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十頁傳法(中)

送走了臉上帶著煙火氣的趙三妮主任,李勝利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

這下好了,有人去背一證兩院的黑鍋,到時候就是有人要追查,李勝利大可以一推六二五,當做一個受害者。

“勝利,居委會的都是油子,別太刁難她們,差不多就成。

你看我是不是送隻兔子給趙三妮?”

見李勝利對著趙三妮的身影發笑,韓金花以為兒子要報複居委會的,所以就出言提醒了一下。

“當然得送,悄默聲的去,別讓人給瞧見了。

我估摸她還會來,媽,您準備好了,讓她自己拿回去最好。

我再去寫點東西了……”

給了老媽提點,李勝利也不摟著了,既然沒人懷疑他的早熟,摟著,一點作用也沒有。

“別累著了,晚上你爸的工友還來,不成你就睡一覺。”

老媽韓金花的話,等於沒說,現在李勝利根本沒工夫睡覺。

托著柳爺的名字,將正骨八法送給了李懷德,這事的主家兒,還不知道消息呢。

李勝利需要寫的還是正骨八法,拿出李懷德給的老式花杆金筆,李勝利落筆之後,卻沒有墨跡。

打開一看,裏麵連滴墨水都沒有,完全是李副廠長身上的擺設。

想了想之後,他也就清楚不帶墨水的原因了,這玩意兒得常年插在兜裏,萬一漏了,多少還是有些尷尬的。

一般能插的起鋼筆的貨色,這筆多半都是裝飾品,真正實用的鋼筆,可能是揣在側兜裏。

依舊是鉛筆廢本,李勝利憑著印象將自己的正骨八法寫在上麵。

大體檢查了一下,跟上一份大差不差之後,才揣進了兜裏。

跟老媽韓金花打了招呼之後,李勝利才溜達著去了芝麻胡同。

依舊是敲門環叫門,聽到鈴聲進院,柳爺正在院裏繞樁,看他輕快的腳步,腿上的傷這是好的差不多了。

“小子等等我,多少年不練了,步法有些生疏了。

昨晚睡的前胸後背發涼,這是老家們想我了,但有了你,柳爺還不能早早的去見老家兒,能挨一天是一天。”

與肖家的兄弟姐妹練功不開口不同,繞樁的柳爺跟個話癆一樣,一邊走著一邊說著,倒是一點沒有氣喘。

“多半是乍一回來不適應了,就瞅您老這氣口,再活個二三十年沒問題的。”

李勝利說這話,倒不是恭維柳爺,與窪裏的海爺相比,柳爺的氣息要好的多。

這多半跟他一生不事勞作有關,又是醫家傳人,雖說不怎麽會診脈,但養生的手藝應該是不少的。

“要不說您是小爺呢!

這話說的,讓人腔子裏泛著暖意。

啥事兒,我繞樁幾十年了,不耽誤說話。”

不說三十年,能再活二十年,柳爺就覺得大賺了。

以李勝利的天資,不要二十年,十五六年應該就能出師,如果途中有名師指點,一半的時間就夠。

雖說挨不到李勝利成名成家,但柳爺覺得自己應該能看到自家傳承人藝成的那一天。

對於醫家而言,藝成隻是開始,接下來的成名成家,可謂是凶險遍布的。

想要成名,最簡單的辦法就是治平大疫,大疫,可不是能開玩笑的東西。

古往今來,多少醫家傳人不等平複大疫,自己就倒在了前頭?

這是數不勝數的,一家醫派,全撂在了大疫裏,也不是什麽奇聞軼事。

不成大家就成黃土。

醫家的成名之路,跟將軍不同,將軍成名踩的是人家的枯骨,醫家是踩著自己的墳塋在成名成家的路上奔走。

“之前不是說了正骨八法的事兒嗎?

冊子我寫好了,您給瞅瞅……”

李勝利說完,柳爺就頓住了步子,轉頭惡狠狠的盯著李勝利,罵道:

“艸!

我說老家怎麽不朝不晌的來找我,原來根子出在了你孫子的身上。

爺,您可摟著點吧!

昨晚我爹、我爺、我幾個同門叔伯,可都圍著床看著我呢!

這就跟我當年被家裏人,堵在八大胡同一個鳥樣。

小爺,咱不看成吧?

直接燒給他們就好,您老行行好,我都這歲數了,哪曾想過,還有見著我爺的一天?”

見柳爺的反應有些激烈,李勝利也不猶豫,直接拿出了兜裏的廢本子。

“柳爺,已經遞給軋鋼廠的副廠長一份了,您瞧我寫的這開篇成不成?”

柳爺都六十多了,憑嘴說服他可不容易,直接給他,就怕這老貨真會燒給祖宗的。

李勝利點了一下軋鋼廠,才將手裏的廢本子遞給了柳爺,有了李懷德撐著,他不看也得看了。

“謔……

你這是不拿柳爺當人了,今晚老家再來,我讓他們去找你。

嘖……

這開篇不錯,苟苟丟丟的,還知道藏著掖著。

嗯,是正骨八法,這精煉度不錯啊?

小子,我大概知道了,您這是領人入門不帶後續,老家們覺得你藏活兒了。

再在後麵加上醫宗金鑒裏的正骨心法,應該是個路子。

別說別的了,正好是下午了,我先謄寫一遍,燒給老家看看再說。

我都這歲數了,可經不起我爺給我托夢。”

李勝利跟著柳爺進屋,見他從裏屋拿出一摞黃竹紙,還有一個銅色的小罐子。

打開之後,裏麵是細細的水飛朱砂,看著柳爺用一個小碟子在調朱砂,李勝利有些疑惑的問道:

“柳爺,朱砂辟邪,用朱砂給老家送信兒,是不是有些不敬啊?”

正在調朱砂墨的柳爺,聽了李勝利的提醒,肩頭一抖,轉頭說道:

“無礙,這是中藥水飛朱砂,老家們喜歡著呢!”

聽著這扯淡說法,李勝利也不想幹涉柳爺,這無非是個寄托,用什麽東西無所謂的。

花了半個小時,看柳爺謄寫完畢之後,焚了黃竹紙,又在沒有什麽供奉的條案上放了香爐,點了三支清香。

念念叨叨的做完法事,柳爺臉上的表情明顯輕鬆了不少。

李勝利說的不錯,許多事隻是個念想而已,自家傳承人精煉的正骨八法,實在是不錯。

有了這個足以告慰祖宗了,柳爺做夢,之前多半還是因為擔憂,擔憂李勝利寫出的是害人的手法。

現在看來,自家的傳承人在骨傷一科,已經算是登堂入室,坐的四平八穩了。

敢精煉醫宗金鑒裏麵的正骨八法,報國寺的接骨梁,隻怕也沒這個本事。

“小爺,您托我的名字,這傳法之恩,我老頭就生受了?”

傳法,無論在任何時候,都是值得尊重的,李勝利算是自家的傳承人,但貪天之功,柳爺多少還是有些膽怯的。

不怕別人,就怕老家不忿繼而托夢,萬一帶走了他,可就冤枉了。

“柳爺,這事兒正要跟您解釋呢!

你上次說了風色不對,我也怕出事兒,就托了您的名字。

無非您都六十多了,年輕的時候,還夜夜宿在八大胡同。

我是後輩,還沒娶媳婦呢!

這事兒就讓您代勞了,萬一有人清算您,咱爺倆現在把話說明白,您也不會找我托夢不是?”

聽李勝利說的喪氣,柳爺卻麵色一正,把他的玩笑話撇在了一邊,這事倒是值得斟酌了。

“勝利,我這老眼昏花的看不懂官麵上的事情,你跟那謝公子別苗頭,是不是看出了什麽?

清算我老頭子,我還真不怕,雖說柳爺眠宿不得八大胡同了,但年輕時學的手藝可沒全忘。

不怕死的就來!”

柳爺的問題,也是李勝利需要給他解釋的,這一屋的傳承,即便是學不了,他也不允許被付之一炬。

或是送去造紙廠被打成紙漿,為保護柳家這一門的傳承,救死扶傷的李勝利,也不介意送走幾個人。

與中醫相比,想要毀壞傳承的,李勝利完全可以不把他們當人。

這事兒也不用自己出手,肖虎就很不錯,借機消消他的戾氣,也算是做了一把心理醫生。

這麽想的話,肖長弓那邊也不是不能試一下,至於說藥方子,誰讓他們想著毀傳承的。

“柳爺,咱們這些典籍、手藝,總歸是老物件了,從民國開始就有人不待見。

團結中醫,差點就把中醫團結成了西醫,醫家眾多,總會良莠不齊的。

有事沒事,這裏有中醫一脈的一家傳承,這是先輩們的心血結晶。

讓幾個不肖子孫毀了,咱們可就要愧對祖宗,愧對後人嘍……

他們不怕死,咱們也不怕死,但我怕丟了傳承,許多事咱們爺倆要做在前頭。

人死不死,傳承都要在!”

李勝利這個傳承人的話,柳爺愛聽,這才是一家醫脈的傳承人,傳承大過天,要的就是這個態度。

“勝利,那幾個徒子徒孫看來是留不得了,找機會下劑猛藥,讓他們去老家那邊再學學心性也好。”

醫家傳承,心性是第一關,過不了心性這關,任你材質逆天,也不是醫家傳人。

柳爺出身醫家,年輕的時候,還能夜夜眠宿八大胡同,好人就跟他沒什麽關係。

在窪裏,李勝利也可以看的出這一點,趙彩霞那樣的,在柳爺眼裏,也就是夜壺般的物件。

柳爺蠱惑肖鳳的事,李勝利還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沒辦法。

這老貨就這人性,不去主動害人,已經算是收斂了。

現在談及傳承的接續,柳爺的人性也就真正顯露了出來,別看對李勝利他是一口一個小爺。

宰起傳承後人來,也是眼都不眨的。

中醫要辨藥,是藥三分毒,別說是毒藥了,就是人參也能害人的。

讓一個中醫,出一劑害人性命的藥劑,不要太簡單,依著脈象反著用藥,吃藥的不死也得半廢。

“柳爺,咱們是中醫的傳承者,施藥不準可以傷命,這是無法避免的,但絕對不能主動的用藥害人。

這與傳承相悖,救死扶傷,才是醫者仁心。

那些人如果實在想亂了傳承,還是埋了吧!”

柳爺對傳承有偏執,李勝利也是一樣。

害人不能用中醫的手段,不然就是對傳承的不敬。

真有人要斷傳承,玩命,李勝利也可以,但不能用中藥害人。

“這話說的在理,用老鼠藥吧!

活埋,出力太多,會鬧出動靜的。”

柳爺這話,就比較在理了,老鼠藥不是中藥,與傳承無關,倒是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