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搜新地奇想驚天 登演壇雄譚震俗

卻說社員接了書信以後,光陰迅速,不覺初五。好容易挨到八點鍾,天色也黑了,連忙整理衣冠,跑到紐翁思開爾街第二十一號槍炮會社。一進大門,便見滿地是人,黑潮似的四處洶湧。原來住在拔爾祛摩的社員,多已先到;外加趕熱鬧的百姓,把個極大會社,滿滿的塞個鐵緊,尚且源源而來。沒坐處的是不消說,連沒立處的也不知多少,有的立在邊室,有的立在廊下,亂推亂擠,各自爭先,要聽古今未有的奇事。美國人民本來是用“自治說”教育出來的,所以把人亂推,還說這是自由的弊病,是不免的了。至於“自由者以他人之自由為界”的公理,那裏能個個明白呢!會堂裏麵,單是盡力社員,同著同誌社員,簇齊的坐著,一排一排,如精兵布陣一般,井井有條,一絲不亂。其餘不論是外國人,是做官的,一概不能進內,隻好也混在百姓裏邊,伸著脖子,順勢亂湧罷了。惟有身材高大的,卻討便宜,看得見裏麵情景,說是諸般裝飾,無不光采奪目,壯麗驚人。上邊列著大炮,下麵排著臼炮,古今火器,不知有幾千萬樣,羅列滿屋。照著汽燈,越顯得光芒萬丈,閃閃逼人。正中設一張社長坐的椅子,是照三十四寸臼炮台的樣式做的,腳下有四個輪子,可以前後左右隨意轉動。前麵是“愷兒乃德”炮式的鐵鑲六足幾,幾上放著玻璃墨汁壺,壁上掛著新式最大自鳴鍾。兩邊分坐著四名監事,靜悄悄的隻待社長的報告。……這社長,年紀不過四旬,是美洲人,幼年販買木材,獲了巨利,到獨立戰爭時,當了一個炮兵長,極有盛名。且發明許多兵器,雖是細小事情,也精心考究,不肯輕易放過,所以遠近聞名,無不佩服的。等了許久,那壁上掛的大自鳴鍾,忽然當當的打了八下,社長像被發條彈機彈起來似的,肅然起立。眾人看得分明:是戴著黑緣峨冠,穿著黑呢禮服,身材魁偉,相貌莊嚴。對台下大眾行過禮,把手按在幾上,默然停了一會,便朗朗的說道:

“我最勇敢的同盟社員諸君!你看世上久已承平,我們遂變了無用的長物。戰爭久已絕跡,我們遂至事業荒蕪,不能進步。若是兵器有用,果然是我們的好機會。然而看現在的事情同形勢,那裏還有非常之事呢!唉,我們大炮震動天地的時候,在幾年之後,是不能豫料的了。所以我想,與其株守無期的機會,空拋貴重的光陰,反不如研磨精神,奮勵誌力,做件在太平世界上能占個好地位的事業。……以前幾月間,我曾把全副精神,注在一個大目的上,常常以心問心道:十九世紀的文明世界,還沒時有這樣大事業嗎?炮術極其精微的時候,還做不成這大事業嗎?此後細心研究推算,遂曉得這各國都做不成的大事業,是可以成功,而且確鑿有據的。今日奉邀諸君者,就是報告此事。且此事不但有益於現今諸人,連槍炮會社的將來,都大有利益。倘若事竟成功,量這全世界也要震動呢!……”

剛才說畢,社員同聽眾像加一層氣力似的,滿堂動搖起來。社長把峨冠整一整,又向天指了一指,慢慢說道:

“我最勇敢的同盟社員諸君!請觀這蒼穹上,不是一輪月嗎?今晚演說,就為著這‘夜之女王’可做一番大事業的緣故。這大事業是什麽呢?請諸君勿必驚疑,就是搜索這眾人還沒知道的月界,要同哥倫波發見我邦一般。然而做這大事業,斷不是一人獨力可以成功的,所以報告諸君,想諸君協力讚助,精查這秘密世界,把我合眾三十六聯邦版圖中,加個月界給大家看。(拍手)從前日夜焦心苦慮,把那月界的重量,以及周圍、直徑、組織、運動,連那距離同占有位置,都算得明明白白,畫了一幅太陰圖,其精密完全,雖不能勝於地圖,卻還不亞於他呢。關係月界的事情,現在雖大都明白,然而自古迄今,還沒見有從我地球到那月界開條通路的事業。(大喝采)隻有理想上想著探撿月界的,卻也不少。今日約略述給諸君聽一聽:當初一千七百年時,有個叫飛勃力的,常常說肉眼看見月界的居民。再往前說,則一千六百四十九年,有法國人波端,曾做過一冊《西班牙大膽者公石力子氏月界旅行》。同時又有個陪兒格拉也是法國人,也做一冊叫什麽《法國成功月界旅行》的。後來有部《多數世界》,著者就是法國風耐兒,極有盛名,說‘地球之外尚有許多世界。’到一千八百三十五年,有一本小冊子出板,講的是‘有個約翰哈沙,於天文學上,算得極其致密。在喜望峰頭,立一個大望遠鏡,鏡裏照著火,因為裝置極精,遂把月的距離縮成了八十碼,裏麵情形,看得十分清楚:有許多河馬進出的大洞,有黃金色笹緣似的東西圈著山麓的青山,有角如象牙的羊,有渾身白色的鹿,而且有人兩腋生著肉翅,宛然一隻蝙蝠。’著者就是我國洛克先生。他的書到是銷流甚廣的。還有一書說:‘古時有個排爾,坐著盛滿淡氣的氣球,過了十九點鍾,遂到月界。’著者也是美國人,那有名的亞波就是了。(大喝采)然總不過紙上的理論,不能確信。至於今日報告諸君的,卻是實地研究,真要對月界開一條通路。五六年前,普國有個算術家,說要研究大學術,到了西伯利亞平原,用光線反射的性質,造了一幅算學圖,內中也有同‘弦之平方’相關的道理,就是法國人叫做‘愛斯勃力其’的。那算術家曾說道:‘聰明人看了這算圖,是沒有不解的。倘要同月界開條通路,不能不依這道理。至於交通之後,對月界居民說話,新造一種字母,也甚容易。’那算術家話雖如此,總沒實行。從紀元到今日,連同月界結個定約的也沒見過。到今日,月界交通的事情,我美國人實地研究的結果,同勇敢不撓的精神,應該自任,是不消說的了。至於到月界的方法,極其簡便,確實決沒差誤,這便是想對諸君商議的一大要點。(喝采舞蹈)五六年來,炮術進步的迅速,是諸君所熟知的,不消細說。若講大略,則大炮的抵抗力,同火藥的彈撥力,沒有限量的道理,已經確鑿明白,所以據這原理,用裝置精巧的彈丸,能否到達月界的問題,自然因此而起了。”

社長說完,聽眾都呆著出神,靜悄悄的像沒有人一般。過一會,漸漸解過演說的意思,不覺又霹靂似的拍手喝采起來,把好大會堂,震得四壁颯颯亂動。社長再要往下說,連一字也聽不清楚了。過了半點鍾,才覺稍稍鎮靜,隻聽得社長又說道:

“請諸君少安,給我說完罷。我於此事,常自問自答,精細研鑽,才曉得把彈丸用第一速力每秒走一萬二千碼的時候,可以射入月界,是確實無疑的。我最勇敢的同盟社員諸君!鄙意便是要試做這一番極大事業,所以特來報告,諸君以為何如呢?”

社長還沒說完,那眾人歡喜情形,早已不可名狀,呼的,叫的,笑的,吼的,囂囂嗥嗥,如十萬軍聲,如夜半怒濤,就是堂中陳列的大炮,一齊發射,也不至此。正是:

莫問廣寒在何許,據壇雄辯已驚神!

要知以後情形,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