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苦命人

浩然天下的冬風吹遍了整個大陸,沒有放過世間一個角落。

五年前,李長生曾大病一場,那一夜,父親為了救他再也沒回來過,其後兩年,母親也患病離世,撒下這對可憐兄妹離去。

為了活下去,年僅十歲的他,好不容易求得了一份洗碗打雜的活,每天靠著撿拾一些剩菜剩飯活著。

寒冬臘月風雪寒,不顧滿是凍瘡的雙手,趁著水溫還熱,李長生正加緊把今天的碗筷洗完。

“長生啊,弄好就快進屋暖暖手。”

老板娘金夫人,為人和善,正在前堂櫃台打包著一些東西,對著後院的李長生這麽說道。

聞聲,李長生回道:“叔娘,我弄好就來。”

他所在的店家是溪西鎮有名的風餐酒家,李老板名為李今朝,是溪西鎮人人稱道的良心老板,扯血緣關係算是他一個叔叔。

他母親還是這位老板出錢葬下的。

今天正值過年,小鎮早已經燈火闌珊,熱鬧得很。

李今朝在招呼完最後一幫客人,遂來到後院,叫停了李長生。

“長生啊,今日過年,就別撿哪些剩菜剩飯,叔叔叫你叔娘打包了一些飯菜,拿回去同延年過個好年。”

說話間,李今朝把準備好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看著這個懂事的孩子,心裏五味雜陳。

隻見一旁的金夫人給他使了一個眼色,李今朝有些為難的開口再道:

“你也知道這年頭日子不好過,李叔我給你十慣小錢,算是叔叔對不住你了!”

說罷,李今朝將手中的錢袋交給了李長生,他不敢看這個孩子的眼神。

懂事的李長生知道李老板的意思,這是要讓自己走的意思,想著這幾年李老板對自己的幫襯,他也不怨。

眼下年關,大周王朝正在進行一統兼並的戰爭,戰火隨時會燒過來。

而他們所在的南翁本就是小國,國律本來就嚴苛,要是給人知道李今朝使用童工,那後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接過東西,李長生跪地向李老板夫婦行了叩拜之禮,言道:“謝謝叔叔的救濟之恩。”

李老板夫妻見狀,心裏也是一顫,奈何他們也有身不由己的理由。

金夫人看著他那雙滿是凍瘡的小手,一把將其緊緊的抱住,言道:“你要理解叔娘的苦處。”

李長生不語,但眼裏已經掛滿淚水,臨別到門口,他又回頭向李老板夫婦磕了三個響頭,隨後抹淚離去。

待他走後,金夫人同樣抹淚說道:“哎,苦命孩子,叔娘也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一旁的李老板也是惋惜道:“夫人,俺也是沒有辦法啊,俺也不想他走的,可是他們要報官,我總不能為了他搭上你和司思的未來吧!”

金夫人理解夫君的做法,時下年景,朝廷為了備戰,哪些當官的新增了各種賦稅,就是地主老爺家的日子都很難過。

更何況他們這些做小生意的人,這其中的風險並不是他們能承擔的。

……

風雪夜裏,李長生唯一的冬衣是父親留下的大披風,懷裏緊抱李叔給的菜,隻為到家給李延年一口熱飯吃。

回到那座無人問津的小破院,李延年早已經把碳火燒起,那滿是補丁的窗戶是李長生的傑作,雖然醜,但也能遮風避寒。

隻聽一聲嬌滴聲:“哥哥回來了。”

穿著厚棉襖的李延年,興奮的邁著小短腿跑出去門口迎接李長生。

當看著他那雙又開裂的手,小李延年不免心疼的抹淚說道:

“哥哥,你的手。”

李長生很是溫柔的摸了摸李延年的腦袋,言道:

“年年如此,別管它。”

勉笑道:

“走回去,外邊風大雪冷,小心著涼。”

“哥哥就知道關心我,你也關心關心自己吧。”

這句話可讓李長生心裏一暖,那點傷又算得上什麽呢?

隨後拉著小延年走回屋裏。

“哥哥你就在這裏烤火暖手,我去給你拿藥去。”

“都說了不礙事,趕緊去拿碗筷,不然菜都涼了還怎麽吃。”

聞言,小延年含著淚水,拿出了家裏僅剩的幾個破瓷碗,擺好碗筷,李長生就把燒雞和十個大饅頭拿了出來。

“哥哥,這是哪來的?”

李長生假笑道:

“李叔見我勤懇,專門送給咱的過年菜,還給了我十串小錢,明日上街哥給你買新鞋去。”

說罷,李長生掰下一個雞腿給她送嘴裏,並叮囑道:

“快趁熱吃,可香了。”

看著妹妹開心的樣子,李長生眼裏有種不舍的神態。

因為明天就是仙緣會,屆時會有仙教宗門的仙師前來收徒。

他清楚的記得那個老道士的話,李延年靈根很好,而七歲也正是他們收徒的最低門檻。

新年的鍾聲準時響起,“嘣嘣嘣”的煙花聲隨之而來。

聞聲,李長生急忙拉著小延年爬上閣樓,他想帶李延年去看那璀璨的煙花。

可是冰霜實在厲害,把這天窗凍得老緊了,好一陣敲打之後才稍微鬆動。

這可把小延年急得大喊:“哥哥,你快點兒,延年想看煙花。”

可勁一頂,終於打開了,可積雪太厚,李長生急忙用手臂插入縫隙中去,卻是一聲脆響進入他的腦海。

強忍劇痛,李長生用頭使勁抖了幾下,終於頂開天窗,隨後蹲身將小延年舉上去,自己隨後跟上。

登上屋簷後,小延年在璀璨的煙花飛雪裏細說著一些美好的話語,漸漸的依偎在李長生的懷裏睡著了。

翌日初一,李長生一早就叫醒李延年,沒等李延年緩過神來,慌亂收拾一陣就往集鎮的廣場趕去。

“讓一讓,讓一讓。”

李長生的聲音淹沒在吵鬧的雜聲中,好在兄妹兩各個子小,幾經折騰,終於擠進了最前邊。

前方,已經有三位氣度不凡的仙師正在有序的給一群孩子測試靈根。

隨後,李長生拉著李延年也排進了隊伍裏去。

直到晌午,百來個孩童已經測試完了大半,也就隻有四個勉強能修行的,這可愁壞了那三位仙師。

負責執筆記錄的仙師哀歎道:

“哎!果真一方水土一方人,此間山脈,難出一位上等靈根!”

然,就在他抱怨時,隻見那測試靈根的法具上,赫然亮起了八道紋路。

執筆仙師見狀,急忙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有看錯,臉上愁容瞬間消失,大笑著提筆記錄。

“八道紋,天靈根一位,姓名?”

此時,不明所以的李延年看著李長生,想要得到解釋。

隻見李長生高興地說道:“李延年。”

聞聲,那名仙師極為不喜的看著李長生。

說道:“我問你了嗎?”

李長生當即收起了自己的笑臉,生怕下一秒被殺了,畢竟仙師殺人朝廷也管不上。

圍觀的哪些小鎮居民,滿是嫉妒的樣子,不少人嘴裏都覺得這對兄妹走大運了。

倒是小李延年聽那仙師不爽的語氣後,就大聲說道:“他是我哥哥。”

執筆仙師聽來,此人是他哥哥,當即收回了他那嚴肅的表情,心裏開始盤算著什麽小九九。

停頓半息,他繼續問:“年齡?”

“七歲。”

“父母可在。”

“父母不在了。”

“不在更好,這凡塵因果好斷。”

“過來,到你了。”

李長生一愣,指了指自己。

執筆仙師言道:“不是你是誰,趕緊的。”

接著李長生就把手放在了那靈根器上,三位仙師此時都希望再來一個八品靈根之人,那樣的話,此番回去他們可就名聲鵲起了!

李長生同樣希望那個老道說的話不靈,卻是那法具上,一道銘文都沒亮起。

幾位仙師見狀,心中所想落空,皆是無奈的搖頭,其中一位言道:

“無靈根者難見,命格還有缺,終是個短命的苦難人。”

誠如他們所述,浩然世界是個人基本都有靈根,而對於修行而言,門檻是三品及以上靈根者。

三品以下也能修行,但不會有什麽造詣,所以大多數的凡靈根者另辟蹊徑,選擇了煉氣習武,俗稱武夫。

一生無病無災,倒也能活個一百二三。

而沒有靈根的人同六品靈根以上的人一樣少,這類人在浩然天下是**裸的苦命凡人,一生隻會磨難重重,最後活個三五十載光景就會死去。

麵對這個結果,雖然早在預料之中,但李長生還是難以接受。

平複心情,含笑看著延年,心想:“隻要妹妹能修行,我行不行都不重要了,就是真的是苦命之人,自己也認了這個命。”

聽聞仙師說哥哥不能修行,小延年就不幹了,說道:“哥哥不去,我也不去,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旁邊那些人聽她這麽說來,有人指責李延年不識好歹,也有人抱起了幸災樂禍之心,這是對仙師的極為不敬,多少人等著幾位仙師給這兄妹二人臉色看。

但聽李延年這話,那三位仙師也是心急,這修行講究的是因果,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他們比誰都清楚,即便李延年是八品靈根,若是留下凡因,那就是九品也不會得到真正的道果。

所以,他們並沒有強來的意思。

也是這時,李長生摸著李延年的小腦袋說道:“妹妹聽話,去修行就不用吃苦了,也不用挨餓。”

李延年卻捂住耳朵直搖頭道:“延年不聽不聽,去了就沒有哥哥了。”

見李延年如此,長生眼珠子一轉,當即就有了主意,隨即來到了幾位仙師身旁,李長生就使了一個眼神,嘴裏故意說道:“這仙門也要打雜地下人,到時候他們招人的時候我就去報名,那不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

“是的,這位小妹妹,我道天宗下個月就來招雜役下人,到時候我給你哥哥留個名額,你看行不行?”

冷靜下來的李延年也知道,不去仙門,哥哥沒法把她養大成人,她也不願李長生隻為了自己而活。

最後無奈應下。

臨行前還與李長生拉勾勾,李長生也知道這一去就是天人兩別,強忍心中的悲痛,勉笑道:“快去吧,哥哥下個月就來找你。”

臨別時,那名女仙師給了李長生五十兩黃金,當做撫養費。

隨後,這些被選中的孩子在眾人的目送下,踩上雲毯,朝天而去。

餘音中,李延年的聲音傳來:

“哥哥,一定要來找延年。”

李長生便對著遠去的李延年揮手,大聲喊道:

“一定會來的。”

當哪些被選中的人家還在為自家孩子光宗耀祖而歡笑暢談之際,遂有人對李長生說道:“知足吧喪門星,拿著這五十兩黃金好好快活餘生!”

然,熱鬧終會散去,此間唯剩李長生一人,還望著天空久久不能釋懷。

此時,他的心很痛,眼裏更是充滿了血絲和眼淚,因為他清楚這一別是真的永世不見,這一別,這個世上就真的隻剩他一人了!

直到腫脹的手臂發出痛感將他刺激清醒,風雪再落,孤零零一人走回那座沒有人情味的院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