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舊地

青雲山,龍首峰。

潛龍堂後院僻靜的書房裏,齊昊坐在書桌旁,靜靜地看著麵前那封書信。信封已變舊了,信紙也略顯枯黃,隻有紙上的字跡依然清晰,剛勁有力,一如十年前他初次看到一樣,一點都沒有改變。

紙上是一篇法訣,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字眼。十年來,這張紙他已看過無數次,上麵的文字他也銘刻於心。隻是每隔一段時間,在某個他獨處的時候,齊昊總是會拿出來,安靜地看著紙上的文字。

書房外,熟悉的腳步聲忽然響起,齊昊將目光從紙上移開,將這封書信收了起來。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了,田靈兒走了進來,十年光陰並未在她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反而更添了幾分嫵媚。

齊昊露出笑容,起身迎了過去,輕輕抱了抱她柔軟的身子,道:“怎麽不多睡一會?”

田靈兒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天色,輕吐舌頭,眼中似乎又露出幾分少女時的天真與溫柔,然後笑著對齊昊說道:

“今天要去通天峰麽?”

齊昊點頭道:“是。聽說道玄師伯要派遣幾位出色弟子前往西方沼澤,驚羽師弟或在其中。我與他也有段時日未見了,過去看看。”

田靈兒“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齊昊笑道:“林師弟在修行上天資極高,這十年間道行也是突飛猛進,假以時日,定是支撐我們龍首峰的棟梁之材。我與他情如兄弟,正好去送他一下。”

田靈兒仔細看了看齊昊麵容,忽然間歎了口氣,道:“這些年你支撐門戶,做得很好了,誰也不能說你什麽的……”她伸出白皙手指,輕輕摸過齊昊鬢邊,似有幾分心疼。

齊昊笑了一下,道:“放心,我一切都好。”

田靈兒點點頭,一下子開心了許多,麵上也露出笑容,道:“正好,我也有點想我爹娘了,過一會我就回大竹峰一趟,去看看他們。”

齊昊笑著點頭。

……

通天峰後山,祖師祠堂。

柔和的陽光照著巍峨的殿堂,顯得莊嚴而神秘。祠堂裏依然顯得陰暗,那些長明燈火和點點香燭的微光,祭奠著青雲門曆代祖師的英靈。

大殿之外,林驚羽在空地上閉目打坐。散發著碧綠光芒的斬龍劍,輕輕懸浮在他的身旁,碧綠色的光輝帶著幾分淩厲氣勢,將他籠罩其中。

十年後,他的臉上已不見了當初的天真,多了幾分堅毅。

在他身後,祖師祠堂的陰影深處,有個人靜靜地凝望著他,半晌後慢慢走了出來。

是那個皺紋滿麵的神秘老人,走到祖師祠堂的台階上隨意坐下,目光停留在林驚羽的身上,過了一會後,道:“可以了。”

斬龍劍的碧綠光芒應聲而收。林驚羽深深呼吸,伸手收劍,轉過望著老人,露出笑容道:“前輩!”

老人看著他,微笑道:“你的天資真的很好,又這麽用功,進境比我料想的還更快一些。”

林驚羽臉上掠過感激之色,道:“前輩大恩大德,弟子沒齒難忘。”

老人輕輕擺手,道:“一轉眼十年了,如今我也沒什麽好傳授給你的,況且你也在這祖師祠堂裏陪了我十年。今日你就回去吧。”

林驚羽身子一震,露出愕然之色。

老人又道:“剛才長門那裏有人傳話,讓你去玉清殿一趟,你且去吧。”

林驚羽望著老人,眼中有眷念不舍之意,那老人笑了笑,臉上也有些黯然,但隨即消失,笑道:“大好男兒,不必做此姿態,去吧!”

林驚羽深深吸氣,一躬到地,隨後轉身大步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山道盡頭。

陽光照在他的背影之上,仿佛也有些耀眼。

老人望著他的身影,有些出神,而在祖師祠堂大殿門口,不知什麽時候,又出現了一個身影。

“他走了。”那個身影說道。

老人嘴角動了動,緩緩站起身來,重新走進了大殿裏,在經過這位名動天下的青雲門掌門真人身邊時,他忽然開口道:

“多謝了。”

道玄真人似乎吃了一驚,皺眉道:“什麽?”

老人向祖師祠堂大殿深處走去,口中道:“多謝你肯同意,讓這個年輕人陪了我十年。”

道玄真人沉默片刻,也慢慢走了過去。在大殿正中,供奉著無數青雲門祖師前輩靈位的靈台前,燈火香燭,明滅不定,照得人臉色也陰暗不定。

那個老人走到香案前,拿起一支嶄新的香燭,在另一支香燭上點著了,替下了旁邊一支快要燃盡的殘燭。

道玄真人忽然道:“當年我甘冒大險,瞞著諸位師長將你救下,你一個‘謝’字也沒對我說。為何今日一個少年,你反而謝我?”

那個老人沒有說話,隻是向後退了一步,手裏還拿著剛剛換下的那段殘燭。他抬起頭向上凝望,青雲門曆代祖師的靈位,威嚴地聳立在他麵前,高高在上,神聖而莊嚴,如山一般的氣勢,仿佛隨時可以將他這枯槁而渺小的身軀輕易壓倒。

他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隻是這般凝望著。

道玄真人在他身後,看不到此刻那老人的神情,但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殘燭上滴下的灼熱燭油,一滴一滴,落在那隻枯幹的手掌上,再慢慢凝固。

那隻手掌,似乎也在微微顫抖。

……

林驚羽到通天峰玉清殿上的時候,這裏已經有不少人先到了。

人群之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兩人,一位是如今一身首座服飾、氣度不凡的齊昊,另一位則是許久未見,卻依然是容貌絕美、氣質冰冷清豔的陸雪琪。

除此之外,陸雪琪身邊站著她的師姐文敏,文敏身旁不遠處,又站著一個身材高大麵帶笑容的男子,正是大竹峰的宋大仁。

而此刻正與齊昊說話的那個年輕男子,相貌英俊談吐瀟灑,目光明亮的,是風回峰的曾書書。

齊昊轉眼一看,正好看到林驚羽走了進來,隨即大笑著走了上去,笑聲爽朗,一把抱住林驚羽,然後上上下下地將他好一番打量,笑道:“林師弟,近來可好?”

林驚羽笑著點頭道:“我挺好的,許久未見師兄了。你今日怎麽也來這裏了?”

齊昊笑道:“聽說你要出遠門啊,我今日正好無事,就過來看看你。”

他們師兄弟正說話間,大殿之上忽然響起鍾鼎之聲,片刻後掌門道玄真人在蕭逸才的陪同下走了出來,向眾人望了一眼。眾弟子一起見禮,道玄真人含笑點頭,微笑著在主位上坐了下來。

隨後,他目光掃過還和林驚羽站在一起的齊昊,頓了一下後,對齊昊笑著招手,道:

“齊昊,過來,坐這邊罷。”

眾人看他手指方向,卻是靠道玄真人座位最近的一把椅子。齊昊怔了一下,看了看道玄真人,隨即向著眾人帶著些歉意笑了一下,又拍了拍林驚羽的肩膀,這才走過去,先向道玄真人行了一禮,然後坐在他的身旁。

如此一來,大殿之上,隻有道玄真人和龍首峰首座齊昊坐著,其他人包括蕭逸才都站在前邊。

蕭逸才笑著看了一眼齊昊,然後望向師尊道玄真人,道玄真人微笑道:

“你給大家說吧。”

蕭逸才點了點頭,道:“是。”

說著,他轉過身向向眾人道:“各位,今日請大家來此,是有一件大事。據說近日西方大沼澤內,忽有異光衝天,數日不止,天下都傳聞將有異寶出世。本來天降靈物,唯有德者居之,我們也並無奪寶之心。但聽說魔教妖孽這些日子以來,卻是大舉西進,似乎有意爭奪此物。”

“嗯?”

大殿上眾人一時都皺起眉頭,顯然身為青雲門人,對魔教這兩個字眼可謂是深惡痛絕。

蕭逸才環顧四周,微笑道:“這消息若是假的倒也罷了,但萬一真的有什麽絕世異寶,落入魔教手中,豈不是為虎作倀?所以掌門真人決定,由我等幾人一起前往西方大沼澤查明真相,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說完,蕭逸才目光掃過眾人,見大家紛紛點頭答應,並無人有退縮之意,便轉身看向道玄真人。

道玄真人站起身來,道:“此去西方沼澤,頗為凶險,魔教中人更是陰險狡詐,你們平日要格外謹慎才是。”

眾人齊聲道:“是。”

道玄真人向蕭逸才道:“那你安排一下,早些動身吧。”

說完,他轉身離去,接下來蕭逸才便召集眾人細說安排。

待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大家約好明日一早就出發後,眾人便散了。林驚羽走出玉清殿,卻發現齊昊居然還站在殿外等他,吃了一驚,連忙快步走了過去,帶了一絲歉意道:“師兄,讓你久等了。”

齊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這次正是個大好機會,我可盼著你大展神威、一戰成名呢。”

林驚羽笑道:“師兄說笑了。”說著,他凝視齊昊,低聲道,“師兄,這十年來,辛苦你了。”

齊昊笑了笑,背負雙手緩步走去,雖有幾分滄桑,神情間依舊瀟灑,笑道:“人生際遇萬千變化,誰又能說得清楚呢,左右不過是……”

他的話語聲頓了頓,隨後淡淡地道:“……做該做的事而已。”

林驚羽跟在他的身旁,點了點頭。

兩人往前又走了幾步,眼看來到了玉清殿前那條長長的石階邊,山風迎麵吹來,齊昊忽然又開口說道:

“這次西行的人選裏,沒有朝陽峰和落霞峰兩脈弟子。”

林驚羽默然無語,片刻後微微點頭,低聲道:“齊師兄,我知道。你放心就是,我必定不讓你失望。”

齊昊看了他一眼,麵露微笑,臉色也鬆開了些,伸出手拍了拍林驚羽的肩膀。

正好此時宋大仁走了過來,對齊昊道:“齊師兄,我師娘最近有些想我靈兒師妹了,你回去後叫她回大竹峰一趟吧。”

齊昊笑道:“宋師兄不知,今天一早,在我離開龍首峰前,靈兒說想念雙親,就已經回大竹峰去了。”

宋大仁怔了一下,隨即大笑,聲音爽朗,回**在玉清殿上。

……

青雲山,大竹峰。

雲氣縹緲在山間,如溫柔的白色絲帶,輕輕變幻著。清晨裏微帶濕潤的空氣,還有清新涼爽的風,吹過滿山青翠,拂過大竹峰的山頭。

以守靜堂為中心的建築,在晨光中安靜地矗立著,一切都顯得那麽寧靜……

一陣犬吠聲突然傳來,中間夾雜著“吱吱”聲,打破了這裏的安靜。毛色光鮮的大黃從遠處疾跑而來,小灰則騎在它的背上,一猴一狗興奮玩鬧,為這座有些冷清的山峰上增添了幾分生氣。

十年前,張小凡從這裏去了通天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剛開始的那段日子裏,兩隻動物都變得鬱鬱寡歡,尤其是小灰,一反往日好動的性子,悶了許久。大黃也不好受,整日裏垂頭喪氣。

也不知道是不是它太過喜歡張小凡煮的東西,那段日子裏每次代替張小凡下廚的杜必書拿出食物喂它們,必定遭到大黃、小灰一陣咆哮,勉強吃完後多半還有白眼,一副嫌棄的模樣,讓大竹峰可憐的六師兄為此鬱悶很久。

隻是時光如水悠悠而過,當年的記憶仿佛也逐漸淡去。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小灰和大黃又開始在大竹峰的山頭上打打鬧鬧,玩耍不休。隻不過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它們總是會回到當年張小凡的房間,睡在他的**,仿佛期待著什麽。

“呼!”

大黃突然在疾奔中停下腳步,巨大的慣性讓小灰幾乎從它背上摔了下來,幸好它雙手抓得夠緊,這才勉強穩住身體。大黃大聲地吠叫著,突然回過頭來,卻是張著嘴“汪汪汪汪”叫嚷著,開始追逐自己的尾巴,身子便在原地不停地打轉。

小灰在它背上坐得穩穩的,咧著嘴大聲“吱吱”而笑,很是興奮快樂的樣子。這個枯燥的遊戲大黃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但對它們來說,卻仿佛是最好玩的事情。

清晨的微光灑在它們的身上,大竹峰上回**著兩隻動物的聲音,人們還在沉睡,這大好時光似乎隻屬於它們。

遠方,後山那片青翠的竹林中,隱隱傳來山風吹動竹葉的嘩嘩竹濤聲,悠悠回**,就連從那個方向吹來的風,也仿佛帶著竹葉的清香和那片竹林裏的氣息。

忽然!

大黃停下了追逐自己尾巴的腳步,小灰在它的背上,也幾乎是同時抬起頭來,張大了嘴巴,向那片竹林望去。

那一片寂靜、美麗、青翠的竹林,隨風擺動著。

沙沙,沙沙,沙沙……

“吱吱吱!”小灰忽然尖叫起來,大黃的反應也有些奇怪,隻是聲音小得多,吠叫了幾聲。但片刻之後,兩隻動物仿佛都感覺到了什麽一般,小灰抓緊了大黃,大黃撒開四腿狂奔起來,迅速地向後山那片黑竹林跑去。

熟悉的後山小路上,也許是因為許久沒有人來這裏做功課了,草木茂盛得連原本的山路也漸漸模糊。但大黃卻輕車熟路,在樹林間穿梭著,越跑越快,很快就跑到了那片竹林之前。

翠綠的竹林裏,幽深而帶著一絲神秘,大黃在竹林外麵停下了腳步,低聲“嗚嗚”叫了幾聲,小灰則從它背上跳了下來,蹲在一旁,望了望它,又向竹林深處張望了一眼,不時用猴爪抓抓腦袋,仿佛也有些猶豫。

又過了片刻,終於還是小灰下了決心,向竹林裏走了過去。說是走其實也不太對,但小灰卻奇怪地沒有像往常那樣爬上竹子,而是用前肢在地上扶著,一蹦一跳地向著竹林深處裏麵走去,看它的模樣,既小心翼翼,又似乎滿懷期待。

大黃嗚嗚叫了兩聲,猶豫片刻,也邁開腳步,跟在它的身後,走進了竹林。

一猴一狗,慢慢穿行在幽靜的竹林中。晨光被茂密的竹葉擋住,但從那些縫隙中,依然有道道光線,化作手指般粗細的光束,從竹林上方照射下來,落在地麵之上,如夢似幻,有一種不太真實的錯覺。

小灰和大黃不知不覺走到了竹林深處,這裏有塊小小的空地,是當年張小凡初次來此做功課的地方。

小灰停下了腳步,蹲在空地之上,用手抓了抓腦袋,向四周張望。

幽深的竹林裏,一片寂靜。

又仿佛有什麽莫名的氣息,浮**在這裏。

“噗!”一個輕輕的腳步,踏在這竹林深處的安靜中。

小灰與大黃同時轉頭,那個黑色的身影,在一棵粗大的竹子背後,緩緩現身。

竹林裏突然又寂靜了下來,但是片刻之後,突然爆出歡呼之聲,小灰蹦了起來,一下衝了過去,跳到半空,躍進了那個人的懷抱!

它緊緊抓住那人的衣衫,大聲歡笑著,尖叫著,肆無忌憚地釋放著自己的歡喜,“吱吱吱”笑個不停。

那個人環過手來,曾經的凶戾之氣此刻無影無蹤,眉宇之間滿是許久不見的柔和微笑,將小灰摟在懷裏。片刻後他又俯下身子,撫摸著正興奮不已不停蹭著他腿的大黃,笑著道:

“大黃,你還好嗎?”

大黃自然不會說話,隻是低聲嗚嗚叫著,尾巴拚命地搖晃著,用頭一直蹭他的手心。

“隻有你們,還是像從前一般對我啊!”他輕聲歎了一句,然後深深呼吸著這個竹林中,仿佛已刻在他魂靈深處的氣息。

“嘩嘩!”

忽地,又是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卻是野狗道人從背後躥了出來,單看他破舊道袍上被荊棘撕裂的幾道口子,便知他走錯了路。

野狗道人滿臉晦氣,對鬼厲抱怨道:“喂,臭小子,你是不是瘋了,想找死也不用這樣吧。這裏可是青雲門,萬一被人發現,我們就算有十條命也死定了!”

突然,剛才對著鬼厲還十分溫馴的大黃回過頭來,脖頸上的毛發根根豎起,齜牙咧嘴,露出凶相,顯然對野狗沒半分好感。片刻後,大黃吼了一聲,居然就向野狗撲了過來。

野狗大吃一驚,但見這幾乎有半人高的大狗突然撲來,心裏先是咯噔一下,下意識伸手握住自己的獠牙法寶。

不料此刻鬼厲在前邊淡淡地道:“你要是敢傷了這隻狗,我就把你手腳都打斷,再扔到山下守靜堂前麵去。”

野狗愕然,怒道:“你說什……”

話未說完,大黃撲到,野狗失神間頓時被這隻得道老狗撲倒,一時狗吠聲、怒罵聲不絕於耳。隻見人狗翻騰,踉踉蹌蹌,稀裏嘩啦,野狗道人與大黃一起滾到了遠處一處灌木荊棘背後,看不到人影狗身,但見樹枝搖動,不時有怒叫聲傳來:

“哎呀,死狗,你還咬……喂,臭小子,你個畜生,還不叫這隻狗鬆手,不,鬆口……啊!死狗,那是人腿,不是雞腿……快鬆口,別咬啦……啊啊啊……”

鬼厲對遠處野狗的慘叫聲充耳不聞,轉過頭看著懷裏的小灰,眉宇間浮起笑意,連平日裏濃重的陰鬱似乎都淡化了許多。

而小灰在最初的喜悅激動過後,此刻依然咧著嘴笑著,與往日一般地爬到他的肩頭,習慣性地伸出手去摸弄他的頭發。

鬼厲由得它去,隨後邁步向林外走去。走到竹林邊上,向著遠處眺望時,就能看到山前那一片被雲霧遮擋有些朦朧不清的地方,曾經是自己最溫暖的家。

他深深望著,怔怔出神。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黃得意揚揚地從竹林深處跑了出來,搖頭晃腦,蹦到鬼厲身邊,“汪汪汪”叫了幾聲,像是在炫耀什麽。

鬼厲微笑,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

又過了一會,野狗道人踉踉蹌蹌從黑竹林中走了出來,身上的道袍又破爛了幾分,連一張狗臉上也多了幾道抓痕,大腿上的傷口更是隱約可見。

此刻看到大黃趴在鬼厲身邊,心裏有些害怕,竟是不敢走過去,遠遠地怒罵道:“死狗,別以為有人給你撐腰我就怕你,遲早有一天我宰了你!”

大黃霍地回過頭來,衝著野狗道人咆哮了一聲,野狗魂飛魄散,頓時連退了幾步。不過看起來大黃也隻是嚇嚇他,再沒追來,反而轉過了頭,野狗這才放心,但無論如何也不敢再罵了。

向著山下望了半晌,這一天的第一縷陽光,已經從天空落下,為這片青山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衣裳。

鬼厲合上雙眼,深深呼吸。

片刻之後他轉過身子,將肩頭的小灰抱在懷裏,看了一眼野狗,道:“我們走吧。”

野狗巴不得聽到他這句話,急忙走了過來,口中嘀咕道:“這不是沒事找事嘛,為了一隻猴子,冒這麽大的風險……”

大黃仿佛感覺到了什麽,站起身子,看著鬼厲。鬼厲伸手拍了拍大黃的頭,笑了笑,左手一揮,一道閃著玄青色光芒的黑棒出現,正是當年的“燒火棍”,托著他的身子,直上青天。

野狗啞然,抱怨道:“臭小子,以為這是在哪啊,連走也走得那麽囂張……”

他正自抱怨處,忽然大黃大聲咆哮起來,野狗嚇了一跳,連忙禦起法寶,跟著鬼厲去了。

黑竹林前,大黃獨自一個身影,大聲地吠叫著,一直吠叫著……

它的狂吼聲回**在整個山間,一直叫個不停,直到有一隻白皙的手,撫在了它的頭頂,柔聲道:“大黃,你怎麽了,今天怎麽會跑到這裏,還叫個不停?”

大黃仿佛有些激動而喘息,轉眼看了看田靈兒,又回過頭,向著天空,大聲吠叫著。

“汪汪、汪汪、汪汪汪……”

田靈兒皺了皺眉,向四周看了一眼,有些奇怪地道:“怎麽了,大黃?對了,小灰呢?它怎麽沒和你在一起?”

大黃也不知道聽懂了她說的話沒有,依然對著天空,聲嘶力竭地吠叫著。

田靈兒望向天空,隻見藍天白雲,青天無限,依稀有條雲氣從雲層中穿出,馳騁蒼天,很是壯觀。不知怎麽,她心中忽然一陣惘然,一時竟是望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