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真相(下)

第四十八章 真相(下)

衛理心沉默著不說話,老人也不管他是什麽表情,隻是接著開口,那幽幽的臉色竟然看起來有些扭曲。

“那人給我說的事情就像是村子裏那群無聊的老頭子老太太胡編出來的鬼故事,但見過那群蛇的我,卻隻是愣了一愣就信了,否則我找不到理由來解釋,南方山區這裏本來就信鬼神,我雖然之前沒有見過什麽神神鬼鬼的,卻還是潛移默化地覺得這世上真有不尋常的東西。

衛家是怎樣的一個家庭,我即使在裏麵打了短工也不能窺探到一小部分,就在那個小陣法裏,我才聽到衛家的真實情況。那時候聽到的也不太全,很多事情還是我當上家主之後慢慢知道的,既然你想聽,我就整理一下說出來。這件事我誰都不敢說,憋在心裏這麽多年,幾乎快要爛在腦海裏。”

老人晃了晃自己的頭,接著開口道:“說起來,家的事也有些年頭了,這本是個普普通通的世家,有一些小錢,前幾任的家主頗有有點閑情雅致,就花了點錢把家安在這裏,世外桃源一樣,衛家那時候算是有些家財,但的確隻能算普通。

人心不足蛇吞象,家裏總會有些年輕人不甘願永遠困在這深山老林裏。等到閑情雅致散光了,悠然淡定的老家主死了,帶著野心上位的新家主,自然是一百個不滿意這衛家蕭條的現狀。

後來,還真的有個餡餅砸在他腦袋上了,還沒有等他雄心勃勃地出去打拚一番基業,基業就來找他了。”

“天上掉了什麽?”衛理心抬了抬頭,眯了眯眼睛,他頭頂是白色的天花板,“餡餅從來不會自己掉下來,掉下來的都是禍患。”

“可那時候,誰又會想到這個呢?”老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接著說道,“雄心勃勃的年輕人,怎麽會拒絕擺在自己麵前的大好買賣?

天上掉下來的是一隻受傷的蛇妖,她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就是我那天看到的那塊青黑色的‘麻袋’,那個時候她受的傷很重,上半身是人的身體,下半身卻是蛇尾,衛家的人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找了家裏所有能用的鐵鏈子把她鎖起來了,正在他們打算把這妖孽給燒死的時候,她醒了。

那女人長了一張魅惑人心的臉,蒼白著臉色和站在高台上的衛家年輕家主談判——不要殺她,她會給衛家足夠的報酬。

想想也知道那人會被這報酬給吸引,他太想把這破敗的衛家煥然一新,太想把衛家那空蕩蕩的庫房給填滿,甚至不須多想,他同意了。那時候的蛇妖看起來虛弱到無害,衛家那群人,也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信了她

一開始還戰戰兢兢的,在嚐到甜頭之後,還有哪個人可以忍住自己心裏的欲、望呢?”

衛理心微微擰起眉頭,道:“我不懂,蛇妖怎麽能把衛家變好?她把自己私藏的珍寶給衛家了?”

老家主搖了搖頭,苦笑道:“你太小看那隻妖了,她不是蛇,她是蛟龍,而衛家得到的,不是一池清水,而是一眼活泉。”

看著衛理心還是有些懵懵懂懂的眼神,老人歎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發,道:“蛟龍有龍的血脈,即使不能算龍,身形卻很像,甚至一些能力也可以繼承。

龍是祥瑞之物,而落在衛家的那隻蛟龍,恰好繼承了這樣的能力——聚財。”

衛理心的眼眸閃了一閃,他似乎懂了一些什麽。

“那隻蛟龍沒有食言,自從她在衛家養傷之後,衛家出去做生意的人,通通都賺得盆滿缽滿回來,做什麽賺什麽,即使在街口擺一個水果攤都能引來哄搶,幾十分鍾後摟著一把錢收攤回來。

那個年代很動蕩,全國都在打仗,亂世就是這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衛家就這樣靠著一點點的家底迅速膨脹,即使他們仍然藏在青山裏,手頭上卻握著金山銀山。

衛家家主不是沒想過搬出去,可是那妖說外麵人太多不適合她養傷——她不吸人精氣,隻是規規矩矩地吸山林之間的靈氣恢複,作為報酬,衛家給她找回來各種各樣帶著靈氣的進補藥材,那些東西,對衛家賺回來的錢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

“衛家那些人,不想讓她離開了對吧?”衛理心閉上眼眸,嘲諷地一笑,“嚐到了甜頭怎麽可能鬆口?”

“是,”老人微微一笑,“衛家那群人根本不會做生意,那隻妖一走,別說更有進益,連守財都困難,可是蛇妖的傷明顯在好轉,用不了幾年,她就能擺脫衛家了。

可衛家那群人也不敢惹她,那是他們的財神爺,隻好每天往裏麵乖乖地遞著藥材,直到有一天,衛家家主,那個原來雄心勃勃的年輕人已經人到中年了,衛家留在外麵給他做生意的人寄給他一本書,那是一本陣法,整本書隻講了一個陣法——禁錮。隻針對妖,不針對人的禁錮類陣法。

他簡直不能更開心,好像瞌睡的人遇到了枕頭。他瞞著那妖請了幾個道士,在整個衛家布起了陣法,可是再強大的陣法也會有漏洞,他吃不準那蛇妖的本事,可那本陣法書,簡直是為他而設的。”

“什麽意思?”

“那個陣法的最為奇怪之處在於,陣眼是可移動的,”老人垂下了眼眸,“陣法之內,高手可以強行破陣出去,精通陣法的人也能摸著精髓出去,可是唯有陣眼,是逃不出去的,它是陣法的一部分,陣法在這裏,陣眼永遠都出不去。

衛家,把那隻妖做成了陣眼,她可以在這衛家的範圍裏走動,卻永遠都走不出去了。

他們在送藥的時候做了一點手腳,那隻妖,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成了衛家這場局裏的陣眼。她一輩子都栓在衛家逃不了了。”

衛理心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好像那做了陣眼的人是自己一樣,他的牙關上下打架,整個人和掉進冰窖一樣:“然……然後呢……”

“然後?”老人嗬嗬一笑,“陣眼是不能走出陣法的,試圖出去隻會被陣法反噬,我要走的那天晚上,就是那妖恢複地差不多了試圖出去的時候,蛟龍出世,萬蛇朝宗。

後來的事情,也用不著我多說,她被反噬了,被一直冷眼旁觀的衛家人又捅了幾劍,隻是衛家人太過小看她,蛟龍的力量太強,即使身為陣眼,她也幾乎都快要破陣而出,從那之後,陣法就開始亂了。她被陣法反噬後的虛弱,有一半是裝的。

之前的陣法很單純,就是禁錮那隻蛇妖的,唯一的作用也就是禁錮,可是自那一晚,陣法鬆動,陣裏的符石移動,誰也沒有想到會衍生出這麽多小陣法來,我們棲身的那尊佛像背後是一個,花園裏也有一些……我數不清,不過這些陣法大多對人類沒有影響,除了佛堂的那一個,我後來才知道,那是針對人類的禁錮陣法,所有的人,都走不出去。”

“那……你是怎麽出來的?你們又怎麽會進去?”

老人看了他一眼,道:“衛家那群人著了那隻妖的道,陣法的變化,沒有人比那隻成了陣眼的妖更清楚,她把我們這些活著的人都塞進了那個小陣法裏,我那時候不知道她為什麽沒有把我們都殺掉,但之後被她選中的時候,我就清楚了。

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這小陣法是走不出去的,衛家那群人還一直在找出口,隻是一直都沒有找到,那個小空間裏,我們誰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直到所有人都開始餓了——我們走不出去,就意味著沒有食物,我們這群人會餓死在這裏。

那時候,所有人都開始瘋狂了,我們開始自相殘殺,誰叫那個鬼地方,唯一能吃的就隻有人肉。

我一個老家夥,根本就沒有動手的機會,我打不過他們,隻能等死,他們一開始並沒有對我下手,或許是我看起來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也或許是……”

老人卷起衣袖,他幹枯的手臂看起來有幾分恐怖,皮包骨頭,不怎麽好看,他嗬嗬一笑,接著說道:“或許也因為,我的肉不好吃。”

衛理心膽戰心驚地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最先死的是誰麽?”老人笑道,“是那個最強壯最厲害的衛家主事者,他習慣了頤指氣使,也最有威脅性,可那時候,都困在同一個地方餓紅了眼的人們沒有再把他當回事,所有人聯合起來把他殺了——有些人身上帶著刀,估計是晚上被那些蛇驚醒的時候順便抄起來的。

我沒有動手,盡量減少著自己的存在感,在他們處理掉能吃的東西之後,我隻能悄悄撿了一塊骨頭,帶血的,很難吃,比樹皮難吃了很多倍。但至少能讓我活久一點。

我的腿就是那個時候丟掉的,我為了保住一條命,主動把自己的腿給了一個人,他答應讓我晚點死。理心,我發誓,那是我所經曆的最難受的時候,眼看著別人把自己的身體的一部分吃掉,這絕對不是什麽值得珍藏的回憶。

我算是活到了最後——即使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最後那幾個人開始互相下手,最後贏了的那個受了很重的傷,趴在地上起不來,我爬過去,拿過手裏的刀子給了他最後一刀——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我。

後來那隻蛇妖就進來了,她臉色很難看,特別是知道隻剩下我一個人苟延殘喘的時候。這些天來,她一直試圖衝破陣法,不過後來都失敗了,陣法反噬之後她受的傷不輕,那隻妖,再次需要人類間接地給她藥材療養滋補了——我們這些人,就是她留的後手。

那時候她也不需要和我談判了。

理心,你不是問為什麽我可以出那個陣法麽?因為那個時候,我已經不是人了,蛇妖附身在我身上這樣我才可以脫離那佛像背後的小陣法,她也可以依靠著我吸靈氣,我給她天材地寶養傷,我們已經是一體的了,即是衛家新家主,又是妖,也是這衛家陣法裏的陣眼。我……早就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