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巨樹

鬼厲在迷霧外等了很久後,才進入迷霧中。隨著他的深入,很快發現這一方霧氣,遠遠比其他地方更加濃厚,視線也不能看得太遠。

隻是他這般在林間走著,一邊小心注意著周圍可能出現的異動,心頭卻老是不自覺地掠過那個白衣女子的身影。

“你回來吧……”鬼厲輕聲念著這四個字。

青雲山,大竹峰,守靜堂,小院,竹林……

他嘴角輕動,浮現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我已經回不去了,對不對,小灰?”

“吱吱!”趴在他肩頭的猴子小灰叫了兩聲,也不知道它是什麽意思。

鬼厲伸手摸了摸小灰,片刻之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振作精神,將頭甩了甩,然後邁開大步,繼續向著迷霧深處走去。

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時辰,林子中的樹木越來越粗大,到後麵幾乎到處都是二人合抱以上的巨樹。

更奇怪的是,這些巨樹之下的土地本應該是生機盎然,但此刻不僅看不到一隻動物,連荊棘灌木等矮小些的植物也全部不見了。地麵上除了偶爾露出地麵的樹根,就是結實而微黃的泥土,連青草也沒有。

冷冷霧氣之下,似乎彌漫著一片肅殺之意。

鬼厲皺起眉頭思索了一會,忽地袖袍一揮,整個人騰身而起,在玄青色的光芒之中向前飛去。

這一來速度自然快了許多。隨著鬼厲漸漸深入,林中的樹木越來越是巨大,到後來甚至已經出現了要六七個粗壯漢子才能合抱的粗壯古木,怕是已經活了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壽命!

周圍一片寂靜,但詭異氣氛卻好像越發濃重了。

鬼厲凝神戒備著,放慢了速度,小心地向前飛行,不久後,他便看到在迷霧中突然出現了一堵牆。

木牆!

粗糙的樹木紋理,堅硬而帶著微微裂痕,從迷霧深處突然伸出高達數丈的一道木牆,如虯龍一般強健有力地橫在巨木林中,深深紮入泥土。

鬼厲皺起眉頭,仔細地打量著這道木牆,隨後他靠了上去,用手輕輕撫摸著它。

觸碰的那一刻,傳來的是溫和而粗糙的感覺,鬼厲心中一動,身子慢慢順著這道木牆向上飄去。

白色的霧氣在麵前漸漸散開,又在身後慢慢凝結,麵前的這道木牆越來越高,也越來越粗大,漸漸變成了圓形,而高度也在上升。

終於,在十丈高的地方,到了這道木牆的終點,鬼厲翻了過去,看著眼前的景物,這木牆竟是融入另一個更巨大的物體之中。

迷霧中照下了一縷陽光,隨即又消失不見,被霧氣遮擋。

鬼厲確認了自己心中的猜想:那道巨大的木牆,是一段樹根……

迷霧層層,飄**不定。他因為太過驚訝而微微喘息,然後霍然抬頭,那目光如穿越迷霧的光線,奔灑而去,直衝向上。

整個森林也為之震顫,出現在他麵前的,竟然是完全超越想象的一棵巨樹。那樹幹在這迷霧中粗大得看不到邊際,如巨大的山脈巍峨聳立,直衝向天,沒入了迷霧之中,就像鑽進了雲霄!

在這棵巨樹麵前,一切生物看起來都顯得微不足道。

……

肩頭的小灰低低叫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安。鬼厲微微把頭偏了過去,忽地一笑,道:“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們果然是井底之蛙。小灰,我們走吧!讓我們好好看一看這棵樹!”

腳下,噬魂所散發出的玄青色光芒忽地亮了起來。鬼厲一聲輕嘯,隨著那破空之聲,一人一猴直衝上天,沒入了層層迷霧之中。

疾風撲麵,因為速度飛快而顯得有些淩厲。

飛了一會後,可以看到這棵巨樹之上已經開始出現了分枝,但更引人注目的卻是纏繞在樹幹之上,類似藤蔓的一種奇異植物。這種植物縱橫交錯,葉片碩大,在枝葉頂端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有紅有黃、有橙有紫,煞是好看,迎風飄舞,還有濃鬱的香氣傳來。

“呼!”

一聲破空銳響,玄青色的光芒閃動,從迷霧之中衝了出來。腳下的霧氣也隨著他的身影,向上飄動了些許,然後再輕輕落下,仿佛海浪輕輕平息。

鬼厲終於衝出了這片迷霧!

天地豁然開闊,天空蔚藍,萬裏無雲,而腳下白霧茫茫,纏繞在麵前這棵巨樹周圍,越是接近巨樹的地方,霧氣就越加濃厚。

此刻,鬼厲已經身在高空之上,也終於看清了麵前這棵巨樹。

即使是在如此之高的地方,這棵巨樹呈現在他麵前的樹幹竟然仍是粗達百丈。而聯想到從地麵飛到現在的距離,在麵前的這棵樹簡直就不是樹,而是一座巍峨聳立的高山!

然而,這分明實實在在就是一棵樹。

它向上伸展,無數巨大的樹枝上滿是蒼翠綠色,一眼望不到邊際。鬼厲越往上飛,巨樹的樹幹也就開始漸漸縮小,到了後來,已經變成了隻有數十丈大小,盡管如此也依然是驚世駭俗。此時此刻,已經漸漸有了雲氣,不時飄**在樹身之旁。

這棵巨樹,似乎就像是上古傳說之中,那一座登天的階梯,直上青天!

又向上飛了五丈左右,鬼厲的身子終於停了下來。在他的麵前,樹幹在這裏分成巨大的兩枝,向左右伸展開去。

鬼厲沉吟了片刻,落了下去,剛剛踩到樹上,隻聽“吱”的一聲,小灰從他身上跳了下來,先是舉目四望,隨即小心地在這樹幹之上東摸摸西碰碰,顯然大是好奇。

鬼厲微微一笑,也不去管小灰,這一路飛馳上來,他心中著實震動。在這之前,根本無法想象世間竟有如此巨大之樹木,而此刻在最初的驚愕過後,他心中已經想到,那件異寶隻怕很可能就在這棵不可思議的巨樹上。

分叉兒的兩枝大小相若,都有數十丈之粗,淩空橫去,猶如兩條巨龍橫躍在半空之中。

小灰在這樹幹上蹦來跳去,似乎根本不怕此處離地麵異常高遠,有時還跑到樹幹邊緣,探頭探腦地向下望去。

鬼厲向左右張望了一下,沉吟片刻,隨即走過去抱起小灰,在一片光彩耀目的玄青光芒中,向著左邊樹枝飛去。

這一飛又是許久,鬼厲看到了從底下樹幹開始就一直纏繞著這棵巨樹的無名藤蔓,鮮花盛開,花枝招展,而且藤蔓越來越多,越來越是粗大,包括那些盛開的花朵也是越來越多,到後來簡直隨處都是,目不暇接,空氣中飄**著濃鬱好聞的香氣。

忽地,鬼厲一直飛馳的身子停了下來,抬眼望去隻見眼前的樹幹被無數藤蔓完全遮蓋,鮮花爭奇鬥豔,自上而下如花海一般,凝聚成一麵牆。而在花海中聳立著一座石門,高五丈,寬三丈,硬生生地嵌入樹幹之中,周圍被無數藤蔓鮮花所淹沒,隻留出中間厚實的巨石,上邊刻著四個大字。

“天帝寶庫!”

隱隱約約地,有黃鍾大呂般的聲音,回**在青天之際,震動心魄。

但鬼厲沒有注意那些,他的目光隻看著石門之前,花海之中,那一個白色身影上。

似乎也聽到了身後的動靜,那個白衣女子緩緩轉過身來。無數的美麗花朵在青天之下,突然間一起歡笑一般,襯著她的絕世容顏,驕傲盛放!

花海之中,她便是最亮麗清豔的那一抹顏色。

鬼厲人在半空,一時心中百感交集,竟是怔住了。

……

風吹過,無數的鮮花一起搖曳晃動,像是在青天之下歡笑著,燦爛而美麗,蔚為壯觀。

陸雪琪靜靜地站在花海中,望著慢慢落在自己對麵的鬼厲。

隱隱幽香,暗暗浮動。

鬼厲輕輕聳了聳肩膀,小灰嗖地從他肩膀跳了下來,睜大眼睛看了看主人,又向對麵的陸雪琪望了一眼,抓了抓腦袋,便自顧自跑到一邊去了。

鬼厲的目光落在陸雪琪身後那座高大的石門之上,忽地一笑,道:“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了?”

陸雪琪站在石門之前,沒有笑,也沒有說話,隻是臉色顯得蒼白,也不知道她心裏究竟在想著什麽。

鬼厲慢慢地走了上去,道:“我要裏麵的東西……”

“嗆啷!”

天琊神劍如秋水一般,橫在他與她的中間,倒映著兩人的身影,輕輕晃動。

鬼厲停下了腳步。

陸雪琪緩緩抬頭,麵色蒼白如霜,看去更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九天仙子,清豔無方,就連她此刻說出來的話語,也帶著透骨的冰涼:

“我不會讓這異寶落入魔教之手,再去殘害更多的無辜之人。”

鬼厲望著她,深深地望著她。

那女子一如當年那般的美麗清冷,歲月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的痕跡,隻是,心裏呢?

他已經變了,這個女子的心,也改變了嗎?

他忽然笑了出來,目光在笑容中慢慢寒冷。他笑著說道:“是嗎?那可真是不巧了。我便是要取了這異寶,然後再去殺更多的人!”

陸雪琪身子輕輕抖了一下,盯著前方的這個男子,不再說話,隻是握著天琊的手,又緊了幾分。

巨樹下麵的某個遙遠地方,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嘶吼聲,片刻之後,鬼厲和陸雪琪二人同時感覺到,腳下這株真正的參天大樹,突然從樹幹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鬼厲與陸雪琪同時臉色微變,這株巨樹大得匪夷所思,比起普通山脈有過之而無不及。而究竟是什麽樣的力量,竟能震動此樹?

也就在這個時候,天邊一道陽光斜斜照了過來,灑在石門前的花海上。

鬼厲身子一動,便欲有所行動,但陸雪琪明眸閃爍,天琊神劍橫在胸前,一橫身擋在了天帝寶庫的石門之前。

鬼厲目光一凝,眼中似有紅光隱隱閃現,沉聲道:“我不願和你動手,你讓開。”

陸雪琪直視著他的眼睛,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淡淡道:“你殺了我,自然就過去了。”

鬼厲眼中紅芒大盛,忽地一聲長嘯,飛身而起,周身玄青光芒大作,聲勢淩厲。陸雪琪臉色寒如冰霜,天琊劍迎空而起,忽地冷冷道:“你既入了魔道,又何必再用青雲門的道法?”

鬼厲人在半空,手中噬魂前頭的噬血珠紅光大盛,連帶著他眼中也是鮮紅一片,殺氣大盛,喝道:“青雲道法又如何,魔教邪術又如何,我一樣拿來殺人奪命,你又怎樣?”

銳嘯聲中,那一片紅光夾雜在清光之中,當頭打下。

陸雪琪眼中怒色一閃而過,半分也不退讓,天琊神劍硬生生半空迎上,兩件天地間的無上奇寶轟然相撞!

“轟!”

一聲大響,鬼厲身子騰起,陸雪琪人在樹幹之上,卻也不由自主向後退了幾步,臉色也白了一下。但這清冷女子,柳眉一皺,身子隨劍而起,以天琊神劍為中心,璀璨藍光頓時散發開去,她人在劍光之中,更是清豔無匹。

“十年前那一戰,是我敗了!”她在半空之中,盯著前方的鬼厲道,同時天琊神劍被她本身道法催持,藍色豪光越來越盛,竟仿佛連天空中的陽光也被她逼了回去。

“十年之後,我再請教一下你這個當今唯一一個身集佛、道、魔三家真法的人!”

鬼厲大笑道:“你記性倒好!”

說著更不遲疑,噬魂在身前忽地旋轉,清光陣陣,左手連畫奇異圖訣,瞬間在身前閃現出清光耀眼的太極圖案,正是正宗的青雲門太極玄清道法術。

陸雪琪看在眼中,麵色更冷,一聲清嘯,天琊神劍劍芒大盛,在她手腕轉動之間,那天琊頓時像是長了十倍一般,向鬼厲劈了過來。

鬼厲麵色微變,他自己也在這太極玄清道上用了心血苦修,一看看出隻憑陸雪琪這一劍之威,便知其在這十年之間,道行實已是突飛猛進。

青雲門年輕一輩,絕無一人能輕易將太極玄清道以劍芒凝聚得如此之純,威勢如此之大。他也不過是在少年時候,看到師父田不易教訓齊昊的時候用了一次而已,而當時的田不易在太極玄清道上的造詣,卻已經是到了“上清境界”。

而此刻看陸雪琪隨手劈來,劍芒如山,藍光淩厲如刀,其勢排山倒海,可知這十年來她道行精進之快,真是匪夷所思!

隻是陸雪琪資質固然驚人,但鬼厲身負三家奇術,這十年間同樣日夜苦修,又豈是等閑?

此刻隻見鬼厲對著那如山劍芒,雙臂一震,身前的太極圖案突然飛速旋轉,迅速變大,擋在胸口。

“噝!”一聲銳響,仿佛是無堅不摧的劍芒被這麵太極圖案生生擋了下來,隻見藍光更盛,清光閃爍,燦爛豪光閃耀在他們二人之間,煞是好看。但任誰都知道,一個不小心,被這等蘊含道家真法大力的劍芒、清光碰上,便是非死即傷。

光芒之中,鬼厲吐氣開聲,“轟”的一聲悶響,天琊神劍倒飛而回,而太極圖案也閃了幾閃,消失在半空之中。

鬼厲嘿了一聲,看著陸雪琪,眼中有淡淡欽佩之色,但隨即就被紅光蓋過,道:“果然厲害,隻用了十年時間,你竟然就能突破上清境界,隻怕當年的青葉祖師,也不過如此吧?”

陸雪琪人立半空,衣裳飄飄,手中劍訣一引,天琊劍頓時止住去勢,藍光再盛,更勝方才,同時心中亦暗暗吃驚。這十年來她道行激進,固然是她資質過人,但更主要的卻是她修道極刻苦,幾乎可以用過分來形容,甚至連她師父水月大師也看不下去而多次勸說於她,至於為何如此不顧一切地修行,這其中的原因,卻並非外人可以了解。

這種艱苦修行再加上她過人的稟賦,終於在半年前,讓她在青雲門年輕一輩之中,第一個突破了上清境界,為千年以來,青葉祖師之下到達此境界最快之人。

以她此刻的道法修行,在青雲門中,除了各大長老首座,隻怕便以她為首,縱然是向來號稱門中年輕弟子第一人的蕭逸才,也是要稍遜於她。

但剛才與她鬥法的鬼厲,道行竟然絲毫不弱於她。那一手幻化太極圖案圓熟老練,將她含有上清境界道法的一劍擋了下來,其中又有暗勁洶湧,層層湧來,雄厚堅實,似乎乃是佛門一派,但看他施法,又分明是太極玄清道的手勢法訣。

這個男子,竟是將佛道兩家真法融合了麽?

二人對望,眼光都漸漸銳利明亮起來,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間一聲響亮至極的嘶吼,從迷霧之中轟然傳上!

這聲音如此凶惡洪亮,以鬼厲和陸雪琪的修行,竟然也覺得微微眩暈,也幾乎就在同時,腳下樹幹忽然間劇烈抖動了一下。

就好像,原本厚實的大地突然劇烈顫抖,如地震一般。

“吱吱,吱吱!”一陣尖叫,卻是猴子小灰趴在那扇天帝寶庫的石門旁邊,被這突然而來的震動嚇了一跳,一邊抓著石門旁邊的藤蔓,一邊叫了出來。

還不等鬼厲和陸雪琪反應過來,從這巨大樹幹的來路方向,突然出現了五個人影,迅速飛來,一人在前,四人在後,轉眼間就飛到了附近,陸雪琪與鬼厲向那裏看去,都是一怔。

而一路追逐而來的四人突然發現前頭竟然有人搶了先,也是大吃一驚,不由得都停了下來。

這五個人都是熟悉的人物,前麵那人是個風情柔媚的年輕女子,正是魔教合歡派的金瓶兒,而跟在她後麵的則是正道中人,非但陸雪琪認識,就連鬼厲也都認識。

法相,曾書書,李洵,還有愕然停下腳步、目光再也不曾離開過鬼厲的——林驚羽!

場中,突然安靜了下來。

鬼厲回頭向他們望去,法相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複雜的神色,似歡喜,似愕然,種種神情一一閃過。

金瓶兒之前看到異寶的驚天征兆,一路趕了過來,甩掉了蕭逸才、燕虹、法善的追蹤,但沒想到在這棵巨樹下麵又遇到了法相等一行四人,一路追逐了過來。

此刻她妙目向場中掃了一眼,以鬼厲在鬼王宗的地位權勢,他的出身來曆金瓶兒自然是了如指掌,對鬼厲和此刻在場的正道眾人的往事糾葛,她多少也知道一些。

此刻看著場中形勢,她微微沉吟,腳下已經悄悄向鬼厲處移去,和他站在一起。鬼厲向金瓶兒看了一眼,目光微微閃動,但最終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正道那裏,法相和陸雪琪看見金瓶兒的動作,同時都微微皺了皺眉。

打破了沉默的,反而是站在最後麵的林驚羽。

在他的眼中,似乎此刻根本就看不到金瓶兒的人影,隻有一個當年的張小凡站在他的麵前。他緩緩走上幾步,嘴角動了動,似乎連說話也感覺到有一絲困難。

“你……你還好嗎?”

鬼厲沉默著,看了林驚羽一眼,然後一言不發地移開了目光,一股陰鬱寒冷的氣息似乎在他身上重新彌漫開來,讓站在他身旁的金瓶兒都有幾分皺眉,便咳嗽了一聲,微笑道:

“血公子啊,想不到你比我們還早到了此處,不知道那件異寶你可到手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法相和曾書書等人同時向陸雪琪看去,陸雪琪緩緩搖頭,他們這才放下心來。

簡單的一句問話,突然就把人拉回到了現實中來。鬼厲微微閉上雙目,再睜開時又隱隱有紅芒閃動,目光也變得銳利。他深深看了林驚羽一眼,終於一轉頭,再不看他,而是向後退了一步,與金瓶兒並肩而站。

金瓶兒微微一笑,目光盈盈如水,眼波流轉,仿佛都灑在了鬼厲身上,柔聲道:“你還好吧?”

鬼厲哼了一聲,道:“你我暫時合作,如何?”

金瓶兒立刻道:“好,事後你我再說。”

鬼厲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曾書書站在遠處,心中也是頗為激動,當年在青雲山上,他與張小凡向來交好,此刻他有心向鬼厲說些話,不管有用沒用,倒是真心想著讓這位朋友重回正道。隻是一轉眼間,他目光掃過金瓶兒麵上,忽地心頭一跳,隻覺得那女子麵如桃花,風情無限,一雙明眸更是水汪汪的如潭水一般,回眸間,似乎會說話一般,凝視著自己。

他看了幾眼,登時覺得腦袋裏轟的一聲響,仿佛喝醉了一般,隻想著要醉到那女子的眼波之中,忍不住就跨出了一步。

“嘟!”

忽地,一聲斷喝,如暮鼓晨鍾,在他耳邊霍然響起。法相月白僧袍閃動,突然出現在他身前,擋住了金瓶兒的目光。

曾書書悚然一驚,這才回過神來,片刻間一身冷汗涔涔而下,口中對法相稱謝不已,心中暗暗咒罵:“這魔道妖女好生可怕!”

法相臉色嚴峻,轉過身來盯了金瓶兒一眼。剛才上來之前,金瓶兒已經與這幾人交過手,知道這法相和尚看著年紀不大,但一身天音寺佛門修行卻著實了得,自己的媚心奇術對他幾乎不起作用,想必是此人定力太深,不懼這等外物所擾,當下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法相皺眉,隨即目光落回到張小凡身上。對著張小凡,他的神色便沒有那麽從容,一向平和慈悲的麵容之上,隱隱更有著愧疚之意,遲疑了片刻,才低聲道:“張師弟……”

鬼厲突然冷冷截道:“我叫鬼厲,沒有其他的名字。”

法相滯了一下,後頭的曾書書忍不住叫了起來:“小凡,你別這樣,我們一直都還當你是……”

法相突然揮手,將曾書書的話給攔了下去,同時低聲道:“曾師弟,有些話你不可亂說,萬一被你的青雲長輩知道,隻怕還有禍端。”

曾書書怔了怔,又看了看前頭的鬼厲,終於還是閉上了嘴。

法相轉過身來,似乎還想對鬼厲說些什麽話,但就在這時,眾人腳下的巨大樹幹竟然又是一陣劇烈顫抖,這次抖動強度之大,遠過於不久之前的那一次。眾人幾乎看得到這樹幹竟然在空中搖動,同時立足不住,大家都踉蹌了幾步。

眾人同時失色。

下方的迷霧深處,忽地再度傳來一聲震天的嘶吼,如惡獸對天狂嘯,那無形聲浪,竟然化作洶洶颶風,從下往上洶湧而至,將眾人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而在嘶吼聲中,同時傳來了一陣怪異莫名的“噝噝”聲,似毒蛇爬動,又似繩索摩擦,回**在天地之間,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金瓶兒忽然失聲道:“糟了,是那畜生,它竟然上來了!”

在場眾人,除了鬼厲和陸雪琪,突然全部失色。

鬼厲霍然轉頭,卻見金瓶兒臉色微微蒼白,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驚,雖然他與這女子敵過於友,但也知道金瓶兒實是個不可小覷的人物,而且前幾日在聯合消滅長生堂一役之中,這女子談笑之間,心思縝密,手段狠辣,實在不是好對付的人。

但此時此刻,竟然連她的臉上,似也有幾分懼意。

空氣中,突然多了一股腥氣,伴隨著那漸漸響亮,如魔鬼腳步一般踏在他們心頭的“噝噝”怪響,越來越是濃烈。

“這是什麽東西……”

鬼厲剛剛問了一半,忽然就停住不說,眼光直直地向前方望著。然後,他下意識地,竟然向旁邊望去,那裏,一身白衣如雪的陸雪琪,不知怎麽,突然也向他望了過來。

晴朗的天空裏,巨大樹枝延伸過來的方向,原先還有些許雲氣的地方,忽然像是燃燒起了兩團巨大火焰。

幽綠的火焰!

火焰之中,是兩道細長豎立的深邃眼瞳,閃著冰冷的光。

空氣中的腥氣,突然大盛,聞之欲吐。

鬼厲他望著前方慢慢清晰、緩緩現身的那隻巨獸,神情複雜,似乎在那一瞬間又回到了過往歲月裏,片刻後,他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喃喃地道:

“黑水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