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走錯

誅仙古劍被打飛出去,脫離了鬼厲的左手,但在噬魂與誅仙劍接觸到的那一刻,誅仙古劍上突然亮起一道詭異光芒,一股幾乎難以想象的巨力從這柄古劍上散發出來。

“轟”的一聲,鬼厲帶著噬魂整個身子向後飛了出去,直接撞入了密林之中。

一旁樹上的小灰看了大駭,吱吱亂叫幾聲,連忙追了過去。

陸雪琪坐在遠處,看到這一幕身子一陣搖晃,強撐著站起來想要跟過去,但才走了兩步,便覺得天旋地轉,身子又倒了下來。

便在此時,隻聽風聲驟起,呼啦啦衝來許多人,都是青雲門長老弟子,為首的乃是風回峰首座曾叔常和小竹峰的水月大師。

曾叔常一眼看到地上的誅仙古劍,頓時大喜,連忙掠了過去護住,同時旁邊已經有人大喊道:“魔教妖人!”

曾叔常一驚,看到已有人向林中追去,同時他瞳孔忽然一縮,卻是看到了遠處上官策的屍體。

曾叔常心念急轉,立刻想通此中關鍵,回頭向陸雪琪看去,卻隻見水月大師在這時突然出現在陸雪琪身旁,將她摟在懷中。

而陸雪琪雙目緊閉,已經暈了過去。

……

這一場搜捕直到深夜仍未停息,漫山遍野都是正道中人,要將那意圖染指誅仙神劍的魔教妖人繩之以法殺之而後快。

鬼厲重傷在身,末了又受了誅仙古劍詭異力量重創一擊,早已是筋疲力盡。隻是咬牙苦苦支撐著,借著山林廣袤茂密,入夜後又是幽暗莫測,這才一直沒被抓住。

小灰倒是一直跟在他的身旁,但看著鬼厲臉色越來越是難看,動作漸漸遲緩,猴子也越來越焦躁不安。

如此逃亡了不知多久,突然間鬼厲腳步一個踉蹌,重重摔倒在地,卻是再也沒起來。小灰有些驚慌地在一旁扒拉著他,鬼厲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已經是昏迷過去了。

山林後方,嘈雜的人聲逼近過來,小灰東張西望,雙手抓著鬼厲身子拖著走,但是才走了幾步,突然在它身前現出了一個黑色身影,籠罩住了它和鬼厲。

小灰三眼之中血光大盛,身上骨骼怪聲便隨之響起,隻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前方黑影中,傳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輕聲道:

“阿彌陀佛!”

“猴子,莫慌。我是你的救兵啊……”

小灰一怔,抬頭望去,隻見前方那人全身被包在黑衣中,連頭臉都包的嚴嚴實實的。但不知怎麽,小灰卻老實了下來。

這黑衣人向遠處看了一眼,隨即默不作聲地上前抱住鬼厲身子,然後帶著小灰,迅速沒入了黑暗之中,遠離了那些喧鬧喝罵的人群。

……

火焰燃燒著樹枝,發出劈啪的輕響聲,發出光和熱為荒涼的山洞裏增添了幾分溫暖。

林驚羽悠悠醒來,身子才動了一下,便覺得全身劇痛,忍不住痛哼了一聲。過了一會他才適應過來,發現自己是在一處陌生的山洞裏,身旁燃燒著一個火堆,而在火堆對麵還有一個人影坐著。

因為火舌亂竄燃燒,他一時看不清對麵那個人影,便硬撐著坐了起來,道:“你是……”

突然,他的聲音從中斷絕,雙眼猛地圓睜,仿佛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麵上滿是震驚之色。

隔了一個火堆的那頭,那一個身著道袍身材高大的人,手中拿著一柄碧光閃爍的仙劍,此刻也抬起頭向他看來,道:

“你醒了啊。”

那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林驚羽更無懷疑。這過往十多年來,教他養他,悉心栽培他,曾經被他所衷心敬仰崇拜的的師父,這聲音曾經陪伴了他無數日夜。

他怔怔地看著蒼鬆道人,嘴唇顫動,一句“師父”已到了嘴邊,卻不知為何竟是喊不出口。

蒼鬆將林驚羽的表情動作都看在眼裏,神色間略顯黯然,但也沒有多說什麽。

林驚羽忽然驚醒,目光看到蒼鬆手上那柄仙劍正是斬龍劍,下意識地就想站起身來,但是隨即又是一聲痛哼,跌坐在地。

蒼鬆看了他一眼,平靜地道:“你身負重傷,又已筋疲力盡,還是多休息一會吧。想殺我,至少也得等到道行恢複才行。”

說罷,他隨手一拋,斬龍劍越過火堆,“呼”的一聲插在林驚羽身前地上。

林驚羽伸手抓住斬龍劍的劍柄,心中稍安,同時心底浮起異常複雜的情緒,看著前方這位十年未見的授業恩師,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才好,道:“我……”

蒼鬆道:“你和獸妖搏殺受傷,局勢混亂,我趁亂將你救到這裏了。”

林驚羽心中一陣茫然,目光環顧周圍,低聲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蒼鬆淡淡地道:“這是龍首峰山下深穀中一處隱秘洞穴,無人知曉,是我……”他麵上神情忽然變了柔和了一些,像是回想起了往事,甚至嘴角還帶了一絲微笑,道:

“自小在青雲山上長大的,並不是隻有你。隻不過你和齊昊一樣,從小便聽話自律,一心修煉,比我強多了。我小時候很是頑劣,滿山亂竄,後來發現了這個深穀洞穴,便時常跑來玩耍了。”

說著說著,他聲音忽然低沉了下去,過了一會後,追憶之色在他臉上消失。歎了口氣後,蒼鬆對林驚羽問道:“齊昊怎樣?龍首峰一脈現在如何了?”

林驚羽沉默了一會,道:“齊師兄與大竹峰田靈兒師姐成親了,接掌了本脈首座之位。他處事嚴謹公正,雖然年輕,但本脈弟子也都服他。隻是……”

蒼鬆目光微閃,道:“隻是什麽?”

林驚羽看了蒼鬆一眼,道:“隻是我們龍首峰一脈這十年來,在青雲門中頗有非議,齊昊師兄應該是受了不少委屈。”

蒼鬆怔怔出神,看著眼前火焰,良久後撿起兩根樹枝,默默折斷了丟進火堆。

“師……”林驚羽想要說些什麽,下意識地開口呼喚,但隨即硬生生地忍住,麵上掠過一絲痛苦之色,隨後低聲道:“你不是……為何要救我?”

蒼鬆目光落在他的臉上,片刻後平靜地道:“你是我的弟子,就算如今你不認我了,但我既然看到你遇到危險,就順手救你一下。”他搖搖頭,道,“沒其他意思,你不必放在心上。日後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林驚羽看著他,看著蒼鬆道人笑了笑,道:“做你該做的事就好了。”

林驚羽咬緊了牙關,心中一陣激**,心中真恨不得立刻仗劍而起,誅殺此人,卻又心中柔軟,看著那熟悉麵容,一句“師父”在心中輾轉回**不休。

蒼鬆道人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有一件事,要問你一下。”

林驚羽看著他。

蒼鬆盯著林驚羽的眼睛,問道:“白日時候,我看到你在激戰中用了一式威力絕大的真法劍訣,那是斬鬼神?”

林驚羽身子一震,猶豫了片刻後,點了點頭,道:“是。”

蒼鬆道人身子猛地震顫了一下,竟是忍不住站了起來,死死盯著林驚羽,道:“你……你是如何學到這劍訣真法的?”

林驚羽抬起頭看著蒼鬆,卻見他麵上神情焦慮,滿是渴望之色,顯然對這個問題異常關心。往事種種在他心頭掠過,林驚羽似乎隱隱猜到了什麽,心頭猛地一縮。

“驚羽,”蒼鬆見他沉默,著急喊了一聲,聲音中甚至帶了幾分懇求之意,道:“我沒有惡意,你告訴我吧,我就想知道這劍訣你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

林驚羽深深呼吸了一下,點點頭,道:“是這樣的,十年前那場變故後,我到了通天峰後山祖師祠堂,遇到了一位老人……”

他的聲音在這個荒涼僻靜的山洞中回**著,講述著被掩蓋在過往歲月中的往事與秘密。蒼鬆道人的臉色隨著林驚羽的話語聲,變得越來越是蒼白。

到了最後林驚羽說完時,蒼鬆怔怔枯坐到地上,仿佛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生氣,麵如死灰,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因為許久沒有人往火焰裏添加柴火樹枝,火焰漸漸小了下去,山洞中變得陰暗起來。兩個人的身影被殘餘的火光倒映在山洞岩壁之上,瑟瑟抖動,猶如鬼魅一般。

好一會沉默之後,蒼鬆道人慢慢站起轉身,木然向洞口走去。

林驚羽看著他的身影,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蒼鬆道人走到洞口,忽然停住身子。他沒有轉身,隻是聲音低沉地問道:“他……那個老人,現在如何了?”

林驚羽深吸一口氣,道:“白日裏大戰中,前輩挺身而出,誅殺無數獸妖,並獨力斬殺四大妖王怪獸,最終……力竭,戰死!”

蒼鬆道人默默垂首,肩頭微微顫抖著。又過了一會,他的聲音有些發抖,問道:

“他有沒有提到過我?”

林驚羽沉默片刻,道:“前輩他提到過你一次。”

蒼鬆的身子震了一下,道:“他說什麽了?”

林驚羽道:“前輩說,蒼鬆他是個走錯路的可憐人。”

蒼鬆的身子猛地搖晃了一下,似乎立足不穩,伸手扶住了洞口石壁。黑暗中,他原本高大的身子似乎突然佝僂蒼老。

隨後他笑了起來,笑聲淒涼而嘶啞,滿是痛苦之意:

“走錯路了……錯了,錯了!”

“一切都錯了……”

他笑得越來越大聲,痛苦之意仿佛刻骨,滲入了他的魂魄,將他折磨得不人不鬼,痛不欲生。

他踉踉蹌蹌地衝出這個山洞,投身到外麵黑夜之中,轉眼不見蹤影,隻有黑暗悲涼的夜色中,還殘存著他幾分痛苦的哀嚎慘笑聲。

……

驚雷、閃電、狂風、暴雨,似乎一直都在耳邊呼嘯不停,腦海中那般混亂,渾渾噩噩,似乎已經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驀地一陣轟鳴,把他從無意識的情況下喚醒,隻是不知怎麽,雖然人清醒過來,眼前卻仍是一片黑暗,他拚命想看看四周,卻發現自己睜不開眼。

隨後一陣疼痛從喉嚨間傳來,像是要幹裂一般。他下意識地動了動嘴,嘶啞而輕微地叫了一聲:“水……”

周圍沒有人,隻剩他獨自無助地躺在地上,喉嚨中的幹渴感覺越來越厲害,就如火燒一般。他的嘴唇輕輕動了動,不知哪來的力氣,微微移動了身子,而腦海中的意識也更清醒了一些。

“啊!”突然,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帶著幾分驚喜,道:“你醒了!師兄,快過來,他醒了……”

周圍猛然安靜了一下,片刻之後有腳步聲迅速接近,走到鬼厲麵前。鬼厲掙紮著想要睜開眼睛,卻隻模模糊糊望見了兩個人影在自己身旁,而在人影的背後似乎還有幾個黑影。至於這些人的麵容,他卻是一個也看不清楚。

“水……”他再一次地低聲說著。

這一次,周圍的人聽懂了,馬上有人大聲喊道:“快,拿水來,快點。”

腳步匆匆,來往奔走,片刻之後有人跑過來,隨即一隻手將他的頭小心扶起,將一個碗般的東西靠在了他的唇邊。

清涼的水,接觸到他幹裂的嘴唇,鬼厲臉上肌肉動了動,費力地張開口,將水一口一口喝了進去。那清水進入喉嚨,如甘泉灑入旱地,立刻緩解了那火燎一般的痛楚。

鬼厲心頭一鬆,隨即忽然又聽到一陣像猴子的“吱吱”叫聲,緊接著有人悶哼了一下,周圍頓時有嘩然之聲。鬼厲本想轉頭看看,但這時一陣倦意上來,卻是又再度昏睡了過去。

旁邊的人都吃了一驚,立刻有人過來給鬼厲按脈,片刻後方鬆了口氣,道:“不礙事的,他是傷勢太重,體力消耗殆盡所致,眼下並無性命之憂。”

此言一出,周圍人影似乎都鬆了口氣。隨後有人看著鬼厲,輕輕歎息了一聲。

這一睡去,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中間鬼厲醒過數次,都是片刻清醒後很快又昏睡過去,印象中他隻記得身旁始終有人守候。

恍恍惚惚中,他好像看到了許多人:年幼時的父母,大雨天裏的普智師父,天真美麗的師姐,大竹峰上的師父師娘,各位和藹可親的師兄們,若即若離的陸雪琪,還有微笑著的碧瑤……還有許多許多人,都一一在眼前閃過。

甚至有一次,他覺得自己看到了天音寺的法相、法善師兄弟,正坐在他身邊為他誦經念佛。

“咚……咚……咚……”

仿佛是回**在天邊的低沉鍾聲,悠悠傳來,將他從深深夢魘中喚醒。那沉沉鍾聲由遠及近,一聲聲竟似敲入了他的心底。

第一次,他竟沒有睜開眼睛的衝動。他就這麽安靜地躺著,不去想不去管,自己身處何方,身外又是哪個世界。

“咚……咚……咚……”

鍾聲悠揚,仿佛永遠也不會停下,就這般一直敲打下去。他安靜地傾聽著,呼吸平緩,全部精神竟都融入了這平緩的音色裏,再也不願離開。

有多久了,他竟是第一次這般心無掛礙地躺著?

有誰知道,背負重擔的日子,該是怎樣的一種痛苦?

隻是這個小小天地,終究也是不能持久,一陣腳步由遠及近,向他處身之地走來,打亂了他的思路。

那本是敲打在心間的鍾聲,陡然間似乎離他遠去,一下子遠在天邊。

他在心裏歎息一聲,緩緩睜開眼睛。

佛!

這竟是他第一眼所望見的。

一個鬥大的“佛”字,高懸屋頂。這個佛字由周圍一圈金色花紋團團圍住,然後順著外圍,一圈圈精雕細刻著五百個羅漢神像,又形成一個大圈。諸羅漢皆一般大小,但神態身形盡數不同,排列成行,端正無比。

然後在大圈外圍是藍底黑邊的吊頂,比中間佛字圈高出兩尺,其上畫風又有不同,是正方形方格,每方格一尺見方,金色滾邊,內畫有麒麟、鳳凰、金龍、山羊等佛教吉祥瑞獸,這些圖案,卻是每個方格中一樣的。

房頂上,垂下兩個金色鏈條,倒懸著一盞長明燈,從下向上看去,大致是三尺大的一個銅盆,裏麵想來是裝滿鬆油的。

鬼厲又轉頭向四周看去:隻見此處倒像極了一間寺廟內的禪房,房間頗為寬敞,四角是紅漆大柱子,青磚鋪地,門戶乃桐木所做。兩旁各開一個窗口,同樣使用紅漆,看上去十分莊重。一側牆壁上懸掛著一幅觀音大士手托淨水玉露瓶圖,下方擺著一副香案,上有四盤供果,分別為梨子、蘋果、橘子、香橙;供果之前立著一個銅爐,上麵插著三炷細檀香,正飄起縷縷輕煙,飄散在空氣之中。

而另一側的牆邊,便是鬼厲所在。此處擺著一張木床,古樸結實,並未有更多裝飾。想來是出家人並不在意這等東西,房間也是一般簡樸,除了上述東西,便隻有擺在中間的一張圓桌,周邊四張圓凳。桌凳一律都是黑色,桌上擺放著茶壺、茶杯,都是樸素瓷器。

這時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外,禪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人邁步走了進來。鬼厲向他看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小和尚,手裏托著木盤,上麵放著一個新的水壺。他走進來卻也沒有向鬼厲這邊看來,而是直接走向房間中的桌子,將桌子上的茶壺與手中木盤上的那個掉換了一下。

“你……是誰?”鬼厲開口問道,但是才說了一個字,突然便覺得喉嚨疼痛,雖然沒有上次自己昏迷時那般劇烈的火燒火燎,但也極不好受,聲音也頓時啞了下來。

不過雖然如此,卻也把那個小和尚嚇了一跳,立刻轉身看來,還險些把手上的木盤給打翻了。

“啊,你醒了?”那小和尚似是頗為驚訝,但眼中卻有喜色,笑道,“那你等等,我立刻叫師兄他們過來看你。”

說著,他就欲向門外跑去。鬼厲衝著他的背影,嘶啞著聲音問道:“小師父,請問一下,這裏是何處?”

那個小和尚回頭一笑,麵上神情頗為天真清秀,微笑道:“這裏?這裏是天音寺啊!”

天音寺!

鬼厲一下子呆住了,如被驚雷打中。那小和尚一路小跑跑開了,想來是去叫人的,隻剩下鬼厲一臉木然地躺回**,心中混亂無比。

天音寺……天音寺……普智……

遠處隱隱傳來說話的聲音,同時有腳步聲向這間禪房快步來,有人低聲向那個小和尚問些什麽。那個小和尚顯然年紀不大,天真活潑,認真回答著。

片刻後那些人走到門外,有人對小和尚道:“你不用進去了,現在就去後院通報給方丈大師,就說張小凡施主已經醒來了。”

小和尚應了一聲,便快步去了。

隨即從門口處走進來兩人,為首的果然是法相,跟在他身後的,還是那個高高大大的和尚法善。

一身月白僧衣,白淨臉龐,手中持著念珠,法相的模樣,仿佛這十年間沒有絲毫變化。隻見他向鬼厲躺著的木床走來,待走到床鋪跟前,眼光與鬼厲視線相望。

法相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雙手合十向鬼厲行禮道:“張施主,你醒來了?”

鬼厲眼角抽搐了一下,忽地冷冷道:“我不姓張,那個名字我早忘了。”

法相麵容不變,溫和地道:“用什麽名號自然是隨你。隻是,你若連姓也不要了,可對得起當年生你養你的父母?”

鬼厲臉色一變,哼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麽,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法相也沒有怪他的意思,他與法善二人,看著這個被天下正道唾棄的魔道妖人時,眼中都是和善之意。法善從背後圓桌旁邊搬過一把椅子,放在床邊,低聲道:“師兄請坐吧。”

法相點了點頭,在椅子上坐下了,看向鬼厲,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鬼厲不用他問,其實早就暗中查看過自己身體:原先胸口被重創至骨折的肋骨已經完全被接好,此刻用厚厚繃帶綁住,顯然是幫助固定著;至於肩上、身上那許多皮外傷,也一一都被包紮完好;傷口中雖然不時傳來痛楚,但隱隱亦有清涼之意傳來,顯然傷口上敷了極好的傷藥,才有這等療效。

法相見他沒有回答,也不生氣,微笑道:“你昏迷的時候,我已經幫你把斷骨接好,其他皮外傷並不嚴重。隻是你內腑受了重創,非得細細調理方能完好,也虧得你身體強壯,否則縱然修行深厚之人,在那樣重傷之下,隻怕也不免……”

他頓了一下,又道:“剛才我那個小師弟也和你說了吧,此處便是天音寺,你在這裏除了我們寺中少數幾人外,天下無人知曉,所以很是安全。你隻管在這裏好生養傷就是……”

鬼厲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道:“是你們救了我?”

法相點了點頭,道:“是。”

鬼厲道:“別告訴我你們不知道,你們這般舉動萬一被青雲門知道,那會是什麽局麵。”

法相淡淡道:“我自然知道。”

鬼厲冷笑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背著師長來救我這個魔教妖人?”

法相向他看了一眼,不知怎麽,目光中卻有些異樣。鬼厲皺眉道:“你看什麽?”

法相笑了笑,道:“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是背著師長來救你的?”

鬼厲一怔,道:“什麽?”

法相麵色坦然,隨即微笑道:“你重傷未愈,還是需要多加休息才是。”

鬼厲沉默了一會,道:“你們為什麽要救我?”

法相道:“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

鬼厲道:“為什麽?”

法相低聲誦了一句佛號,道:“你也不必著急,等過幾日你傷勢大好了,自然會有人告訴你。”

鬼厲皺眉道:“誰?”

法相道:“自然便是我的恩師,天音寺方丈普泓上人!”

鬼厲又一次怔住了,片刻之後,他看著法相神情,調到是再也問不出什麽了,幹脆長出了一口氣,埋頭躺下。

遠處鍾聲悠揚,又一次幽幽傳了過來。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