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終是閑雲不自由

“這下真寄了。”

幽暗腐臭的房間內,有一身穿囚服的麵白男子就縮在角落,無聊的掰折草根。

男子抬眸看向周遭,不知何材質的青石壘砌的牆壁,一個比拳頭大不了多少的方塊窗戶,他就坐在破爛的草席上,百無聊賴,有些意誌消沉。

男子除了陳觀之外也不會有其他人了。

此刻的他是真有點懵,畢竟他是真沒想到林棠要殺他。

換個服眾的方式也行啊,比如說流放、充軍、雜役……都行啊,至少還能活著,還有翻盤的希望。

可眼下直接打入天牢,陳觀心裏哇涼哇涼的。

但也不至於就對林棠心生恨意,畢竟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任何人,他自然也是知曉林棠的為難,眼下的處理方法也確實挑不出任何毛病。

就是心裏還是或多或少有些失望吧。

但是他還沒想到,最終黎梨那個瘋女人竟然還會為他求情,就是沒能改變結局就是了,李青逸倒是始終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

更沒想到,剛來此世十來天,就遇到了數次足以致命的險境,而這一次更是板上釘釘的死局,無以挽回。

“雞?”心間響起桃枝疑惑的聲音。

陳觀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桃枝根本不懂他的梗,於是解釋道:“就是死定了的意思。”

“沒事兒!不是還有我嘛,到時候我給你造個幻境,假死一次,咱們天涯何處去不得?”桃枝的聲音顯得很豪邁。

陳觀已經能想象到一隻小狐狸雙足離地拍著胸脯大包大攬的滑稽模樣,不由失笑。

“你笑什麽?不相信本小姐?”桃枝慍道。

“那你知道肅清衙是什麽地方嗎?”陳觀收斂起笑容,正色道。

“什麽地方?”桃枝極為捧場的接過話茬。

“天地共證,妖邪皆退,肅清天道綱常,維係人倫正道。”陳觀低聲道:“你這種等級的小妖,一旦在肅清衙冒頭,都不用林棠出手,瞬間便會被浩然正氣絞殺,絕無半分生機。”

“啊?”桃枝很顯然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些訝然,“那豈不是意味著必死無疑了。”

“是啊是啊。”陳觀笑嘻嘻,似乎明日天亮時死的不是他一樣。

粉紅光芒閃爍間,小狐狸那嬌小的身軀已經趴在了陳觀膝蓋上,粉紅色的眉毛皺在一起顯得憨態可掬。

她伸出爪子勾了勾陳觀的衣角,強顏歡笑道:“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嗎?”

“有啊。”

“那你快說啊!”小狐狸眉毛又挑起。

陳觀抱著後腦勺就往後一靠,漫不經心道:“等死唄。”

“你不是說黃泉路上有你,咱兩剛好作伴,誰也不孤單,不好嗎?”陳觀打趣道。

小狐狸的耳朵瞬間就蔫了,無精打采的,下顎抵在陳觀膝蓋上,悶悶道:“好死不如賴活著,若是能活,誰想死啊?”

“確實如此,但事實如此,我別無他法,除非……”

“除非什麽?”

陳觀伸手揉了揉小狐狸毛茸茸的腦袋,歎道:“除非我是當世武神,幹架直接暴揍林棠,這樣一來天高海闊,我們何處去不得?”

小狐狸翻了個白眼,不去理會陳觀。

沉默片刻後,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沉寂,陳觀又是開口調笑道:“反正都快死了,你再化形讓我看看唄。”

小狐狸瞪了一眼不懷好意的陳觀,鄙夷道:“太髒了周圍。”

陳觀瞥了一眼麵前一閃而逝的傑瑞,也是深以為然。

讓愛幹淨的小粉在此確實是委屈了。

“我一直很好奇,你化形時的衣服是哪來的?現在你也沒穿衣服啊。”陳觀思維極為跳脫,絲毫沒有一個死囚該有的覺悟。

“滾啊,我在思考,你別跟我說這種廢話。”

“說說唄,一句話的功夫,更何況你再怎麽想也是徒勞。”

“那是妖力所化。”桃枝實在不堪其擾,沒好氣道。

“那是不是意味著,我有朝一日境界比你高了就能看破你的衣服?”

“不是,除非你修成道家天眼。”桃枝實在不知道麵前這個登徒子在想些什麽。

“那算了,還是不看了。”

“抱歉啊,讓你跟我受苦了,還沒享幾天福,又要死了。”陳觀沉默了一會突然真誠道。

“算了算了,認命了。”桃枝躍到陳觀肩頭,依舊有些悶悶不樂。

“你走吧。”陳觀閉上眼睛,突然開口道。

“去哪?”桃枝一時沒反應過來。

“想去哪就去哪,天地之大,何處無你容身之所?回隱世天林找阿娘,去北境看雪,去東域看海,去西邊看山,隨你心意,權當為我看了。”

桃枝躍下陳觀肩頭,揚起頭,看著闔上眼簾休憩的陳觀,她忽然聽到體內有什麽東西被斬斷了,這聲音清脆,如聞仙樂,令她如釋重負,但她卻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你解開了?”她仍是半信半疑,無關信任與否,隻是想要確定,不知是出於何種心理的確定。

“是啊,我不是說過了嗎,生死之際,還你自由,現在,你自由了。”陳觀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反倒是一臉輕鬆。

“這天牢憑借你神秘的本命神通,想逃出去應該不難。”

“那你呢?”

“問這種蠢話,死唄,林棠若對我沒有殺意,是絕不可能說出在肅清衙斬立決這種話的,以下犯上,殺了直屬上級,誰也救不了我。”陳觀攤手,無奈道。

桃枝看著陳觀,沉默,長久的沉默,而陳觀始終閉著雙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桃枝終是轉身,化作一縷粉光,消失在了狹小的牢房之中。

“人生自古誰無死,終是閑雲不自由。”

陳觀喃喃自語,掀開眼簾看向房頂那口小窗,月光隱隱透灑而下,在枯草堆中倒映出三道欄杆陰影。

陳觀莫名想到前世一個爭議極大的問題,為見義勇為而行惡者,究竟是否為惡?

現在或許對他來說,已經有了答案。

忽然,陳觀凝眸,草堆的陰影上,多了一個狐狸,她翹著耳朵,似是在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