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風雲暗起

呂家老爺子低頭看著無心,小小蠶眉微蹙,稚嫩眼神分外認真。早慧神傷,八九歲的無心,卻有不符年齡的深沉心思。

告訴無心大秦帝朝十二都天門陣的隱秘,也不知是好是壞,但終究是要將無心與這個大陣的氣運相連。現在讓無心多知道幾分,多一分心安,未來便多一分在大秦帝朝的活命機會。

“神話故事裏記載,上古封神之後再無人王。而今人間俗世眾多的皇朝中並無任何帝朝,都是在山上宗門的鎮壓之下。即使是大秦帝朝,之前的數百年時間裏,也不過是王朝、皇朝。

後來大秦曆經六世餘烈,才在這一代的君王手中,開創了帝朝。這位帝王,就是那個時常來我們家裏的那個趙政,跟隨你父親學習過一段時間,跟你也相熟。

今後你和趙政難免打交道,你自己心中有個準備。”

無心記得,在小時候,有一個少年是呂府的常客。隻是後來,少年便很少來了,也不再向父親討教學問,也不再逗自己玩,也很少向祖父行禮問候。

不過每逢節日,各種宮內物品倒是送來了不少。

原來,少年趙政就是這個鹹陽城站的最高的人,就是那些百姓所說的祖龍皇帝陛下,嬴政。

無心知道,祖父口中所說的“打交道”,並非尋常親友之間的交情往來,恐怕涉及事情頗多。

“大秦帝朝的國運正盛,趙政並不滿足,還想要這個帝朝,能夠千秋萬世,舉國飛升。不過,你父親襄助他十幾年,現在應該止步於此,不能隨他做那舉國飛升瘋狂的事情。

你父親作為丞相,這些年很難,但也是該到了放手的時刻,特別是鹹陽城內有了一些“仲父主國”的傳言,更是禍根深種。

如果當下,或者未來一日,到了我們呂家該舍棄丞相之位時,你要勸你父親放下,你們要盡快離開鹹陽城,走出大秦疆域。”

絮絮叨叨的聲音敲擊在無心的心海,這些沉重的話題,不該是往日灑脫不羈、微笑如春風的祖父該有的語氣。

既然要打交道,又要盡快走出大秦疆域,怎麽說,都是相悖的,其中的恩怨糾葛,恐怕是隻有武道第一境修為的無心難以承受的。

無心停下走馬樁,拖遝半步,又疾走兩步,腳尖衝著一個小石子踢了過去,小石子蹦蹦跳跳了七八丈,便靜靜停了下來。

呂培文也是為了無心好,為了根治無心體內邪氣,幫無心開啟修真之途,當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將無心與大秦帝朝鎮國陣法十二都天門陣,氣運相連。

但趙政,也就是嬴政,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分割大秦氣運。隻能以自己為交換,交換一半氣運給無心。

嬴政是帝王,分得清利弊得失,隻要自己在大秦帝朝一天,大秦便一日受自己壓製。畢竟自己掌握著大秦的陣法命脈,又是第九境高手,嬴政怎能放心自己一直坐鎮鹹陽城。

不過自己為無心換取氣運之後,恐怕無人能阻止嬴政對無心出手,出手搶奪那一半氣運,隻能讓無心和他父母一起,盡快離開鹹陽城。

呂家老爺子喉間滾動一下,輕輕吐出藏在心底許久的一些話:

“你呢,還小,要去多看看,多走走。不要學著你父親的樣子,市儈逐利,戀棧權位。你是少年人,更不該是老氣橫秋的樣子。今後呢,你要多讀書,也要多去外麵看看,去大秦土地上去看看,去大秦之外看看。

看看大秦之外,那些支離破碎人間皇朝,起伏萬裏的山河,去看看綿延千裏、氣勢雄渾的邊關長城,還有雪山落金的邊境風光,還有孤煙直上的蒼莽戈壁。”

呂培文很輕很輕地揉了揉無心乖巧小腦袋,發現無心已經悄然長高了很多。

此刻,秋風柔柔弱弱。

“以前希望你多讀書,安穩度過這一生,可是你是少年郎啊,應該多去看看。

過段時間,就走吧。出了這個鹹陽城,去哪裏都行。”

百年大小枯榮事,過眼渾如一夢中。

數千年的時間,老爺子活得很久了……

在山上修真中,第九境第一劫和最後一劫,紅塵劫和問心劫,最難渡過。

作為儒門儒首資質最好的弟子,呂培文曾經半步踏入第十境,可惜問心劫難過,加上這道分身混跡人間千年,紅塵劫和問心劫同時加身,所以才跌境不止。

山上修真無情,如果是未曾跌境的呂培文,怎能如此和氣對著無心說話,即使無心是自己孫子,但無心體內的先天邪氣會危害整個人間。

無心聽著許久不曾聽到的絮叨,點頭如啄米,一聲聲隨口應著,毫未注意到身旁祖父的複雜神色。

隻是無心心中最深處的想法,誰也不知道。

即使親近之人,心中也要有一分界限。

不是不夠親近,而是怕互相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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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閣前,往日熱鬧非凡的街市,今日反倒是格外冷清。

正值昏晚時刻,再過一些時分,便是華燈初上,正是萬家灶間煙火飄香時刻。

天涯閣香飄數裏的珍稀菜肴,和千金難買的長安酒,會吸引來無數饕餮食客。

天涯閣的餐食酒水,冠絕半個鹹陽城,至於另外半個,自然是鹹陽宮。

天涯閣的長安酒難得,鹹陽宮的南燭酒珍貴。

隻是鹹陽宮中美食,隻有那些紫紅衣袍的為官者可以嚐到,尋常百姓吃慣了糙米黍穀,哪能見到天涯閣的金米玉湯,隻有商賈權貴之流,才有財力到天涯閣。

不過,奇怪的是,往日極其熱鬧的天涯閣前,今日分外冷清。

不時有穿金戴玉的食客,想要強行入閣,都被閣外駐守的佩刀之人一一攔下。

餘暉落盡暮晚霞,閣樓簾籠縫隙之間的微光,映著飛蠅難駐足的朱紅地板上,光暈散開,酒櫃陳年老酒上的留香符更加靈動明顯。

尋常酒肆,唯恐酒香穿不過深巷,尋常酒水,也不值這一道留香符。

天涯閣的長安酒,金貴之處,遠超留香符,所以才用留香符鎮壓酒香。

有了留香符鎮壓酒香,長安酒反倒是越留越香,越來越珍貴。更是在邊關烽火狼煙處,一壇長安酒能換一顆敵方偏將頭顱。

一個中年男子揮手掀起簾籠,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天涯閣堂門前的夕陽餘暉。

掌櫃在枯燥等待中,醞釀了一下午的昏沉睡意,頃刻間消失。

天涯閣前,青黑綢布的馬車靜靜停著,半截馬鞭搭在車轅上。

“這位大人,是否應約而來?”

中年漢子並不搭理跑堂夥計的問詢,伸手遞出一塊符印酒牌。

眼尖的跑堂認得這珍貴的符印酒牌,此酒牌可以帶走從不外帶、隻能堂食的天涯閣酒水餐食。這種樣式的酒牌,隻有大門大戶的權貴才有。

跑堂快速接過,跑去遞給了掌櫃,又上前對入門貴客連連賠著失禮。

這一日無客上門,唯獨此人可以走進大堂,看來樓上貴客等待便是此人。

想到此處,掌櫃絲毫不敢怠慢,小跑繞過櫃台上前問候。

“客官原來是取酒,長安酒是我們天涯閣獨有美酒。隻是現在僅存的長安酒並不夠,您的符牌可領取百壇,隻是今日樓上貴客要了幾十壇,餘下的僅有十壇左右。”

掌櫃看著符印酒牌上篆刻的符印留痕,一把扯過跑堂,上前躬身詢問中年漢子。

中年漢子並不想多說話,掌櫃也是摸不準來客意圖,隻當是肚中酒鬼作祟的老酒鬼。

“那就十壇,現在拿走。”

中年漢子渾身酒氣未散盡,斜眼打量了一樓大堂。

數座酒桌均勻四散分布大堂之內,四周腰杆筆直而立的數位刀客護衛,一色的官刀宮衛裝扮,腰杆挺直坐在酒桌前,看到中年漢子入門,齊聲站起,又被一位首領模樣的人揮手摁下。

中年漢子眼神散漫,手中打開一壇櫃上老酒,酒水不斷灌入舌喉,斜倚在廳堂櫃台前,毫不在意四周凶狠眼神。

眼見長安酒被後麵幾位跑堂夥計搬了出來,揮袖間,隨手收了一丈之外的十壇酒,入了尺玉之內。

這一手,讓四周緊張氣氛更加緊張,隻是那些間客諜子之流充當的刀客護衛,再也不敢直視。

“無心不來了,老爺子讓我帶一句話,恭賀李長吏升官。再傳老爺子一句話:今後便不再相見。”

中年漢子望著寂靜二樓的樓梯處,大聲遞了兩句話,之後轉身,欲往天涯閣外走去。

“哼,哪裏不知規矩的武蠻子。”

言罷,一樓大堂內,一位刀客抽刀衝了過來,一道細小刀光,直衝中年漢子沾滿酒漬的前胸而來。

隻是不等他的刀尖碰到中年漢子,一道寒光,自二樓樓梯轉角瞬息而至,貫穿短刀間客身軀。

那名間客護衛的三魂,頃刻間便去了地府幽冥。

有人搶在中年漢子之前出手。

中年漢子毫不在意,眼神打量著二樓樓梯轉角處。

一襲黑色緊身袍服的青年,悄然出現,以當關之勢橫亙在樓梯口,一柄直刀插在一樓大堂的溫熱屍首上。

青年刀客緩步下樓,提刀拭血回鞘。

直刀不多見,而且還是靈器,在這俗世人間的大秦帝朝的江湖上,更少見。

隻是大秦帝朝的武道江湖上,有名氣的年輕高手,隻有武道第四境煉骨境的刀手江南。

據說,江南曾刀斬第五境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