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三回 漁利設機謀 飛娘祝嘏邀同惡 貪淫排陷阱 金蟬定誌戰妖尼

許飛娘等四人計議好後,一起由甬道中往外飛出。金蟬一見來人有許飛娘在內,便知是個硬敵,不敢怠慢,留神準備。喝罵道:“你這不知死的潑賤!我母親和餐霞師伯幾次三番饒你狗命,你卻屢屢興風作浪,蠱惑各異派中妖人,侵犯峨眉。等到害得人家伏誅,你卻早已逃走,置身事外。真是喪盡天良,寡廉鮮恥之輩。今日我再饒你,不算是玄門弟子。”隨罵,隨將手一指,霹靂雙劍飛出手去,雖然迎敵,卻是暗中準備後退。偏偏易震的飛劍已為英瓊的紫郢劍削斷,來時向祖姨母林明淑借了一對太皓鉤,比起自己以前所用飛劍強勝十倍,一見來了敵人,巴不得試它一試。及至金蟬動手,也跟著兩肩一搖,兩道形如新月,冷氣森森,白中透青的光芒,早飛上前去,一取冬秀,一取三鳳。

許飛娘初見金蟬帶了一個從未見過,又醜又矮的幼童,以為又是峨眉新收弟子,未甚在意。及見這兩道流芒四射的寒光,以前見過易周,知是他當年煉魔之寶,不禁大驚。心想:

“此人早已不問外事,如助峨眉,不但又是勁敵,而且自己剛在天山博克大阪雪獅崖黃耳洞約了一位能人,加入三次峨眉鬥劍,敵人那麵卻添了他的對頭克星,處處都是製伏著自己。”

不由又驚又恨。見三鳳、冬秀已迎著那醜童動手;桃花仙尼李玉玉也指揮著七道粉紅色的光華與金蟬霹靂雙劍鬥在一處,一麵正在賣弄**,朝著金蟬做出許多**態。來人僅是兩個後輩小孩,目前已是三人對二,憑自己身份道力,不便再上前相助,隻是四麵察看還有敵人沒有。

那金蟬原想一交手便誘敵入網,一見易震指揮兩道寒光,與敵人殺了個難解難分,絲毫沒有準備退走之意,好似把易靜忘卻。許飛娘不曾動手,自己這麵沒有不支之狀,又不便馬上敗走。再看對麵那個妖尼,隻管做那醜態,越往後越不堪,不禁由厭生恨。暗忖:“這個妖尼,易仙長來柬曾有勿令漏網,遺禍將來之言。看她這般**賤,必有其他迷人妖術。易震又不肯退,自己不便單獨敗走,何不先除去此尼?許飛娘喪了同類,決不甘休,等她動手,再假敗誘敵,豈不是好?”

想到這裏,運用玄功,將劍一指,那霹靂雙劍威力大增,紅紫兩道光華夾著風雷之聲,電掣一般,與桃花仙尼李玉玉的劍光絞著一起。不消片刻,裂帛也似響了兩下,李玉玉的桃花七煞劍早絞斷了兩口。李玉玉起初一見金蟬如天上金童一般,真無愧是幾世童身,神光滿足,不禁喜出望外。先打算生擒回去,慢慢受用,沒有施展毒手。一麵施展桃花七煞劍迎敵,一麵用媚眼攝神,去**敵人心誌。滿以為那桃花七煞劍曾由極穢七物祭煉,專汙飛劍法寶;那攝神妖術一經使用,道行稍淺一點的人,隻要彼此目光相觸,心便一**,接連幾次之後,定即心旌搖搖,不能自製。那時自己再故意敗逃,將敵人引到僻靜之處,裝作倒地,授人以隙。此時敵人已為所惑,便不忍下毒手。隻要敵人的手微一沾著她的肌體,便即失魂喪誌,任憑自己擺布,至死方休。不曾想到金蟬既是幾世童身,夙根深厚;再加上從九華山得了肉芝起,不特先後多服靈藥仙丹,那一雙慧眼,又常受芝仙舐潤,更是神光湛湛,迥異尋常。目為六賊之首,不見可欲,則心不亂。目既不為妖**所動,心身怎會受害?霹靂劍又出自仙傳,不畏邪汙,任她用了許多伎倆,不見生效,方在情急,那桃花七煞劍反為敵人劍光斷去兩三口。想起當初背師盜寶逃走,被赤身教主鳩盤婆追回,重申五戒,逐出門牆時說:“你既不願在此苦修,此番離了我門下,成敗仗爾修為。異派中能躲去七劫,成了正果的人盡有。緊記著劍在人在,劍亡人亡。”不由又驚又恨。當下怒睜杏眼,倒豎柳眉,張著一個比血還紅的香口,朝金蟬大罵道:“不知死活的業障!竟敢毀去你仙姑的寶劍,叫你識得厲害!”一麵說,隨即掐訣,施展妖法。金蟬見對麵妖尼飛劍斷了兩口,心中大喜,益發催動劍光,如迅雷急電一般卷掣,眼看粉紅光華又斷了一道,化成滿天花雨,四散灑落。忽聽妖尼破口大罵,露出兩排森森的白牙,恨不得要咬自己兩口,甚是情急可笑。剛想回罵兩句,那妖尼倏地將殘餘四道劍光收了回去,一片桃色煙光升處,徑直衝霄逃走。金蟬一味疾惡如仇,竟沒想到許飛娘在側尚未動手,即使妖尼劍光被斬也沒上前相助。也沒想到妖尼即使抵敵不過,也決不會就此逃走。卻一心記著易周束帖所言,放走妖尼是異日的隱患,也跟著破空追去。

金蟬身剛起在空中,妖尼所化的五色煙光,已經由濃而淡,似有似無,如薄霧一般四散分開,轉瞬間沒了痕跡。金蟬心中一驚,猛想起易震尚在下麵,眾人藏身的暗礁與延光亭相隔甚遠,萬一眾人還未得信,如何能是許飛娘等人對手?煙光全消,算計妖尼已用妖法逃遁,隻得回身落地。及至低頭往下一看,並非適才飛起之地,也看不見下麵對敵諸人的劍光,隻見細草繁花,茂林如錦,地平似氈,景物甚是綺麗。剛略遲疑,一眼瞥見妖尼赤著全身掩藏在一株大樹後麵,手中拿著一副小弓箭朝著自己,作勢欲放。這時金蟬隻當下麵是迎仙島的另一角,妖尼先用幻影引自己追趕,一麵隱身逃向別處,抽出空來,用妖法暗算。沒看出下麵全都是魔境,徑直大喝一聲,追將下去。身未及地,便覺四外有一片極薄的五色輕煙往上合攏,轉瞬不見。立時便有一股子異香襲來,中人欲醉,猛地靈機一動,暗忖:“自己是一雙慧眼,這一片五色輕煙,比適才所見不同,不是尋常目力所能看見,這香也來得古怪。

起初追趕妖尼,明明追出沒有多遠。迎仙島雖有數百裏方圓,由上往下看,不過是大海中一個孤島,一目了然,並沒多大,憑自己眼力,怎會看不見原來的地方?定是妖尼弄鬼,莫要上她的當。”恰巧彌塵幡帶在身旁,剛準備再找妖尼蹤跡,忽然不見。腳已落地,覺著地皮肉膩膩地往下一軟。若換以前,金蟬早已中伏入網。也是他大難已滿,福澤深厚,目光又與別人不同,真假易分,當此危機一發之際,竟在禍前動念。一經查出有異,再定睛一看,那些木石花草,遠望那麽繁褥華美,近看卻是了無生氣,和假設的差不許多,愈知不妙。先不求功,一麵指揮劍光護身,想要飛走時,腳底似已粘住,同時全身陽脈僨興,一股熱氣正由足心往上升起,心便**了兩**。喊聲:“不好!”忙把彌塵幡取出,剛剛展動,將身拔地而起。百忙中偶一低頭,看見下麵哪有甚麽草地花木,隻是一片畝許大小彩雲般的錦茵,妖尼赤身露體,仰麵朝天,臥在下麵。金蟬恨到極處,一麵駕著彌塵幡遁走,還想抽空飛劍下斬時,那妖尼一雙**伸處,那五色煙霧蓬蓬勃勃,疾如飄風,往上激射。同時五色彩煙又由隱而現,從天空四外包罩下來,將金蟬所駕雲幢圍困在內,似有大力吸住,脫身不得。

且不說金蟬為妖尼元陰攝神妖法所困。隻說那三鳳、冬秀戰易震,見敵人太皓鉤寒光閃耀,冷氣森森,兀自不能取勝,正待施展別的妖術法寶。恰巧礁底下潛伏的女神嬰易靜、英瓊等五人,因為時辰已到,不見金蟬、易震誘敵前來,相隔又遠,正在懸揣商議,派一人前往窺探,就便囑咐金蟬,如見敵人不可戀戰,略一照麵,速速同了易震往暗礁這麵逃來。忽聽金蟬霹靂劍風雷之聲大作,以為就要逃回,便止住去人緩行。又等了一會,仍不見至。英瓊、輕雲深知金蟬脾氣,恐有差池;易鼎也知乃弟急躁好事性情;石生與金蟬更是深交患難,故俱主張反守為攻,同時殺上前去。易靜知道如不將來人誘入伏中,妖尼定然漏網。當時一則恐被人看破,失了功用;二則雙方俱在拚命死鬥之際,也來不及;三則又不便拗眾,又是客禮,隻得隨了眾人,同駕劍光趕去。到了一看,金蟬不知何往。隻離島不遠,有一團煙霧,和初散蜃氣相似,暫時也未想到金蟬困在其內。見易震獨鬥二女,會戰方酣。許飛娘背手觀望,狀甚閑暇,便知不妙。石生頭一個著急,因見飛娘一人袖手旁觀,以為金蟬已遭了她的毒手,大喝一聲道:“賊道姑,我的金蟬哥哥呢?”人到劍到,一溜銀雨早向飛娘飛去。飛娘見桃花仙尼李玉王將金蟬用妖法困住,正在得意欣喜,忽聽破空之聲,五七道各色光華疾如電掣飛來。當先一個粉裝玉琢、如美金童的小孩,一照麵便發出一片雨也似的銀光,忙先放起一道青光抵住。再看來人,果有玄龜殿易周之女女神嬰易靜在內。暗想:“峨眉派真個厲害,怎麽這等根器極厚的男女,都被他收到門下?”不禁沉思起來。易靜原本見過許飛娘,知道她不大好惹,石生未必能是對手,便喝道:“石道友且上那邊去,待我來除去這個潑賤!”石生道:“姊姊且慢,我問她我金蟬哥哥呢。”飛娘見石生純然一片天真稚氣,不知怎地一來,忽然動了憐愛之想,笑答道:“你問金蟬麽?我嫌他太頑皮,已由我一位道友將他擒入甬道之中去了。如今死活,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如懂事,快快投降,拜我為師,我便饒你;不然,連你也一同送死。”石生聞言,益發大怒,一麵運用玄功,將飛劍像暴雨一般殺上前去;一麵把賊妖婦罵了個不絕於口。

易靜也甚喜他天真,見英瓊、輕雲、易鼎等三人已分頭去助易震,恐防石生有失,又攔他不住,隻得將劍光飛出相助。許飛娘一見又飛起一道劍光,喝道:“易道友,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又不是峨眉門下,何苦也助紂為虐呢?”易靜笑道:“許道友,不是我說你,自從你師父為三仙無形劍所斬,你逃隱黃山五雲步,如果苦心修煉,不但無人侵犯,像妙一夫人、餐霞大師二位前輩,還可隨時助你成道,何等美妙!你卻偏生執迷不悟,到處興風作浪,惹禍招災,到頭來總是害己害人,有何好處?即以此次而論,紫雲三女海底潛修,雖是旁門中人,並未為禍人間;就是她們修築神沙甬道,多殺生靈,上幹天譴,也還未到遭劫時候。如無你盅惑,將天一貞水獻出,或者還能轉禍為福。如今鬧得勢成騎虎,禍在目前,都是害在你一人的身上。試仔細想想你一生所行所為,哪一件不是倒行逆施,天良喪盡?玄門中幾曾見有你這等敗類?還敢在此花言巧語,說我多管閑事麽?”飛娘聞言大怒,喝罵道:“無知賤婢!我不過是看在你那老不死的易周老兒分上,不和你一般見識,你竟不知好歹,叫你知道我的厲害!”說罷,將手一指,空中飛劍倏地分化成了數十道青虹,光華滿天,頓增了許多威勢。饒是石生、易靜的飛劍不比尋常,隻勉強敵住,休想占得一分便宜。

且說英瓊、輕雲、易鼎等三人趕到時,正值易震一人獨戰兩個妖女。易鼎同胞關心,知道乃弟本領不濟,一時心急,忙喊:“周、李兩位仙姑,快幫舍弟一幫。”英瓊、輕雲也早看見許飛娘站在旁邊,隻因想起來時,無心中將易震的飛劍斬斷,事後成了一家,還承人家遠道趕來相助,好生過意不去。再聽易鼎一說,二人俱是一般心理,意欲相助易震,將敵人飛劍奪來相贈。又見石生、易靜先後與飛娘動手,便各將飛劍一指,上前助戰。輕雲一麵交手,一麵飛近易震,悄問道:“易道友,你可見我金蟬師弟麽?”易震曾見金蟬追趕妖尼,一去不回,自己又半晌不能取勝,正覺勢孤,恰值眾人趕來。聞言驚道:“金蟬道友先與一妖尼交手,後來那妖尼化了一片五色煙光逃走,金蟬道友也駕了遁光追去,便沒有見回來。

我正想退走,諸位仙姑便同我姑姑、哥哥追來了。”輕雲聞言,想起易周柬帖,曾說妖尼厲害**凶,遇時須要小心,勿使漏網。如真是敗退,許飛娘就在眼前,萬無袖手之理。倘如中了妖尼道兒,回山複命時,怎好意思與靈雲相見?所幸金蟬近來已多經事變,又有彌塵幡藏在身旁,想來不至於受害,但也須尋出一個著落才好。忙又問易震妖尼逃走時情形和金蟬追趕的方向。當時易震也是迎戰方酣,沒甚顧及,但方向還知道,便朝左側一指。輕雲順他指處一看,駭浪滔天,一望無涯,隻來時所見離島不遠半空懸著的那一團煙霧仍未消散,聞言心中一動。暗付:“這團彩霧頗似海中常見新散不久的蜃氣,難道金蟬便被妖尼困在其內?”

再一想:“金蟬見妖尼厲害,必用彌塵幡與劍光護身。這兩件法寶,一個是五彩雲幢,這海天空處,不比甬道魔陣,怎會看它不見?一個是用起來不特光同電閃,還帶著風雷之聲,相隔再遠,也不致聽不到一點聲息。”又覺有些不類,不禁十分愁急。

對麵三鳳自從璿光尺為易靜所破,便將二鳳的煩惱圈強借了來。一見敵人雖是個小孩,那一對形如新月的光華,卻是件異寶,雖不知來曆名稱,估量必是飛劍一類的寶物,不禁又起了貪念。便和冬秀一使眼色,打算兩下合力,將那小孩困住,奪為己有,不使那法寶受傷。誰知那太皓鉤不比尋常飛劍,隻要知道用法,便無關使用人的道力深淺。一任三鳳、冬秀怎樣運轉飛劍壓迫,光芒毫不曾減退。引得三鳳兀自心愛,無計可施,後悔沒將慧珠借給的煉剛柔一試。末後心想:“桃花仙尼引走了一個敵人,未見回轉,許飛娘旁立微笑,必已成功。自己和冬秀兩人對付一個幼童,許久不勝,豈不叫飛娘恥笑?”便對冬秀道:“小醜兒這般不知進退,我們打發他上路吧。”冬秀自從上次紫雲宮分寶,得了龍雀環後,先也是和三鳳一般不知用法。後來見三鳳把璿光尺煉得那等神妙,便也跟著學樣,用魔法祭煉。二人居心,原是一般貪險陰毒,所煉法寶的用途大致相仿。不過冬秀道行較淺,煉時既不如三鳳肯下苦功,那龍雀環原來用法又與璿光尺不同。璿光尺能夠敵住敵人法寶,也能收敵人法寶,使其無傷,成為己用。這龍雀環就不然,每一施為,隻是一藍一黃,兩個連環光圈飛將起來,敵人法寶如被束住,便往小處收緊,斷成數截。冬秀曾自己煉了兩件尋常法寶,試過兩回,居然奏功,大是心滿意足。她卻不知此環原是子母兩副,專為仙家成道時禦魔之用,並非煉來破壞敵人法寶。那母環早已為嵩山二老初入月兒島火海時取去。第二次帶了金須奴重探火海,附帶也為尋找此寶,後來不見,一算才知在匆忙中,已為金須奴取走。子母合壁,尚非其時,便即任之。憑三鳳、冬秀福澤,焉能承受這兩件至寶?三鳳在甬道中雖將璿光尺破去,還未受傷。冬秀竟在這次差點送了性命。當她得了三鳳招呼,正待施為,恰巧英瓊、輕雲等同時飛來。冬秀不知厲害,鬥了不多一會,見三鳳已將煉剛柔飛起,當時隻想見功,也把龍雀環飛出手去。不知怎的,單會看出那道青光較易對付,竟然直取輕雲的青索劍。她卻不知對麵這幾個敵人,不特紫郢、青索二劍冠絕群倫,便是易氏弟兄,一個是借了姨祖母的太皓鉤,已是不同凡響;尤其易鼎最得全家長輩歡心,人又純謹,這次初出茅廬,把他二姨祖母的斷金塊要了來,還帶了不少厲害法寶。真是哪一個也不好惹。隻因輕雲急於要知金蟬下落,正與易震談話,又看出敵人飛劍不過如此,沒有放在心上,所以劍光雖放出手,也未怎樣加功運用,看去好似弱些罷了。冬秀的龍雀環剛一出手,輕雲話已問完,正想主意,忽見敵人飛起一藍一黃兩個光圈,直朝自己飛劍迎來,才一交接,便將青光套住。輕雲不知對方法寶分倆,心裏未免一驚,不由小題大做,忙運玄功,朝青索劍一指,立時光華大耀,竟似蛟龍一般,反卷過來,也成了一環,互相糾結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