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問道(中)

“媽,弄點黑布給我做個能挎著的兜子吧,照著軍挎的兩個大,帶子給弄結實點。”

拎著報紙包的熏雞、熏兔,看著有些小的發白軍挎,李勝利隻能求助於老娘了。

“等著,前段時間給你爸做了個衣服兜子,你先挎著吧。”

不等李勝利出門,老娘韓金花就喊住了他,拎著一個細麻袋片做的大兜子交到了他的手裏。

這些麻袋片還是李勝利弄回來的,信托商店打包用的,他當包袱皮往家裏背衣服。

看著手裏的斜跨小麻袋,他也知道黑布做的兜子是別想了。

布料、棉花,不僅農村缺,城裏一樣缺。

別說是布料了,就是麻袋片跟勞保用的線手套,都是可以做衣服的。

線手套拆掉,拆出的棉線合股,跟織毛衣一樣織成線衣線褲,也是許多大廠工人的專利。

用麻袋片做大衣、被褥的填充,也是很不錯的保暖措施。

至於用拆麻袋做衣服,李勝利倒是沒聽說過,這玩意兒紮人,不是一般的皮糙肉厚,可穿不了這個。

老娘韓金花,能用麻袋片給改個兜子,已經算是照顧李老爹的臉麵了。

拆衣服做兜子,隻怕會引來老娘的怒罵,見小麻袋跟黑夾襖也算是搭調。

李勝利也沒敢墨跡,將手裏的紙包裝進小麻袋,手一揮帶著小舅韓金虎就出了四合院。

老娘的手藝不錯,斜跨小麻袋的帶子,是用麻袋片包了麻繩做的,有了結實的帶子,斜跨小麻袋能盛不少東西呢。

“勝利,你們院可不怎麽和睦啊。

通縣那邊,不是結了大仇,一般沒有告黑狀的。

讓人知道了,會被打死的。”

出了四合院,見外甥李勝利也不管自己,隻是悶頭趕路,韓金虎就開始沒話找話了。

虧了昨晚喝的是通州老窖,如果喝的是散婁子,隻怕現在還起不來呢。

雖說醉到尿了褲子,但那是迷迷糊糊的時候,不熟悉城裏找錯了旱廁,不賴他身體不成。

老話說家鄉酒不醉家鄉人,這也是真的,昨晚沒少喝,今天起來頭一點也不疼。

“舉報有獎唄!

逮著一個投機倒把的,居委會那邊怎麽不得給個三五塊錢意思意思?

撈著大個的,弄不好一家一月的生活費也就有了。

小舅,你注意著點,院裏人一個個都瞪眼看著呢,別弄些騷事兒出來,讓人遊了街。

現在胡亂撩扯寡婦會被拉去打靶的,城裏不是通縣老家,幾步路就一個派出所,跑都沒地兒跑。”

告誡了小舅一聲,李勝利拿出手表看了下時間,已經五點四十了,一路腿著去董師那邊還不知道得用多長時間呢。

就當是晨練了,怕路遠耽誤時間,李勝利就加快了步子。

“勝利,你還有手表啊?

我就是想找你們院的寡婦了解一下情況,寡婦好交,這年月,給倆錢沒什麽不能說的。

她都那歲數了,還帶仨孩子,我得多想不開啊?

聽說後院那個是資本家的大小姐,家裏趁錢,人也白淨,男人也不著調……”

羨慕的看了一眼李勝利的新手表,韓金虎知道這是大外甥憑自己的本事弄的。

他要是不被人經常敲詐,三四個月也能攢塊手表。

聽著小舅的絮叨,李勝利止住步子回頭盯住了他,這小舅還真是好眼光,一下就瞄上了未來的富婆。

“舅,這些問一次就算了,別再胡亂打聽了,上午我帶你去個地方,咱爺倆先把飯轍解決了。

手表總會有的,媳婦也會有的。”

警告了不安分的小舅別惹事,李勝利也沒多說什麽,他現在都有些二心不定。

沒了小舅的言語牽扯,李勝利的步速慢慢加快,有了這段時間的鍛煉,他的腳力也有了明顯的增長。

不到六點四十,兩人就到了打磨廠,在街上打聽了一下,董師還挺有名氣。

一位熱心的大媽領著李勝利跟韓金虎,就到了一座獨門的小四合院麵前。

依照規矩拍了門環,聽到董師在院裏的回應,李勝利就等在了門外。

隨著‘吱呀’一聲,小院的門被打開,董師看到李勝利明顯愣了一下。

“小李同誌,你跟柳師兄是什麽關係?”

四九城的醫界不大不小,說小,許多醫家一生都不碰麵;說大,在醫院偶遇一個印象深刻的年輕人,可能就是醫家世交的傳承人。

李勝利年紀輕輕,就能救急病於危難,而且心性醇厚,董師對他的印象是極為深刻的。

回家之後,每每想及,都有些丟了東西的錯覺,今日再見,想到近些時候醫界的一些傳聞,他就主動開口問了李勝利的來曆。

因為跟柳氏醫脈有交情,董師知道柳爺收了一個傳承人,也叫做李勝利。

如果真是麵前這位,那自己略帶遺憾的感覺就不是錯覺了,那是錯過了珍寶。

十幾歲的年紀,就敢改良正骨心法,說是醫界神童也不為過。

“暫時口頭約定,做了柳家的傳承人,柳爺把傳承典籍放在了我家。”

被董師擋在門外的李勝利,一聽董師稱呼柳爺為柳師兄,就知道兩家醫脈之間的關係不一般。

他跟柳爺的關係應該瞞不住董師,也就照實說了出來。

聽了李勝利的回答,董師的麵容一肅,先是把中山裝最頂上的扣子係好,又掛上了領鉤,撫了一下衣服,才開口說道:

“您請進,柳師兄之前沒有告知,怠慢了。”

若論傳承之嚴謹,中醫絕對是傳統行業之中的佼佼者。

因為沒有幾個行業,真正出師需要四十歲以後的,而中醫就是這樣。

想要四十歲出師,你首先要拜入師門,經曆過道法十不傳之後,還有各種秘法秘技,非家族男丁不傳,非嫡係子嗣不傳。

作為學徒想要成為一家醫脈的傳承人,李勝利可能是從古至今,過程最簡單的一位。

武行的師承、藝人們的師承,跟中醫比起來都是小巫見大巫,更多的醫家,寧可傳承消散,也不外傳。

能留下幾冊醫書示人,都算醫脈的傳承人開明,許多醫書,都是成書幾代之後,才能出現在世人麵前。

這在醫界不是個例,跟廣布傳承相比,秘之不傳的起碼要占一半以上。

入門隻有一半不到的幾率,還要經過最少十幾二十年的考驗,嚴不嚴格隻有經曆者才知道。

中醫四經,內經、難經、傷寒論、本草經,三千年衍生出來的秘技妙法無數。

可數來數去,真正能用的可是不多,更多的卻是隨著一些傳承散失在曆史長河之中了。

董師的傳承來自四名醫之一的史老,史老雖說不是出自醫脈,但卻開創了醫脈。

想必在這個過程中,柳家出過力,所以董師這邊才稱呼柳爺為柳師兄。

論輩分的話,李勝利自己就被架了起來,按照柳爺的說法,他代爺收徒,董師就要成晚輩了。

長輩問道於晚輩,那還問個嘚啊!

“董師,我連入門都不算,咱們還是不要拘泥這些舊禮了。

今天我冒昧登門,是求教問道來的,您這麽一弄,我就不好進門了……”

問道於人,姿態放低是基本要求,李勝利如果擺出柳爺口中的輩分,以勢壓人,讓董師磕一個,或許也能得償所願。

但之後的問道就不要張口了,開口,董師這邊多半也是推脫。

憑著輩大上門問道,這跟奪傳承就差不多了。

“也好,小李同誌,那就請進。”

董師是個尊師重道的,在不知李勝利底細的前提下,他連稱呼都是很謹慎的。

“董師,這次來我是遇到了一些問題,想要求教於您。

您也知道柳家傳承的狀況,最近在鄉下行醫,順手逮了兔子、野雞,您嚐嚐……”

看著李勝利遞來的熏雞、熏兔,董師也沒有推脫,隻是雙手接住,放在了小院裏的石桌上。

“進屋咱們詳談。”

李勝利上門問道,不管問的是什麽,憑著世交的關係,董師都要盡力解惑的。

大冬天的也不能讓人在院裏說話,這是基本的禮道。

“董師,我就不進屋添亂了。

昨晚在陸軍總院,我跟嫂子張英談了一下,發現她的病根源於肝氣鬱結。

我藥理不精,但辨症有幾分心得,所以想問一下董師,我嫂子張英的治療過程之中,是否該輔以疏肝類的藥劑?”

聽李勝利說完,董師雙眉一展,臉上就掛了笑意。

“天佑柳家,柳師兄一生不羈,算是為柳家找了一個極好的傳承人。

小李同誌,你不來我也要去的,待張英麵上黃斑調和,先進逍遙丸跟保和丸,可以導滯和胃,過午時之後服用。

壯氣湯也要跟進,待麵上淡黃微光,再改逍遙丸加參苓白術丸,這些藥同仁堂有售。

這個時候,就可以停用壯氣湯了,也可以出院了。

待臉色不黃,就可以補血了。”

李勝利的內科基礎不牢,董師看的一清二楚,所以講課的時候,就不涉及細微的辨脈辨症藥理。

沒基礎,說這些他也聽不懂,董師隻是想著在大方向上一說,引導李勝利按部就班的看看療程。

熟悉了療程脈絡,以後入門就簡單一些。

沒想到,療程剛剛開始,他就找到了病根,中醫辨脈用藥是基礎,但辨症是關鍵。

像柳師兄一樣,一生也學不會辨脈的,隻是個例,也或許是當年的柳師兄跟家裏起了桎梏,存了心結,才在辨脈這樣的基礎上蹉跎半生。

隻要會辨症就可以治病,藥理不明,可以跟他說的一樣,用現成的丸散。

這樣雖說不如辨脈、辨症之後、立方開藥來的精準,但無非多耗時而已。

董師用逍遙丸、保和丸的說法,讓李勝利眼前一亮,用中成藥治病,是他跟柳爺說的路子之一。

李勝利想的中成藥,就是有藥方做支撐的中成藥,藥方中的君臣佐使不變。

而不是那種中藥提取物的混合藥,做提取物的混合藥,也不是不成,但要弄清了藥性,卻是一個很龐大的係統性工程。

有方可依的中成藥是條捷徑,不能成為醫藥資本,想玩大規模的提取物合成藥,也是跟開玩笑差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