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出海

張小凡、碧瑤以及石頭三人離開小池鎮後,向東而行,飛了一段距離之後,落到了地上。

石頭首先向張小凡問道:“張兄弟,你接下來準備去哪裏?”

張小凡沉吟了一下,道:“焚香穀的燕虹師姐說了我師父在東海流波山,那我便也前去與他們會和。你呢?”

石頭想了想,道:“師父叫我出來遊曆天下,修道積善。聽說最近魔教餘孽又有興起之勢,多有興風作浪,我就隨意行走吧,若是看到魔教作亂的話……”

“哼!”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冷笑,卻是碧瑤麵帶譏諷,道,“好誌氣,好正派,可不要到時候你降妖伏魔不成,反被那些魔教餘孽給降伏了才是。”

石頭一呆,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轉頭向張小凡看去,隻見張小凡一臉尷尬,看向碧瑤,也是說不出話來。

碧瑤冷笑道:“你們看我做什麽?”

張小凡與石頭麵麵相覷,石頭不敢再說話,張小凡倒還好些,畢竟曾與碧瑤有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多少了解一些她的脾氣。等了一會,見碧瑤還是冷著臉,隻好苦笑了一聲,問道:“你準備去哪裏?”

碧瑤反問道:“你去東海流波山,是打算和你同門一起與魔教廝殺嗎?”

張小凡在她目光注視下遲疑了片刻,隨即坦然道:“我去東海與師父師兄們會和,若是師門有令,我當然義不容辭。”

碧瑤臉都氣白了,瞪著張小凡,一時說不出話來。

張小凡心中有些歉意,小心地看了她一眼,輕聲道:“你呢?你有什麽打算……”

話音未落,碧瑤便冷笑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

“要你管!”

張小凡被她嗆了回來,搖搖頭不再說話,心裏倒也沒有生氣,畢竟自己前去東海流波山,便等於是與她為敵,她為此生氣也是正常。正好在這個時候石頭走到他身後,眼裏滿是同情,還伸手輕輕拍了拍張小凡的肩膀。

張小凡看著石頭的表情,欲言又止,隻覺得這場麵實在尷尬,自己有苦說不出來,當真鬱悶。

隨後兩人便就此別過,石頭繼續自己的修行之路,在開朗大笑聲中,大步去了。

而當張小凡目送石頭遠去,回頭正想詢問碧瑤有何打算時,卻發現身後空空如也,那個魔教少女不知是不是真的生氣了,轉眼間已不知去向。

張小凡站在原地呆了一會,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失落,但隱約也有幾分輕鬆起來。隨後他長出一口氣,拿出燒火棍,禦空而起,獨自一人向著東方去了。

……

張小凡離開後沒過多久,道路遠處一片小樹林內,碧瑤慢慢走了出來,眺望著東方沉默不語。

片刻後,她身後那片樹林中陰影忽然動了一下,走出了一個全身黑衣,便是麵上也用黑紗遮住的女人,來到了她的身邊。

碧瑤轉頭,道:“幽姨。”

黑衣女子往張小凡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碧瑤,眼神中帶了幾分複雜情緒,道:“別急,慢慢來。”

碧瑤輕輕搖頭,忽然歎息了一聲,低聲道:“他性子這般倔強,又對青雲門一副死心塌地的樣子,真的會來我們聖教麽?”

黑衣女子柔聲道:“宗主智謀深遠,當世無雙,你又是他最心愛的女兒,放心吧。”她又看了一眼東邊方向,道,“會讓他過來的。”

碧瑤“嗯”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笑容,目光明亮閃爍,如夢幻光影般美麗,又似帶了幾分哀愁。

黑衣女子伸手摟住碧瑤的肩膀,輕輕抱了抱她,然後平靜地道:“走吧,你爹正在流波山等你呢。夔牛出世,正是我們鬼王宗大業興起之時。”

碧瑤應了一聲,又看了一眼東邊方向,緩緩點頭。

……

東海流波山[1],入海七千裏,是這世間極東陸地所在,更遠處便是無邊無際的茫茫大海。這裏偏僻至極,原本渺無人煙,但前些日子名列三大正道宗門之一的焚香穀突然傳來消息,說是發現魔教中大批人物在東海流波山附近荒僻之處聚集,不知所為何事。

三大正道宗門商議過後,便各自派遣得力人手,紛紛往東海流波山而去。無論如何,魔教妖人近來忽然蠢動,隱隱有再度興起之勢,卻是正道不能容忍了。

張小凡一路之上著意打聽,多少知道了事情的經過,胸中熱血泛起,更是堅定了往東海去的念頭。

隻是流波山路途卻是極遠的,這一路上張小凡心急趕路,除了歇息之外,都是禦起燒火棍禦空飛行,約莫過了兩日便到了東海之濱,直接出了海,剛開始還能不時看到些小海島,藍天白雲海鳥飛翔,也是與青雲山不同味道的另一番天地美景。

隻是隨著他在海域越飛越遠,幾日過後,漸漸地便隻見碧海藍天,天高雲淡,大海清澈蔚藍,但可落腳的島嶼卻越來越少了。

海風吹來,撲麵涼爽,張小凡心中卻是有些焦慮起來。到了今日,他飛出東海已經是第十天了,仍然沒有找到流波山,不過這些日子以來,他風餐露宿千裏獨行,別的不說,禦空飛行的本事進步很大,不再像以前那般心驚肉跳了。

此刻,他抬頭看看天,又低頭看看腳下碧波**漾的湛藍大海,不由得苦笑一聲,心中更加思念師父師兄們了。

正自沒思量處,張小凡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鳥鳴,在自己前方響起,他抬頭一看,卻是一隻潔白的海鷗,展翅翱翔在大海上空。

張小凡心中一動,出海之初,倒是多有見到這些海鳥的,但飛得深了,海鳥力不能及,便再也看不到了,不料在這大海深處,居然還能看到海鳥,看來附近必定是有島嶼了。

一念及此,張小凡頓時興奮起來,更不遲疑,便往那海鷗方向飛了過去。茫茫大海,渺無邊際,遠方地平線上海天一色,看去如畫一般。飛行在這天地之間,飄飄然竟有出塵之意,心曠神怡,仿佛整個人都與天地化為一體。

如此又飛了小半個時辰,果然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島,從天上看下去,整座島上鬱鬱蔥蔥,植被遍布,周圍近島處的海水更是清澈湛藍,如晶瑩剔透的藍玉一般。

張小凡飛了許久,身子也有些累了,當下便禦著燒火棍落了下來,準備在這島上歇息一會。

腳一踏上實地,張小凡便向四周看去,景色又與在天上看著不同,清澈的海水一波一波地衝刷著潔白的沙灘,發出嘩嘩聲。近海處,大都生長著一種中土未有的樹木,樹幹高聳,卻無旁枝,直插向天空,隻在樹頂分出大片的枝葉,枝葉下頭,正結著如小孩腦袋一般大的果實。

而往島裏更深處走,除了這種高大喬木之外,低矮的灌木也漸漸繁茂起來,樹林密布,卻是看不到道路,隻怕是千百年來,都未有人到過這裏。

頭頂處,海鷗鳴叫著在海島上空盤旋,清新的海風從海平麵上吹來,涼爽不已。張小凡伸了個懶腰,在這邊荒孤寂之地,一股倦意泛了上來,看看左右,並無危險跡象,便找了塊幹淨地方,和衣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

這一覺睡得頗香,海島寧靜,隻有潮汐海風仿佛永不停歇一般,讓這裏像是孤懸世外的一塊淨土。

張小凡直睡到天色黃昏,方才醒來。

舒服地打了個哈欠,張小凡站起身來,看看周圍,然後信步走到沙灘之上。舉目眺望,隻見這黃昏時分的海景,與日間又是大不一樣。夕陽如血,在西邊天際海岸線邊,映紅了老大一片雲霞和海水。雲蒸霞蔚,形狀各異,幻化無方。

海風迎麵吹來,海浪打在沙灘上,撿起雪白浪花,天地幽靜,隻剩那一輪落日選在遠方海平線上,在沙灘上留下了昏黃的影子。

張小凡微微眯起眼睛,滿足地呼出一口氣,隻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

不過片刻之後,他忽然聽到“咕咕”兩聲,卻是肚子餓了。張小凡苦笑一聲,舉目四望,最後目光落到那種聳立的高大喬木的果實上,便走到樹下騰身而起,摘了幾個下來。

這種海外孤島特有的果實,果殼十分堅硬,不過以張小凡現在的道行,稍加手段,還是把它順利打開了,從裏麵流出的是透明果汁,聞起來有股清甜氣息。

張小凡大喜,仰頭就喝,一口氣就喝幹了一個果子,感覺這果汁雖然微帶澀味,但味道甜美,是不可多得的佳品。除此之外,果殼內還附著白色果肉,鮮嫩誘人,正好可以果腹。

張小凡心滿意足地飽餐了一頓,眼見著天色黑了下來,便想著明日再趕路。這時天色漸晚,海風吹在身上,帶了幾分涼意,張小凡皺了皺眉,走向樹林,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沒走進去,隻在外圍找了個避風的地方,躺下休息。

夜色漸濃,明月從東方升起,滿天星鬥,仿佛一個個調皮的小孩,逐一蹦了出來,在夜空中眨著眼睛。

下午睡了大半天,張小凡一時無法入睡,翻來覆去的,腦海中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在古道茶攤,萬人往對他所說的話。

他拿起插在腰間的燒火棍,映著天上星鬥微弱的光線,隻見這原本黑色的燒火棍上,散發出幽幽的蒼青色的光芒。尤其是內裏如血脈一般的紅色血絲,此刻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似乎有鮮活的血液在裏麵流淌著。

這些東西,便是萬人往所說的,我的精血嗎?

張小凡在心中低低地念了一句,一時間百感交集。當日在那幽穀中的情景,給他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他當然不會忘記,那時“噬血珠”從他掌心之內,吸出了大量鮮血……

張小凡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隨即用力甩了甩頭,不願再去回想那個畫麵。隻是燒火棍這麽清楚地在他麵前,甚至連那股獨有的清冷感覺,都輕車熟路異常熟稔地在他身體裏遊動著,就像是已經成為他身體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那一日,他雖然對萬人往語氣堅定地說了冠冕堂皇的話,但心裏終究還是留下了一道縫隙。畢竟,要他這樣一個從小在名門大派中長大的人,突然間接受自己的法寶是魔教邪物,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又向燒火棍看了過去,看著那些越發清晰的血絲,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這件法寶,若真如萬人往所說的是噬血珠和攝魂合體血煉,那麽在過往歲月裏,這法寶之下怕不知葬送了多少冤魂,這其中的血絲陰影,應該藏著無數怨靈吧!

他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便在這時,他突然想到,如果萬人往說的是真話,那麽在青雲山通天峰幻月洞府裏的那柄“誅仙”古劍,又算什麽呢?

這世間正義、邪惡,真的便如師父師兄們教導的一般,是自古就有、長存不變的嗎?

一念及此,張小凡突地跳了起來,更不猶豫,閉上眼睛先“劈啪”一聲,重重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大聲道:“混賬,該死,你怎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頭!”

……

海島寂靜,張小凡呼呼喘氣,過了良久才平靜下來,隨即自嘲苦笑一聲,便打算重新躺下休息。誰知就在這時,海島上空突然傳來一聲銳嘯,似乎是法寶破空之聲。

張小凡立刻抬頭望去,隻見夜空中一道白色光芒如同流星,十分醒目地從空中劃過,同時在它背後,還跟著數道光芒,色澤分別是紅色、黃色、藍色。

張小凡一眼便認出這是修道中人在天空追逐鬥法,看起來像是三人追逐前麵一人。這海外無名孤島原本荒無人煙,此刻有人經過,還在天空鬥法,想來多半就是正道人士與魔教中人相鬥。張小凡在這茫茫東海上找了多日,心中正自焦急,一見大喜,反正這兩方必定有一方是正道中人,更不遲疑,法訣一指,燒火棍騰空而起,禦空衝天而上。

燒火棍載著張小凡,在這無邊夜色中發出“嗚嗚”聲音,疾衝而至。天上幾人似乎都不曾想到腳下這荒僻小島上居然還有人在,前頭逃跑之人以為這是對方埋伏,後頭追兵卻也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對方設下的圈套,當下都是一聲叱喊,前頭白光回轉,後頭紅光、黃光、藍光轉向,都向張小凡打來。

張小凡大吃一驚,隻得硬生生在半空中頓住身子,整個人倒栽下去,如石頭一般掉落;不料那天上這兩派四人,看來都是高手,反應極快,各自法寶在空中微一停頓,一個轉折又紛紛跟了下來,如附骨之蛆,窮追不舍。

不過雙方法寶豪光之後,也有人發出輕呼,微帶疑惑,顯然發現對方也和自己一樣,對這個不速之客痛下殺手。

隻可憐張小凡無辜做了冤大頭,突然間被這四件法寶在背後追著,耳聽著身後風聲越來越近,張小凡知道躲是躲不過去了,隻得在半空中轉過身子,將燒火棍擋在身前。

但見那四道光芒如電閃雷鳴一般,呼嘯而至,燒火棍玄青色光芒大盛,化出一道光幕屏障,擋在張小凡身前,硬生生接下了這一擊。

“轟隆”一聲大響,在平靜的海麵上遠遠傳了出去。

四道法寶光芒反震回去,張小凡直接噴出了一口血,與燒火棍一道重重地從天上被砸落下來,撲通一聲落到水裏,濺起了老高一片浪花。

大片的漣漪,在水麵上一層層**漾開去,天上的四人,逃的不逃了,追的不追了,彼此對峙了片刻,心下都隱隱感覺,麵麵相覷。

又過了一會兒,卻見這水麵上緩緩浮起一人,四仰八叉地浮在水麵之上,看樣子是暈過去了。天空中那四人同時降了下來,又顧忌著對方,彼此保持著一頓距離,小心靠近水麵,隨即借著天上星光,這才看清了水中人的模樣。

“小凡!”

兩聲驚呼,卻是同時從雙方人口中傳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