀躍著轉身,笑意盈盈地看著她:“我如今能走路了,也可以出去看看。”

“嗯。”李若蘭點頭:“你想去哪裏?”

“去你的家鄉吧,紫陽說他已經去過了,可我還沒去過呢。”

兩人在屋內說話,屋外傳來了楊晏練刀的聲音,他習武遇到瓶頸,今日練得最差,氣得楊奕用刀鞘狠狠地抽了幾下屁股。這會兒他正一邊蹲著馬步,一邊背著刀譜。

“明日你再練成這個樣子,就不止罰你紮馬步這麽簡單了!”楊奕嚴厲道。

李若蘭坐在桌邊,順著窗子外出去,正月裏飄著雪花,屋內兩個孩子睡得安然,聶青萍樂得自在,屋外他的丈夫正在悉心教授徒弟,偶爾得空,回首越過窗子,便能看到她。

一切,都是那樣的悠然自得,就和她曾經夢中的場景一樣。

未幾,聶紫陽風塵仆仆的從院外走來,邊走邊喊:“阿姐,今日上元節外麵都是賣花燈的,我給你和李若蘭都買了。”

楊晏不滿:“師伯,沒有我的嗎?”

聶紫陽手裏提著三個花燈,給聶青萍的是花形,李若蘭的是小兔子。

還有一盞是雲朵形狀,被他掛在了自己房間的屋簷之下。

“功夫練不好,還什麽都要玩,心這樣野,再多練半個時辰!”

楊晏自此噤聲,一個字也不敢多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