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誓根深恩 遍歸故裏 心驚夙怨 獨撲妖神02

一會兒,吃了個酒足肉飽。天已深夜,正要說走,又想起洞中沒肉食,無法喂那四豹,發起愁來。虎兒笑道:“師兄你真想得到。要照你說,我有這麽多豹兒,它們肚子雖沒虎大,一個大豹兒也和我吃的差不了多少,一隻大肥鹿不過夠七八隻豹兒吃的,我還喂得起麽?它雖歸你收養坐騎,吃的它卻自會去找的。我過斑竹澗時,見近側不遠山坡上,灰的黃的一大片,羊兒很多,那都是它們口裏的好東西。這裏老豹兒都有點靈性,它們跟隨我們不去,一則是怕康康、連連;二則是山外土人打獵的人多,因我們有本事,遇上時好護庇它們,不許山人傷害,它們圖的隻是這一樣。要圖吃的時,我一個人就有白哥哥和康、連幫助,也找不了許多,那每天不叫人心焦死麽?它們自從歸我,我第一不許它們不聽我話就傷人;第二找吃的,得由我成群帶了出去,不許單走。因有白哥哥、康、連兩個幫助,力大腿快,眼睛又尖,打上一回野物,就能吃上好幾天。多餘的風幹了,防備下雨、下雪不能出門時吃。從沒操過一天心。你共總才四個,焦急啥子?我另送你四條肥鹿腿,四條黃羊腿,都是一條鮮的,三條風幹的。怕師叔等久,你自駕劍光飛回。我叫康康、連連用草藤紮好,挑兩個大豹馱著,由白哥哥隨後給你送去。可留一半自吃,一半作你頭一回給四豹打牙祭。”塗雷聞言,喜得沒口子稱謝。出來時久,不便再事留連,方與虎兒握手殷殷,訂了後會,出洞駕劍光破空飛去。

白猿忙與康、連二猱將八條羊腿紮好,連夜押送前往,未明回轉。虎兒累了一日,已是睡熟。白猿將他喚醒,說肉送到時,塗雷同了四豹正在洞外守候,見白猿去甚喜。

現在大援已有,二猱從此馴服,諸事就緒,你我早晚終須分手,不如早行。因叮囑虎兒厚結塗雷,謹守清波上人之戒,靜候仙緣到來。自己事一辦完,便即歸來。縱與禪師同至,也必先期趕回送信。雖然早去數日,卻可早日相見,也是一樣。虎兒萬不料它當夜就走,聞言猛然驚起,再四堅留。經白猿力說利害,此行愈早愈妙,虎兒知留不住,隻得含淚出洞相送。黑虎和二猱已早得信,伺伏在側。自猿重又向虎、猱告誡,善事主人,勿得擅離,防虎兒日久淡忘,切忌往斑竹澗去。說罷,與虎兒作別下山。這時晨光欲吐,殘月初墜,隻見白猿化作一條白線,其疾如矢,出沒昏林暗影之中,俄頃不見。虎兒目送白猿去後,直到看不見影跡,方始怏怏回洞。

由此,塗雷每隔些日,必來虎兒洞中看望,並將乃母給的古玉符轉贈虎兒,作緊急時防身禦邪之用,兩人成了至交莫逆。虎兒日常無事,便騎了黑虎,帶著康、連二猱,驅使群豹滿山行獵為樂。一晃數年,無事可記。中間塗雷業已下山兩次,往往一去經年。

白猿也沒歸來。虎兒越發覺著不慣。

這日虎兒正苦念白猿、塗雷,康康見主人心煩,勸主人出遊解悶。連連又說:早起出外采鮮果,因為時當秋暮,附近果林都是桃、李、梨、杏之類,業已過時,想往離此較遠的紅橘山去看橘兒熟未,就便挑幾個紅大的橘兒回來與主人嚐新。歸途因追一隻落單的小角鹿,走岔了道。遠望鄰近高峰上麵,花開甚奇,花旁似盤著一條紅蛇。同時峰下麵還有好些竹樓。天已不早,恐主人起床呼喚,又恐遇見生人,言語不通惹亨,趕了回來。主人日前因青裸早吃絕了種,老是想吃。那穀中山民必有主人愛吃的東西,何不前去和他要些?說時天已將近黃昏。照例,虎兒傍晚歸來,即在崖前馴獸為樂,不再出遊。隻因以青稞、獸肉為糧,久不食米穀,想換一換口味,加以性又愛花,聞言立被說動。忙喚黑虎,卻不在跟前。康、連二猱到處尋呼不見。連連一問豹王,說黑虎自隨虎兒出獵歸來,沒隔多一會,便往南跑了下去,走得飛快。連連聽黑虎所去之處正是同路,才想起適才曾和它說過淩晨往紅橘山之事,莫非他已先去?便和虎兒說了。虎兒近來益發身輕體健,神力大長,翻山越嶺,其捷如飛,本用不著騎虎,又當望後一二m司,月光正明之際,以為路上可以與虎相遇,便率二猱趕去。恐驚山人,連豹群也不帶。

那峰相隔約有二百裏遠近,在一個深穀的盡頭處,偏向紅橘山西南二十來裏。外有茂林密莽掩蔽,內中藏伏不少山人村寨,田園屋舍,漁獵畜牧,別是一個天地。雖有出入之路,便是穀中山人,也經年難得通行。外麵看去,隻是叢草森林,荊棒匝地,密壓壓連山蔽野,一望無涯,形勢險惡異常。

虎兒行至紅橘山,已是黃昏月上。望後明月,分外皎潔,加上秋空晴霽,萬裏無雲,似一個大晶盤低懸於林梢崖角之間。僅有數得出的數十顆明星,稀落落散置天空,與它做陪襯。清光所被,照得近嶺遙岑,岩石草樹,明澈如畫。越覺靜曠寂寥,夜色幽麗。

虎兒不禁脫口喊了聲:“好大月亮!”極目四顧,月光下除卻來去紅橘山的那條山路而外,到處都是林木藉翳,叢莽茂密,隨著山勢高下起伏,看不見片石寸土,腳旁時有不知名的野花秋菊之類,在微風中亭亭搖曳,淡紅淺翠,薄紫浮金,五色繽紛,天生麗色。

再被月光一照,花上麵又泛出一層異彩,恰似雨花台的五色寶石,浸在玉碗清泉裏一般珠圓玉潤,更顯明潔。有時清風吹動,花影娟娟,因風零亂。緊跟著便是密莽波顫,簌簌有聲,林枝舞動,聲如濤湧。真是奇景萬幹,筆難盡舉。虎兒雖然久處山中,因守白猿行時之誡,絕少夜出;所居山崖,石多樹少,縱然多植奇花,皆由人工布置,加以年幼,胸少丘壑,那比得上這等天然雄奇幽麗的境界。佳景當前,隻覺應接不暇。暗忖:

“這裏以前也曾來過,春夏時滿山是花,都不覺怎樣,想不到夜間景致這般好法。”由此動了夜遊之想。

正想把腳步放慢,沿途觀賞流連,不舍疾走,康、連二猱忽引虎兒往左一拐,走向樹林之中。林森枝繁,盡是鬆、檜、槐、捕之類的千百年間老樹。上麵亂柯虯結,互為穿插。下麵一株緊挨一株,密匝匝排立挺生,大部數圍,小亦成抱。人行其中,最密接處直須斜肩側背而過。隙地上又時有叢草沒脛,荊棒礙路。若在春夏之交,鎮日陰暗,冥如長夜,草更高密,幾及林枝,休想見著一線天光。幸是九秋時節,山風勁道,木葉多脫,草莽也漸黃萎,除了幾種長春的樹木而外,有的地方還能從無葉繁枝中漏下些月光,化為無數條粗細橫直的暗影交織地上,略可分辨方向路徑。

虎兒入林走沒多遠,便不耐煩道:“路這樣難走,老黑也沒找著,多會才到呢?”

連連道:“這裏要抄近些,還不是正路。主人嫌黑,我們繞過去吧。”說罷,領了虎兒,經行之處,盡是鬆柏等類的長春林木,比先走的一段還要陰森黑暗,叢草荊棒卻不多見,路也平坦得多。虎兒正要喝問,地勢轉高,攀越過一條崎嶇的崗脊。再走不一會,便走向入穀的幽徑。前半截仍在森林之中,路寬丈許、數尺不等,時有危石肢陀間阻。徑頗彎曲,如無連連引導,即便得入,照樣也要走迷。穀中山人當初為辟這條通路,曾將當路的林木砍去,道側雖是老樹參天,卻不甚妨礙天光。鬆風稷稷,清蔭匝地,人行其中,別有一番幽趣。虎兒不禁又高興起來,一催二猱,便撒開腿往下跑去。

約行七八裏路,進了穀口。那穀上下四方俱有林莽包蔽,隱秘非常。穀口甚狹,穀內卻極修廣。虎兒見兩邊山腰上俱有梯田,高低錯落,時有竹樓依崖高建,蘆棚木架,製甚粗劣,沒有青狼寨所居精細。過時屢屢聞見血腥之氣。越往裏走進,竹樓越多。隻是靜悄悄的,不見一個山人影子,也沒聽到一點聲息。心想:“山民愛月,今晚月亮這麽大,天黑沒多時候,難道都睡熟了?”想喚出人來問話,還沒張口,連連在前麵想也看出有異,已往一所竹樓上縱去。隻探首人門看了一看,便即縱落,又往第二所竹樓縱去。接連幾所,俱似不曾見人,一望而下。虎兒追過去問道:“上麵都有人麽?”言未了,忽聽遠遠傳來一聲虎嘯。虎兒和康、連二猱一聽,便知是黑虎被陷,呼喚二猱求救之聲,俱都大驚,更不暇再說別的。虎兒忙喝:“老黑吃了虧,在喊我們,你兩個還不快走?”

康、連二猱原是神獸,耳目是最精靈敏銳的,又能繞樹穿枝,踏葉飛行,捷逾飛鳥,真走起來,自比虎兒要快得多。知道黑虎尋常人欺它不了,這求救之聲,尚是第一次聽到,必在危難之中無疑。沒等虎兒把話說完,各自躍上高處,首先引吭長嘯了幾聲,其音清越悠長,響振林樾。嘯罷飛落,空穀傳聲與四山回響,兀自嗡嗡不歇。二猱向黑虎打了回應,又向家中豹群遙嘯,發下號令。便即縱落,腳一點地,長臂向上一揚,身體向前一躥,月光下便似兩枝離了弦的金箭,當先往前飛去。

虎兒知道二猱嘯聲極能傳遠,多老遠都能聽見,既然呼喚群豹,路上又見那麽多竹屋田舍,料知穀中山人必多,特地喚來以壯聲勢。黑虎有難,想起白猿行時之言,心急如焚,跟著二猱忘命一般飛跑下去。跑約裏許,又聽黑虎連嘯了幾聲,越發心慌。這時康、連二猱早跑得沒有蹤跡,所幸兩邊山崖穀徑雖然曲折,卻隻有一條,不患迷路。虎兒加勁狂奔,跑出約有八九裏路,虎嘯之聲由悲壯變為猛厲。漸聞人聲鼎沸,夾著婦女悲號,恍如潮湧。聽去黑虎已經脫險,因為關切太過,心中尚拿不定準。這時穀徑已被前峰阻住,須往左麵倒轉。身子剛一拐過崖角,地勢忽然展開,平疇曠野,竹屋雲連,當中一片寬大的廣場,直達最前麵的高峰之下。峰腳下烈火熊熊,大約數畝,焰高丈許,無數上身**,頭插鳥羽的山人,紛紛呐喊,各用刀矛矢石,正向對麵山峰隔火擲去。

人叢中還有一條黃影,縱橫飛躍,中雜哀號悲叫之聲,山人漸有退勢。再趕前幾步,定睛一看,黑虎半伏半蹲,倒貼在火對麵筆立孤峰腰上。背後康康用雙足倒掛樹根,一條長臂緊緊撈住黑虎那條長尾,一條長臂去撥落那群山人射擲過去的刀矛矢石。有時得手接了去,還得回敬山人一下。連連卻在山人叢中亂抓亂甩。知道黑虎、二猱周身刀箭不入,隻要不射中雙目便不妨事。二猱在未奉命以前,雖不致多弄死人,但是情勢所迫,估量山人受傷的已不在少。虎兒幾世善根,見虎,猱無恙,氣便消了一半。因不知人虎因何起釁,恐多傷人,忙用土語連聲大喝:“你們快些住手,免得送死。”飛步跑去。

虎兒還未近前,山人婦孺已連哭帶喊,跑過了好幾起。那些山人先見二猱生相雖奇,體格矮小,並沒怎看得起眼。後來吃連連一陣抓打,挨著便皮破血流,骨折肉碎,早已心寒膽怯,疑神疑鬼,紛紛敗退下來。虎兒邊喊邊跑,喝住連連。一看那邊已是穀的盡頭,當中高峰筆立,兩旁崖壁如削,與峰相連,高達百丈,僅比峰頭稍矮,峰下就著地勢,掘成了一個大坑,深逾十丈,火焰熊熊,兀是未熄。再看黑虎,身上皮毛燒焦了好幾處。康康前臂上金毛也燎去了一片。因對峰無可駐足,又有烈火阻隔,非等火熄,除了康、連二猱,人、虎均難往來,隻得耐心忍住。

原來黑虎當日回去稍早,無意中聽連連說起穀中山人與峰上異花、紅蛇之事。黑虎一聽,料定是岷山紅蟒轉世,既然到此,早晚必尋虎兒報仇。意欲潛往穀中探看,相機除害,免得虎兒出遊路遇,驟出不意,為它所傷。誰知那紅蟒專好生吃猿、虎與漢人,卻不傷害山人,穀中山人認為神奇,把它當作天神一般看待,已曆多年。便是那條出穀通路,也是為了月望祭獻,缺乏這三樣祭品時,出穀搜擒猿、虎、漢人而辟。山南森林內猿、虎原多,因山人逐年搜殺,存身不住,業已他徙,絕跡將近十年。紅蟒蓄意報仇,又不要別的祭品。山人因祭品難尋,時常著慌。有幾次不得已,綁了同類活人假充漢人祭獻。那紅蟒也真怪,竟連麵都不照。山人恐蟒神不享降禍,益發愁急。日久幸無甚事,雖略放心,總覺有些缺欠似的。

這樣過了兩三年。中間隻遇到四個打獵的漢人,因他們均有武藝,死傷了不少山人,才得擒到。有兩個被毒箭射傷,當時身死,還不合用,所以共隻祭了兩次。然紅蟒不知何故,自從前年生下一條小蟒,吃了最後兩個漢人外,便不常見。同時山人連遭瘟疫,死去多人,俱以為紅蟒神發怒所致。幸而病過一陣,也就過去,未再蔓延。山人實在尋不到祭品,又守著祖傳仙巫之戒,不敢多出,在自焦急,無計可施。

照例每次上祭,都當月望起始,接連三日,將各種生熟糧肉酒飯等祭品堆列峰前,每晚在廣場上向月跳舞,唱歌為樂。等神吞食完了祭品,再將祭餘糧肉酒飯分攜取食。

本日原是第三夜,因紅蟒久未現身,隻那條小紅蛇在峰上盤遊,也不過來享用,山人方覺掃興,忽見穀外奔來了一隻絕大的黑虎。以為祭品自送上門,俱都喜出望外,紛紛上前擒捉。誰知這虎不比常虎,還未怎樣發威,稍一挨近,便被撲倒,周身刀矛不入。山人正無主意,偏巧黑虎直往峰前跑去。先還想蟒神出來湊現成,比生擒還強,哪知紅蟒偏又他出不在。黑虎一見小紅蛇生相與岷山死蟒無異,誤以為是它轉生,縱身躍過去,隻一下,便抓落坑底。猶恐未死,跟蹤追落,又是兩爪,便即抓死。

那深坑靠來路一麵,有一個數丈長尺許寬的巨縫,裏麵滿是天產石油,山人常用此油蘸作火把。一見黑虎把小神抓死,俱都情急,各把刀矛矢石往坑中亂扔。坑深僅十餘丈,以黑虎神力,本不難一躍而上。偏虎性慈,見上麵山人密集,這一躍之勢,至少也許死幾十個人,便在坑中盤旋,向上發喊怒吼。意欲將人驚退一些,稍有空隙,便可縱出。不料山人俱是死心眼,紅蛇一死,認為奇禍,齊集坑邊,一個也不肯退。雙方相持了一會,因月光斜照,坑深黑暗,發射矢石刀矛還恐難中要害,好些山人持有火把。內中一個拿著火把,正伸手向坑中照去,鄰近的人一技長矛從斜刺裏飛擲過來,碰了火把一下,持火把的人一吃驚,手一鬆,火把正順坑邊墜落。殘火飛入油穴之中,一下將石油點燃,轟的一聲,湧起一二十丈高下的烈火,熊熊直上,嚇得山人紛紛倒退。

幸而油穴深藏凹下,橫嵌坑底,隻有一麵火勢冒上來,穴口不寬,火苗被束,順石罐斜出,到了口外,再朝上噴起,勢子先減了一半。坑上麵看似被火布滿,坑底近峰一麵反倒無火。黑虎隻被火燎焦了些皮毛,就地一滾,便已熄滅,當時欲待縱出,無奈出路被火阻斷。那峰又是筆立百丈,溜光油滑。僅近峰腳處有幾塊危石錯落,三兩株老樹挺生,但是勢絕險陡,著身不得。黑虎發急,向峰上躥。頭一次上來,剛抓住一株樹幹,無奈身子大重,用力又猛,哢嚓一聲,齊根折斷,連虎帶樹墜落坑底。虎忙鬆爪時,樹枝已被火苗燎著,燃燒起來。如非爪鬆得快,差點又被燒傷。虎知上躥無望,隻得罷休。

坑底雖然有大半無火,無奈火熱猛烈,炙烤難禁,延時久了,不被燒死,也被烤死。黑虎實難禁受,想起二猱耳目聰靈,均能及遠,這才奮起神威,大聲吼嘯求救。自知來時沒有通知虎兒與康、連二猱,不過情勢萬分危急,略作萬一之想而已,誰知虎兒、二猱早跟蹤趕來,才吼兩聲,便有回應。隔不一會,康、連二猱先已追到。

那夥山人把虎視如殺父之仇,恨它人骨。先時還想生擒上祭,嗣見刀箭難中,才想起使用火攻之法,把山柴樹枝一齊拋下去,要將它活活燒死。正隔火喧嘩,飛擲刀矛之際,一聽虎在坑口震天價發出一聲怒吼,立時四山大震,狂風怒號,沙石驚飛,連火苗也冒高了好幾尺。眾山人吃這山君一震之威,俱嚇得心搖手顫,不知不覺倒退了幾尺。

正驚惶辟易間,黑虎又接連小吼兩聲,康、連二猱也有了回應。山人看出黑虎聲勢雖然威猛,仍在坑底繞著峰腳回旋,好似無甚伎倆。雖聽二猱嘯聲有異,深山荒穀異聲原多,急於得虎,為蟒神報仇,仍未在意。心中略定,又是紛紛呐喊,擁到坑邊,拿起山柴雜草七手八腳往下亂擲,一會便擲了不少在坑裏。

黑虎見上麵擲下柴草,坑中到處火起,仗著地麵廣大,尚未遍及,人被火逼住,不能近坑對準自己下擲,還有閃避所在。但是山人眾多,四外柴枝雜草亂下如雨,時候稍久,定葬身火窟無疑。正惶急竄避間,恰好康、連二猱趕到。先時康、連二猱不知就裏,並未傷人。仗著天賦本能,雙雙一縱身,徑從山人頭上飛到坑邊。一聽黑虎在坑口吼嘯,略一端詳形勢,競拔地數十丈,從火頭上似飛鳥般一躍而過,落到對麵峰腰一株盤生石隙的老樹幹上。往下一看,黑虎業已被火包圍,正在騰挪撲閃。康康見狀,當先飛下,身才近虎,便被上麵擲下來的一束帶火枯枝燎著前臂上的金毛。康康見勢不佳,隻得用爪按滅,縱身而上。

黑虎見二猱到來,仍是無法援救,一時情急,便往峰上躥去。一撲撲在峰腰又光又滑的頑石之上,沒有抓住,順勢溜落,石頭卻被虎爪擊碎,成塊下墜了好些。康、連二猱見虎上縱時相隔樹根不遠,猛生一策,便向坑中大叫,教虎再縱高些,康康單足掛緊樹根倒垂下去,連連蹲身碎石之處接應。這時坑底火勢越大,黑虎情勢危險,此外別無生路,便從二猱之教。運足周身神力,在坑中怒吼一聲,朝峰腰上二猱存身所在飛躍而起。這次躍得比前兩次都高得多,勢於更猛,竟飛過了康康存身的老樹。黑虎躍過了頭,一發急,兩爪一抱,將那古樹上半截連枝抱住了大半。黑虎神力何止於斤,樹枝如何能吃得住。峰是石體,峰腰一帶樹隻三五株,僅兩株年久根固,能夠載重。其中一株較小的已被黑虎頭一次上縱時齊根折斷,僅此一株,如再斷落,休想能夠活命。幸而二猱機智靈警,康康腳掛樹根,見黑虎來勢疾驟,不敢當時就接。身子一偏,剛剛讓過,便聽頭上一片哢嚓之聲,柯斷幹折,枝葉紛飛。上半截樹身被虎抱住,往下沉落,勢將斷折。

知道不好,口中忙喊:“快放!”長臂一伸,已將虎尾緊緊撈住。當這千鈞一發之際,黑虎雙爪一卷,擦著亂枝下落,身子往側一彎,貼著峰石就要滑下。連連早在彼等候,因峰勢陡峭,無法下手,隻得四麵抓緊山石,奮起神力一擋,勉強將虎身擋住。勢子一緩,樹的上半身已早還了原位,樹也不致再受重壓折斷了。黑虎就勢奮起神威,用力一抓,四隻虎爪全部嵌入石裏,身後再有康康揪住長尾,才得懸伏峰腰之上,脫出險境,不致墜身火窟。

二猱初到時,山人並未覺察,隻見兩條黃影從眾人身後往前飛墜,落地現出兩個似猿非猿的怪獸。因二猱身量矮小,又是那麽輕靈,無甚先聲奪人,還當是兩隻猴子和小拂拂之類。嘩噪忙亂間,有兩個山人立得較近,手持長矛,正要紮去,二猱已雙雙隔著一二十丈的烈焰飛躍而起,晃眼便在對麵的峰腰上出現。方才有些駭異,誰知二猱一到,不消片刻,便將黑虎救上峰去,隔火吼嘯不已,震山撼穀,狂火四起。山人見狀,益發心驚,漸把虎、猱也當成了神怪,大半追巡欲退。

偏生山酋麻大拉,前次愛妻偶染時疫,向小紅蛇跪求賜藥,等蛇歸洞,爬過峰去,將蛇盤身所在的枯草取了些來服,居然一藥而愈,另外又救活了幾個垂死的同族。他不知蛇盤過的草有毒,乃妻之病原由中了山嵐惡瘴而起,以毒攻毒,所以靈效,隻當是小蛇神真個垂佑,益發感激敬奉,視為恩物。一旦死在黑虎爪下,哪得不恨,報仇之心既切,又恐大蟒神歸來怪罪降禍,見手下眾山民有些畏葸,不由憤怒交加。一麵督飭眾山民加緊使用刀矛石箭上前進攻,不準後退;一麵大聲疾呼,曉偷利害。眾人聞言,也想起紅蟒降禍可畏。再一想,“兩個怪猴雖將黑虎救出火坑,但是峰腰筆立,無處著足,麵前又隔著大火,跳不過來。隻能互相攀扯,大聲怒吼,仍是上下行動不得,並無甚出奇之處。”膽又頓壯,紛紛呐喊,刀矛石箭,隔火亂擲。

麻大拉見山峰那麵隔著一層大火,雖然不比常火,除上頭濃煙飛揚外,中下截顏色青碧,明比澄波,還能觀察對峰仇敵所在,不致擋眼,但畢竟橫著穿火飛投,阻力絕大,力量稍弱,便被火衝浮出,還沒等落到對峰,凡是竹木製成的全都成了灰燼。兩處相隔又遠,極難命中。估量虎、猱懸身趴伏,全仗那株古樹,非將樹弄折,不能奏功。忙即喝令眾山民,用腰刀、鐵箭、石弩、梭標之類,連虎帶樹一齊投擲,不再使用竹木製成的矛、箭,以免勞而無功,反傷兵器。

二猱見山人飛刀擲向樹上,常將枝幹砍落,時候久了,那樹早晚必被砍折,不禁大怒。康康忙改用一隻腳爪去揪緊虎尾,身子改懸在大樹幹上,用一條長臂攀定,揮動剩下一臂一爪去接擋刀、箭,上護下半截樹身,下護虎目。好在虎、猱身上都似精鋼一般,尋常刀、箭休想傷害它們分毫。山人鐵箭中有毒汁,隻要不被它傷中麵、口、眼等可一刺見血的要害,便不妨事。連連飛過火坑,去奪山人兵刃。連連性情最暴,見黑虎吃了外人的虧,早就躍躍欲試。因黑虎自知注定災劫,喝止二猱,不令上前對敵。嗣見山人一任發威怒吼,終是不退,火大峰滑,存身吃力,忙於出困,方始應允。連連初過來時,猶未忘主人平日之誡,不肯傷人,隻在群中起落跳躍,亂奪兵刃。山人偏不知趣,欺它瘦小,毫不退讓,反將矛、刀亂砍亂溯。連連利爪身單勢孤,雖然所向無敵,爪無空發,身上免不得挨了兩下。不禁性起,一聲長嘯,發揮天生異稟神力,前後爪並用。有時連人一起抓起,便往人群中擲去。山人紛紛受傷,這才覺出它力大身輕,非同小可。那夾在人群中的婦孺首先害怕,往後逃竄。山人固是驚心,但一則人數大多,二則賦性猛悍,又有麻大拉厲聲督飭,慌亂號叫中,仍將刀、箭往對岸擲去,兀是不肯就退。

連連見眾山人此仆彼繼,益發暴怒,起落如飛,極力抵抗。山人挨著它便筋斷骨折,皮裂肉破。麻大拉還在發號施令,連連看出他是眾山民之首,飛身過去,一把抓住肩膀,往前甩出去二十多丈遠近。尚幸落在一群奔逃的山女身上,將人砸倒了兩個,除肩、臂被連連抓傷血流見骨外,沒有喪了性命。眾山民見狀,登時齊聲呼嘯,一陣大亂。虎兒也恰在這時趕到。

虎兒匆匆略問了一些經過,看虎、猱健在。眾山民受傷的甚多,有的倒身近側,還在呻吟哀號,轉動不得,動了惻隱之心,本不想再與為敵。正打算喚來為首之人,設法將火救滅,好使黑虎過來,不料這些山人複仇之心極盛,麻大拉更是凶悍強毅,留不畏死,眾山人在他積威之下,個個畏服。先見他受傷,暫時逃退。等麻大拉從地上爬起,驚魂一定,越想越不肯甘休,又將眾山民聚在一起。遙遙觀望了一會,竟被他看出黑虎、二猱是虎兒家養的,便用土語對眾喝道:“那黑虎隻生得大些,無甚出奇。那猴兒卻是凶惡,打它不過。我看後來那漢人是它家主,娃兒們不要害怕。今番帶了索圈兒去,能全捉住更好,要不就將它主人活捉過來吊起,叫他喊住猴兒,由我們捉住,不是把仇報了麽?”眾山民一聽,轟的應了一聲,紛紛取了藤草絞成的索圈及刀矛石箭,呐喊連天,一擁而上。

虎兒先見眾山民二次喊殺而來,本心不欲傷人。便喝住連連少動,挺身上前,正要張口喚人答話。誰知山人一味蠻橫,更不容他張口,手揚處,紛紛先將索圈當頭拋起。

野人投索原是慣技,平時用來打獵擒獸,從無虛發。幸是虎兒力大身輕,一見十餘個圓圈連同七八丈長的索子似長蛇交舞,當頭飛到,估量不是什麽好相與,腳一點處,飛縱起十來丈高下,才算躲過。等到雙足落地,山人索圈業已抽回。二次又發將出來,虎兒再想躲開,已是無及,身雖縱起,竟被兩個索圈套住。仗著天生神力,縱得又高,不但沒有被人拽去擒住,反將兩個發索的山人帶出老遠,跌趴在地。同時虎兒被套發了急,落下時兩手挽住長索,用力一抖,二人握索的手指全被抖折。長索鬆處,虎兒身上的圈無人拖拽,自行解脫。

連連護主情殷,早不等招呼,徑往山民人群中飛去,仍舊四爪並用,專往發索的人撲去。所到之處,眾山人紛紛受傷倒地。立時一陣大亂,互相擠撞踐踏,再想發索已不可能。

虎兒忙喝:“你們快些住手,便不傷你們,要不休想活命!”連喝兩聲,麻大拉仍率眾山人以死相拚,兀自不退,仍舊刀矛石箭朝著虎兒,連連亂發。虎兒雖然力大矯健,身上結實,皮肉到底沒有黑虎。二猱堅韌,刀箭不入,加以眾山民人多手眾,忘命爭先,前仆後繼,任是虎兒縱躍輕靈,閃躲敏捷,照樣也受了兩處輕傷。不由怒起來,大喝一聲,便往人叢中縱去,手起處,便打倒近側兩個山人,就勢奪過一柄長矛,打將起來。

連連見主人動手,益發起勁。麻大拉吃過它的苦頭,一麵督促眾山民進攻,一麵留神注視,始終避著連連,不等近前,便即閃過一旁,連連幾次要想抓他,俱被溜脫,正沒好氣。及至虎兒一動手,麻大拉不知怎的看出便宜,又見連連與虎兒相隔較遠,悄悄從側麵眾山民中繞將過去,縱身躍起,照準虎兒就是一刀。滿以為與人對敵,總比那怪猴子要容易得多。卻不料虎幾天賦異稟奇資,兩膀神力不下千斤,跳得雖沒二猱高,因為受過白猿指點,也有不少極妙的絕招,山人全部受傷倒退,休想挨近。因是短兵相接,眾山民一味混戰,矢、石、索圈全用不上,益發放心應敵,手中一柄長矛舞了個風雨不透。麻大拉如何是他對手,刀砍下去,吃虎兒振臂一獠,迎麵正著,哢嚓一聲,矛尖雖被刀砍斷尺許,可是發力太猛,震得麻大拉虎口綻裂,手臂酸麻。手中刀再也把握不住,叮當兩聲,連同斷矛尖墜落地上。麻大拉吃了一驚,方欲縱退,正值身後有幾個山人擁殺上來,撞個滿懷。急切問沒轉開身,虎兒趕過去,一矛杆打在他左肩頭上,噯呀一聲剛喊出口,那旁連連已由人叢中橫躍而至。

連連本意欲與主人會合,一同應敵,身才落地,一眼瞥見為首山人負傷欲逃,心中大喜,隻一撈,便抓在爪內。因恨他不過,頓忘主人不許妄殺之戒,就地飛身縱起,再一把撈住麻大拉的腳,正要勻出原抓的爪,將他撕裂兩半。虎兒此時仍無殺人之意,對敵均用矛杆橫打直刺,矛尖已經拔去。一見連連欲行凶,忙即喝止時,連連身子懸空,收不住勢。百忙中聽主人厲聲喝令放手,心裏一驚,慌不迭單臂一甩,飛擲出去。不覺用力太猛,那地方離火又近,一下將麻大拉從十來丈高處扔到火坑裏麵,死於非命。

山酋一死,眾山民失了主帥。又見那漢家少年生龍活虎一般,威猛異常;那隻怪猴子更宛如神怪,厲害無比,隻一飛近身來,便無幸免。心中一害怕,立時氣餒,不再拚死上前。當前幾個一喊:“山王死啦!打他不過,快些逃呀!”四處的人便齊聲應和,一窩蜂逃退下去。

虎兒見狀,忙喝住連連,不令追趕。回身一看,坑內火勢更熾,近坑石岸已然崩裂了好幾處,大有坍塌之狀,虎、猱仍懸峰腰之上,無法飛渡。看神氣,非找當地山人想法不可。無奈這些山人來時喊殺連天,敗時更亂,又夾著受傷人悲號之聲,益發貼耳欲聾,怎麽大聲喝止也是無用。正想重命連連超越眾山民之前阻止,忽聽嗷嗷吼叫之聲由遠而近。抬頭往來路上一看,月光底下,先是四五隻大豹,各瞪著一雙碧光閃閃的豹眼,從崖腳折轉處現身跑來,接著又是十來隻成群的大豹跟蹤繼至。當先跑的數十山人逃得正緊,一見有豹阻路,有兩個便舉手中長矛照豹擲去。當頭幾隻大豹,豹王恰在其內,原是聽到康、連二猱適才嘯聲,趕來應援。山人的矛並未打中,卻將豹王激怒,踞地一聲怒吼,後麵千百群豹紛紛應和,從轉角處爭先縱撲過來,立時山風大作,塵沙四起。

遠遠望去,除當頭數十豹外,後麵隻是一片濃煙,夾雜著無數黑影碧星,上下飛躍。加上吼聲震天,蹄聲動地,宛如萬馬衝鋒,戰鼓交鳴,海嘯山崩,怒濤澎湃,聲勢委實驚人。前麵山人躲避不及,早被撲倒了一二十個,後麵山人哪裏還敢上前,嚇得個個狼嗥鬼叫,忘命在廣原中東奔西躥。因為前有豹群,後有強敵,隻管互相踐踏擠撞,如鑽窗凍蠅一般,也不知究竟往哪裏逃好。

虎兒見狀,猛生一計。忙命連連速趕上前,喝住群豹,不許叫嘯聒耳,速向前、左、右三麵分散過來,隻留自己這一麵退路,將眾山人圈在一起,遇有倔強動手的,隻許撲倒,不許傷人性命。連連領命,引吭一聲長嘯。神猱嘯聲不洪,卻極尖銳悠長,群豹吼嘯立被止住。連連跟著飛起,邊嘯邊縱,一會趕入豹群之中,同了豹王,各率一半豹子,傍著兩邊山麓成一半圓陣式,向眾山人包圍上去。眾山人粗愚,打勝不打敗,一落下風,隻知一味亂躥,既無鬥誌,又無心計。隻有限數十個腿快的,得以拚命攀援上到兩邊山崖外,十有九全被豹群圍住,不住哭喊狂號,欲逃無路。

虎兒見眾山民逐漸被豹圍緊,往身前倒退下來,知計已成,心中大喜。忙將周身神力運足,覷準兩個身材高大、頭上鳥羽甚長的山人,猛地雙足一點勁,飛身縱將過去,一手一個,飛鷹捉兔般攔腰一把抓住,擒起回身,再一縱回到原地,將二山人往地下一擲,高聲大喝道:“我叫你們不要動手,你們偏要找死。這麽多豹兒全都聽我的話,再如倔強,叫你們一個也活不了。快些叫他們跪下投降,聽我的話便罷,不然一個也休想活命!”

那兩名山人,一是山酋麻大拉的兄弟二拉,凶悍不在乃兄之下,並且較有智慧,隻力氣稍弱,屈居乃兄之下,心常不忿;另一個是他叔父麻幺狗。兩個恰都算是眾山人之首。當地土語與青狼、金牛兩寨同是山民村寨,相差不多,虎兒幼時所學恰好用上。先時二山人因為虎兒先聲奪人,又有群豹助威,被擒時俱嚇了個魂不附體,一毫未敢抗拒,自覺必無生理,及聽敵人口出土語,已有了一線生機。頭一遍驚駭中沒有聽得明白,虎兒又照樣說了一遍。二山人會過意來,才知隻有跪地降伏,不僅自己,連全族都可獲免。

但求死裏逃生,早把紅蟒神威忘諸九霄雲外,立時跪伏在地,叩頭不止。虎兒便命二山人速去召集眾山民來降順;並高呼連連喝住群豹,休要進逼。

這時眾山人互相擠作一團,三麵被豹圍了個水泄不通,正往虎兒這麵退避,不料虎兒飛身下落,一下將二拉、麽狗擒去,越發惶急,亂作一片。直到二拉、幺狗回轉,連番大聲疾呼,才將眾人鎮住。二拉更乘機欲繼山酋之位,極力向眾宣示說:“來的漢人乃是虎王,身有神法,手下養著成千累萬的神獸,比紅蟒神厲害得多。大家如若跪下降服,不僅免死,還可降福。”眾山民本無主見,求生情切,有幾個一答應,轟的一下齊聲應和。以二拉為首,率領眾山民擁到虎兒麵前一同跪下,口喊:“虎王饒命。”

虎兒正要喝問用甚法兒將黑虎接引過來,忽覺地底有些搖動,接著便聽身後麵山崩地裂一聲大震,身子震得連晃了兩晃,兩耳嗡嗡直響。剛一回頭,峰前煙飛霧湧中,倏地飛來一黃一黑兩條影子,正是黑虎和神猱康康。百忙中再定睛往對峰一看,一二十丈高的烈焰忽然不見,月光下隻剩黑鴉鴉一座山峰,冒著一股股極濃烈的煤煙氣味,令人欲嘔。原來火勢太裂,己將峰對麵高岸燒烈,塌了下去,恰巧將火口堵塞,將火壓滅。

虎、猱目光何等敏銳,見斷崖崩裂,填滅了火路,立即飛身從濃煙中衝越而過。虎兒見虎已脫險,勿庸再要山人設法,乃改口索要食糧。

眾山人經此一來,個個膽戰心驚,把虎兒視若天神,要的又是極尋常現成之物,自然惟命是從。虎兒聞知山酋麻大拉已死,因二拉、幺狗先來投順,二拉更是首先率眾來降之人,便命他做了酋長。二拉喜出望外,忙命人取了不少青稞、糌粑來獻。虎兒隻取了幾藤包,馱在豹身上,自率虎、猱、群豹回轉。眾山民自去擁立二拉為主,收拾傷亡,按時向虎兒貢獻食糧。虎兒從此也改稱虎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