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人盡其能(中)
董師這邊給李勝利正經的把手,柳爺那邊也沒閑著,開始伏案,用小楷寫起了四季藥酒的方子,以及延壽藥酒的診脈、調配方法。
“董師,我這段時間還在練八卦掌,對於筋骨的要求頗高。”
換手的間隙,李勝利也沒忘了補充,能有董師把手,這樣的機會,一輩子也遇不上幾次的。
此後,醫藥大家越是厲害,越難有一線問診的機會,中醫的傳承出了問題,帶徒、著書立說,將成為許多醫藥大家,成名之後的負擔。
不做這些不成,中醫總要傳承,一人之力有限,隻能顧此失彼了。
成名成家的中醫越少,這種弊端就越是明顯,年老的名家不夠,就要抽取中堅力量來維護傳承。
抽調了一線的中堅力量,一線的實力下降,口碑就隨之下降,再加上一個基礎動搖,就成了惡性循環。
“嗯!
脈象還不錯,隻是心力耗損有些多,頂一家傳承不易。
護中醫傳承更難,許多事我們這些老家夥也能做的,年輕人氣血旺盛,傷了心力可不好。”
聽著董師別有所指的診斷,李勝利也不發聲,這話就沒法回。
讓風雨毫無遮攔的砸到中醫傳承的身上,這是斷根的一斧。
李勝利自忖擋不住,但他擋不住,別人未必擋不住,隻要柳家的傳人狠了一點,斷上幾十家的根子。
上麵的人就會引以為戒,能用別人來擋這一下,李勝利當然會不遺餘力的推動。
道統之爭,是你死我活的,是不分善惡的,道統為善,則一切為善,他隻能用這話來說服自己。
“小董,診脈就診脈,含沙射影就不對了。
你是老江湖,勝利的手段也不弱,柳家不是老史那樣的仁善人,為了自己的仁善,害了傳承,這話以後也得兩說著。
我們爺倆,為了傳承不忌殺生,多餘的話就別說了。
勝利不說,那是給你麵子,就你們倆,你們說說,你們為中醫傳法做過什麽?
培養了幾許弟子,救了幾多性命,又立了什麽學說?
正骨八法雖說簡單,你倆回去試試,可能精煉到勝利這種程度?
勝利說過,青年下鄉從醫是大潮,不會因人而變。
這麽些狗屁不懂的玩意兒下去,請等著害命吧!
勝利說,正骨八法入門簡單,下去那些年輕人習了正骨的法子,必然要去施用。
遇上脾氣不好的病家,弄壞了人家,就是一頓臭揍。
別小瞧這頓臭揍,這就是那些青年人行醫路上的戒尺!
你們倆,說的出這話?還是做的出這事兒?”
明白人當前,柳爺這邊不做隱瞞,直接說了正骨八法出自李勝利之手。
正骨八法還在其次,李勝利的出發點,卻讓董祝兩人再次色變。
這麽一來,正骨八法要上日報頭版的原因,兩人才算是真正的清楚,立意高遠啊……
兩人此來,為的是薑湯上京報的事,與中醫有關,他們這些中醫的頂梁柱,自然會第一時間知道。
不用看明天的報道,原文他們也已經看過了。
城裏也有流感人群,按照李勝利統計的一兩成比例,放在城裏人數可就多了。
雖說各處用藥都是中西醫搭配,但作為中醫大跟研究院,沒個指導意見也說不過去。
解鈴還須係鈴人,家裏,史老的一席話,就促成了董師跟祝師的窪裏問藥之行。
“董師、祝師,我比較中意麻杏石甘湯為君,輔以黃芩、連翹等清熱解毒類的藥物。
此劑藥方,為柳氏所傳,劑量一會兒讓柳爺給寫好,為保不泄,另行命名為敗毒清肺飲吧……”
李勝利說完,董師、祝師臉色又變了,別小看一個命名,麻杏石甘湯加味,跟敗毒清肺飲,可不是一個概念。
前者可以讓其他醫家知道藥劑的脈絡,進行逆推,就能知道藥劑的治病機理。
敗毒清肺飲,就跟幹擾劑一樣,別的醫家就無從琢磨藥劑的出處了。
跟柳爺說的一樣,中醫藥差之毫厘謬以千裏,古人以藥材名組合,來命名藥劑名,裏麵本就夾著君臣佐使的關係。
這樣易於後輩醫家用藥,藥劑配上醫書上的辨症,一多半的病症都能在醫書裏找到可用的方劑。
這樣一來,即便做不到精準,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抑製疾病,繼而給了醫家們辨脈辨症治愈病患的機會。
西藥可以通過成份仿製,但中藥不成,差了一丁點,可能就會使君臣佐使發生變化。
而這種變化,對病患而言,可能是致命的。
“勝利,如此命名,隻怕以後的醫界都要敝帚自珍了……”
這話,祝師說不出來,但董師說的出口,醫家各脈本就有門戶之別。
李勝利的麻杏石甘湯,是在經方上做出的變化,一旦這麽行事,以後,新的藥名隻怕要層出不窮了。
“對,中醫就是要自珍自重,想要詆毀取締我們中醫的,就不要想著受益於中醫了。
中醫沒有門戶之見,但中醫師可以有。
除此之外,我們不重視的中醫,小鬼子當年可是擄走了很多傳承典籍。
南韓的漢醫,島國的漢方,都是承中醫一脈發展起來的。
時移世易,他們已經不再是藩屬,中醫也要對他們另立規矩了。
中醫之秘、秘在劑量,除了厘清理論之外,對藥性的厘清,也要提上日程了。
此類,秘傳,絕不輕易示人!”
許多事,之前還是有遮羞布的,如今李勝利當麵提出來,就算是沒了遮掩。
董師跟祝師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中醫界的大拿,而且各自有職位,所站的高度也有。
他們倆清楚的知道李勝利說的是什麽,這樣一來,中醫得罪的人會更多,但中醫的活力,也會成倍的增加。
一旦厘清了理論跟藥性,精準施藥就有了基礎,不用培育新的弟子,現在的一些中醫師,就可以再進一步,成為醫家。
畢竟,辨藥對於絕大多數從事中醫的人而言,都是很難跨過去的一道關隘。
一家醫脈的傳承人可以一點點從藥櫃到藥山,慢慢的熟悉藥性,但普通人是不成的。
走遍大江南北,話說出來簡單,但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一旦藥性有了準確的標準,經方的作用就大了,控製好劑量的經方,完全可以做到精準。
如今還沒有靶向藥一說,但精準的中藥湯劑跟靶向藥是差不多的。
一劑藥方裏,除了君臣佐使,還有升降浮沉,就跟三分當歸差不多,當歸頭行血,當歸身補血,當歸尾破血。
中醫想讓這劑藥作用在哪,就可以作用在哪,如果中藥藥性,能得到完美的詮釋,中醫藥劑就是真正的靶向藥了。
隻是這話,當宏世大願聽聽還成,真要做成,恐怕至少要窮幾代人之功的。
“勝利,醫學乃博愛之學,少些門戶之見才好。”
老祝這話說的就有些唯心了,不僅李勝利這邊不感冒,柳爺跟董師,都是一臉的嫌棄。
這話說的,中西醫如果沒有門戶之見,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祝師,謄寫藥方還得一段時間,相請不如偶遇,咱們來了窪裏,就給窪裏的社員看看?”
祝師的話說的不對,李勝利不是柳爺,沒法直接反駁他,剛剛那話說的有些失水準,柳爺這邊也不屑反駁。
見氣氛要尬住,李勝利也沒讓老祝閑著,手一指,就把窪裏的老頭老太推薦給了中醫大的教務長。
雖說窪裏的老頭老太,已經被李勝利內定為了試藥員,但是,除了窪裏,李勝利這邊還有山上村跟馬店集,未來的病患有的是。
能被中醫大拿問診,這樣的機會不容錯過,祝師迫於無奈,隻能動手。
李勝利這邊推了一下趙彩霞,示意這丫頭把家裏的爺爺奶奶也叫來。
憑著自己的醫術想要看一些病症,隻怕十年都算是短的,對一些老頭老太而言,還能不能等上十年,是不好說的。
趙家的海爺肺不太好,這種病在農村最是傷命,就跟大前天送去醫院的那老頭一樣,稍有不慎就會撒手人寰。
“小爺,您這逮著蛤蟆攥出尿的手法可不太好。
人家是來問藥的,您這麽弄,下次您上門,隻怕人家也輕饒不了。”
柳爺跟董師沒什麽隔閡,見李勝利見縫插針,當著董師的麵,就開始揭短了。
“柳師兄,祝師兄的一些見地,我跟老師也不讚成,反而勝利這邊深得我心。
祝師兄畢竟有留學的經曆,您見諒。
還是勝利的眼光深沉,當日在陸軍總院,我許了他一個藥工。
這小子一句家貧不能脫產,就把我給打發了。
通過脈象來看,自那日分別之後,勝利就遠離了饑餓,偌大的本事,我自愧不如啊!
早知道,他跟柳師兄有關係,我就不多嘴了,我就說,一個偶爾看醫書的小子,怎麽能拿陳修遠的說辭治病,原來是出自名門啊!”
知道祝師兄說了錯話,之前還頂撞過這位柳師兄,董師這邊無奈隻能打起了圓場。
說起當日陸軍總院的李勝利,董師這邊也是不勝唏噓,本以為是個過客,沒曾想,卻是柳家的傳承人。
“老史家裏的,也就你能獨當一麵,他這女婿,胳膊肘朝外的。
你那老師,八十一了吧?
他那兒子我打交道不多,隻怕到時候,老史走了,他兒子、女婿獨霸一門,你小董就要沒了去處。”
祝師的一句博愛之學,惹了柳爺不喜,但話出幼稚,老頭不屑跟他辯駁,隻能在董師這邊揮起鋤頭扒牆腳了。
“柳師兄,這話就過分了,挑撥世交門內亂鬥,也是要在祖宗牌位麵前議一議的!
勝利的脈象無礙,您把四季藥酒的方子給我,我酌情增減就成。
延壽藥酒的秘辛,您還是要說一說的。”
柳爺本就不是好人,他可以隨便挑撥離間,即便史老知道,也隻能無奈苦笑。
但董師對他卻不能過分,這就是醫家嫡子的好處,管他接了傳承與否,門內之人,都要敬重有加的。
像董師這種,出自世交醫家的更要如此,畢竟兩家還隔著一層,一旦董師應對不妥,史老這邊會被戳脊梁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