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冒名(下)

“不能,我之前上過兩年初中,算術也好。”

聽小舅吹完,李勝利估摸了一下他的歲數,覺得大差不差。

現在的學業,連貫性應該不強,再者,馬上就放寒假了,來年還不知道能上幾天學呢。

謹慎點,小舅這邊應該不會露餡,畢竟小舅韓金虎也不是個生瓜蛋子,已經在通縣曆練了不少年了。

再者,年輕人口中的原主兒,至少耽誤了半年時間,跟不上趟也是情理之中的。

“小舅,這事兒回家給我娘咋說?”

給小舅買學籍,送他去上學不是關鍵,關鍵是這事兒怎麽回家給老娘交待。

一千二百塊,對有的人家來說那不是錢,是命!

老娘要是知道,自己為了給小舅落戶,花了一千兩百塊,隻怕自己跟小舅都沒好果子吃。

“你說咋說就咋說唄!

小舅嘴笨,大外甥你來教教小舅?”

看著比較上道的小舅韓金虎,李勝利點了點頭,說道:

“先不說,等入學了再說。

說的時候也是六百塊,打死就是這價!

改名換姓的事兒,記著好好給我媽說說,咱們畢竟上的是鋼鐵學院,出來就能當軋鋼廠的小領導。

上學的時候,學校也給發錢,四年大學下來,登去花的六百,咱們還有賺頭。”

小學、初中、高中隻有定量,而且有學費,但上大學是發錢的,這個時候發多少錢李勝利不怎麽清楚。

無非是回家騙老娘,騙過算完,他跟小舅韓金虎反正也不指望大學裏發的補助。

趁著寒假,正好讓小舅重操祖業,去下麵的村子賣估衣,說不準上學的錢,幾天就能掙回來。

一圈兜轉下來,再到肖家的板橋胡同,已經接近中午了。

進了倒座房,看到屋裏大堆的舊衣物,韓金虎的雙眼一下就瞪圓了,這下終於知道大外甥的牌麵從哪來的了。

“勝利,這些衣服,不得值個大幾千塊呀?

呦……還是估衣行的陳貨,這東西一般可都積在庫裏啊?

你們這路子真野,這些衣服可不能在城裏賣,隻能當布頭走鄉下了,折價至少三成。

這些陳貨的成色不錯,洋服占了三成多,一來一去,算平了賬頭。”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小舅韓金虎進門幾句話,不僅點清了貨物的來路,還大體估算出了價值,家傳的本事很不錯。

“沒那麽多,定的單衣一塊五倆,最貴不過四塊,走的都是熟關係,整村來。

成了,既然小舅你懂行,就教教他們,這是趙家的老大趙有方、老二趙有法。”

介紹完了,李勝利就在小舅的指導下開始了幹活。

進了衣服堆的小舅韓金虎,如魚得水,每一件衣服拿出來,都能說出來路、衣料、用途。

怎麽拆怎麽改,他也能說的一清二楚,顯然在姥爺教的手藝上,他還做了發散。

許多深色的西裝,都被他挑了出來,這些稍微一改,就是很不錯的毛呢中山裝。

按他的說法,將校呢的中山裝一套一百四十八,今天那小年輕的夾克衫,至少六十塊。

舊西裝改的中山裝,毛呢料子的至少也得三十往上,而且有的是人會要。

這些價格,李勝利他們都是不掌握的,想到謝公子一身行頭小二百,李勝利也是無語了,現在這衣服,可真是不便宜。

中午幾個人也沒做飯,肖虎去街上的食堂買了兩合麵饅頭跟鹹菜條,眾人胡亂湊付了一頓了事。

與窪裏趙家的兩合麵饅頭相比,街上食堂的多少有些酸味,顯然對於糧食,食堂大師傅,是不怎麽珍惜的。

雖說發酸,但也比窩頭好吃,一人四個兩合麵饅頭,也算是管飽了。

下午,小舅韓金虎挑了十幾套深色的大衣、西服出來,用一件黑色的長衫包了。

並問了問肖虎附近偷著做家庭裁縫的人家位置,又在李勝利這裏拿了二十塊錢、十斤糧票,就自己背著包袱出去了,說是要改幾件中山裝出來。

對於小舅的行為,李勝利也不阻攔,小舅走了之後,李勝利朝肖虎招招手,兩人就到了倒座房的角落裏。

“肖虎,這段時間,看著我小舅,別讓他惹事。

到大劉那打聽打聽,教育局那小年輕的名字,是哪個大院的。

錢從你這出吧,不要拿大票。”

肖虎點了頭之後,說了一聲出去辦事,也走了,倒座房裏隻剩了趙家兄弟跟李勝利,在幹著挑衣服的苦逼營生。

“今晚吃了飯,讓你肖二哥帶你們去洗個澡。

頭發也收拾一下,以後是學醫的了,要注意講衛生。

屋裏的軋線棉襖,一人挑一件,軍裝不要穿。”

見屋裏的衣服挑的差不多了,李勝利也給了趙家兄弟任務,洗澡。

雖說挑了沒幾包衣服,但李勝利的身上已經發癢了,今晚正好去泡個澡。

半下午的時候,小舅韓金虎才帶著幾張條子回來,又幫著李勝利幾個,將選過的衣服挑了一遍。

挑出了不少送老的衣服出來,據小舅所說,這些本是老人們留著躺棺材的衣服。

現在不興土葬了,布料又金貴,火化的時候一般就是弄一套單衣糊弄了事。

剩下的夾襖、綢衫,自家留著也不能穿,就賣到了信托商店。

快接近下班點了,肖虎才搭著一條布袋回來,進了倒座房,就將布袋放在了李勝利的身邊。

“叔,這是我娘讓我給您找的氈鞋,您先試一下,如果合適,春夏秋三季的鞋子,也好讓那邊做著。”

四季鞋不同,也是大戶人家的講究,李勝利看了看腳邊的布袋,也沒推讓,直接就拿了起來。

裏麵是一個個黑色的小布袋,一個布袋一雙鞋,總共六雙。

打開一個布袋試了試,中間騎著縫的氈鞋,裏麵是皮製的裏子,鞋口還加了鬆緊。

與肖鳳那雙氈鞋,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繡上暗花。

“不錯,正合適,先按照這個號來吧。”

脫下來之後,李勝利也沒有直接上腳,還是穿著原來的棉鞋,帶著小舅就回四合院了。

“勝利,那是內聯升的鹿皮抓地虎,專門給武行定做的,當年至少值十幾塊大洋。”

路上聽著小舅點出鞋的來曆,李勝利也沒說話,見大外甥變了閉口葫蘆,想到今天上午應出去的大錢,韓金虎也就沒了聲響。

回了家,李勝利的待遇不錯,還有碗涼開水喝,小舅那邊就不怎麽舒服了,被老娘剜了一遍又一遍。

吃了晚飯,帶小舅出去泡了澡,回來的時候,小舅韓金虎又被老娘堵著好一通嘮叨,才縮著脖去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李勝利換上一身新的黑夾襖,穿上了內聯升的抓地虎,摸黑在前院,趟了幾個來回。

腳上的抓地虎,不愧是價值幾十大洋的定製版,雖說不是按照自己的腳型定製的,但舒適度比運動鞋都好,而且很合腳。

六點多鍾,在家喝飽了紅薯南瓜粥,等到肖虎上門,三人又奔教育局而去。

路上跟在李勝利身後的韓金虎,也在揣摩著自己這個大外甥。

不聲不響的幹大事,按照老家兒的說法,外甥李勝利這樣的屬於狠毒人。

平時笑嘻嘻的,動手盡是下死手,而且提前還不言語,屬於最不好惹的那類人。

“叔,昨晚我找大劉打聽了,那人叫杜鵬,家裏的情況不清楚。”

聽了肖虎的情報,李勝利也不回話,直接記住了杜鵬的名字。

想要摸清杜鵬的底細,憑大劉不成,還得謝公子出麵。

到了地方,杜鵬已經拿著三個紙袋站在了門口,看了肖虎一眼,杜鵬的眼裏也有深深的忌憚。

顯然,昨晚大劉那邊,做了貨賣兩家的雙麵間諜。

“爺們,哪說哪了。

改了名字進了學校,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

咱們這邊隻管給你們辦好了入學的手續,要是自己漏了,或是在學校裏惹事、學業不成,被攆出來,可不管我們的事。

能成,咱們就去分局改名,不成,咱們茲當時交了個朋友,以後有事,來找哥們就成。”

杜鵬了解了肖虎的身份之後,也沒敢離開門口的位置,也怕這位街麵的大混子暴起傷人。

不聽不知道,仔細一打聽,肖虎還不是個俗物,當街傷人好幾次都沒進去,顯然也不是好惹的貨色。

“成,照你說的,這事完了,能爛在肚子裏嗎?

學籍經不經得住查?”

沒有讓肖虎為難,李勝利就接了話,這事打死杜鵬都不會說的,到了夏天,這事說了隻怕危險的不是小舅韓金虎,而是杜鵬這夥人。

“放心,做這些我們比你們謹慎,兒子沒了,那家的父母都去了大三線。

他們單位去的人比較多,新人已經補了上來,就是派人下去排查,多半也不會有結果的。

這事兒成了?”

見做主的李勝利點了頭,杜鵬這才帶著三人奔分局而去。

分局的地頭,杜鵬也很熟悉,雖說遇上點小波折,但小舅改名的事情,很快就辦完了。

遇上的波折,就是那位戶籍員,不怎麽喜歡孫成功這個名字,給出了個主意,改成了孫五洋。

對此,李勝利這邊無所謂,這名字也很好,孫五洋就孫五洋了。

杜鵬那邊更無所謂,直接跨過學校,就給孫五洋做好了戶口本,現在缺的隻是拿照片去學校領個校徽跟學生證了。

“孫五洋,你跟著我走,我帶你去學校,正好今天那邊有個活動,我們單位有車過去。

到了地方,一切聽我的,不要跟人多說話,你們就別跟著了。”

看著改了名字的小舅韓金虎,跟著杜鵬離開,李勝利還是想摸摸這個杜鵬的底兒。

“照片給我,回去讓老二、老三,準備十五包衣服,明天咱們去馬店集。

我回去以後,聯係一下那邊的老支書,你把你們院子附近的傳呼電話號碼給我。”

傳呼電話,就是公用電話,可以打電話也可以接電話。

打市區的電話三分鍾五分錢,自己等著接電話,也是五分錢,雙向收費。

如果讓值守的人接了電話喊你,那就是傳呼電話了,一次另加三分錢,長途打不了,那需要到郵局去打。

現在的傳呼電話,大院裏幾乎每棟樓一部,四合院、大雜院、胡同,相對少一些,但十分鍾路程之內,也差不多能有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