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孽盡可憐宵 生死纏綿終一痛 功成生滅火 去來惆悵又分飛02

“那地方在且退穀外三四裏一片草原之中,方、司二弟奉了銀發叟之命,在彼設有奇門遁法,不發動時,人看不見,外觀隻是大小亂石和些樹木錯列其間。三人正在行法布置,見我們去了,惟恐泄露行藏,忙將門戶開放,引進一看,裏麵就著原有大青石設有法台,占地數頃。四麵均有旗門,另外附有三十六柄專戮凶魂厲魄的飛叉。風雷之聲隱隱可聞,景象甚是森嚴。方、司二弟說他們剛由幻波池送信回來,到時開山盛禮方在舉行,明早事畢,朱真人同了好些峨眉派的男女道友便即趕到。聽那口氣,也許今晚子夜以前,便有幾位先趕來的。方、司二弟回山複命之後,他們師父銀發叟不願因人成事,卻算計鬼老和幾個有力的妖徒煉就元神化身,隻有三陽真火能製。峨眉、青城諸道友雖然法力高強,掃**妖穴自在意中,但為首諸妖邪行蹤飄忽,機警絕倫,除他仍是不易,至多消滅他的原身,所煉元神仍恐被其遁走。現時北郊妖鬼徐完已然伏誅,黨羽全盡,無可逃奔,隻有竹山教諸妖邪可投,鬼老師徒事急必往相依。此地乃他必由之路,特命方、司二弟帶了護身符篆法器、旗門飛叉,來此埋伏,設上旗門,用乙木丙火之法,連同專煉來誅戮妖人的太陽戮魂飛叉,以為一網打盡之計,永除後患。

“我二人到時,仙法尚未布置完竣。談了一陣,知二人事完,便立即回山。他們雖想和師父求說回家省親,住一二日再去學道,但是銀發叟督飭甚嚴,近日修煉正勤,如非為了誅戮鬼老,援救元弟出險,直一步也不能離開,能否許他們歸省,尚不一定。如幹事完便中回家,又帶著許多旗門、飛叉、法器之類,這些東西均不能往家中停放。鬼老師徒元神還許被飛叉釘在法牌之上,務須回紅菱噔去消滅,隨帶到家,尤為可慮。所以事完即行,不能在外片刻停留。方二弟天性孝友,不舍就走。所設法台,又最好多添一人坐鎮。恰巧陳道人贈了他一道靈符護身,便被留在那裏,候到仙法布置完畢,將我送出陣地。本想回來享知家父,藏在附近偷看,方、司二弟力說鬼老師徒厲害,又當挫敗忿激之際,遇上決難幸免。便他二人,近雖煉成飛劍法術,如非師父所煉法器、旗門、靈符俱都現成,隻須到時心神鎮靜,如法施為,便能發生極大威力,身在陣中,仙法防禦周密,不致受害,照這樣也不敢攫其凶鋒。並說他們師父十分期愛,此次許是故意托辭,不肯出麵,有心要試他們勇氣膽量,到時卻在暗中防護相助都不一定。家父和司老伯父也力誡行險,才息了此念。

“現時元弟已決無害,二位仙姊如欲往援,最好是在亥於之交前往。事前應先往且退穀東南暗尋方、司、二弟,問明鐵硯峰妖穴門戶方向,以及出入之法。否則妖穴深藏地底,隱秘非常,埋伏重重,不特無門可入,並還打草驚蛇,反而誤事。如於子時趕到,正好幻波池諸仙趕來,可以合力下手。即或妖人邪法厲害,一時不能消滅,戰到天明,朱真人率峨眉、青城請道友也隨後趕到,萬無不勝之理,豈不穩妥得多麽?”

南綺耐心聽完前事,心始稍安,覺雷迅之言煞是有理。無如救人心切,意欲少時往尋方環、司明,詢問妖穴出人門戶。雷春父於和銅冠叟、方母四人再三力勸說:“連日妖徒時出生事,且退穀外相隔山陽妖穴不遠,白日前往,妖徒不時出沒往來,容易撞上。

二位仙姊雖然法力高強,方、司二人埋伏難保不被識破。還是乘他深夜閉洞煉法之際,前往相見,比較穩妥。”呂靈姑也從旁勸說。南綺無奈,隻得勉強留下。雷、方、司三家主人自有一番款待。

好容易盼到戌初,南綺重和靈姑告辭,主人知留不住,指明途向,送出村去。南綺、靈姑隨即起身,一晃飛到且退穀口,便即落下,悄悄往穀外走去。時正下弦,四山雲霧溟濛,殘月匿影,一片漆黑,偶見三五昏星在當空隱現閃動。平林茂草之中蟲嗚卿卿,**漾空山。隱聞虎嘯狼叫之聲或遠或近,相互應和。奇石怪樹宛若鬼怪,兀立原野之中,似欲搏人而噬,顯得景物分外陰森淒厲,再看雷迅所說方、司二人埋伏之處,果是草樹繁茂,怪石縱橫,並無異狀。估量人藏其內,恐放劍光驚動妖人,便各運功力,看準方向途徑,往亂石堆中走去。走了一會,算計早到,仍無動靜。南綺忍不住說道:“雷大哥明明說在此,如何還不見方、司二人?莫非我們走入奇門裏麵,方、司二位和我們不曾見過,錯當做是敵人了麽?”靈姑答說:“許是我們把路走錯。方、司二位道友既然奉命在此設伏,我們看不見他們,他們必能看見我們。如誤認作敵人,我們身已入伏,應有景象現出,否則便應趕出,怎會靜悄悄全無跡兆?”南綺道:“此話不然。我想二位道友也許拿不定我們是敵是友,尚在暗中觀察,故未發動。要不,哪有走這一陣,還沒走到之理?為防妖人警覺,不便施展,等我打個招呼試試,就知道了。”

靈姑未有回答,猛覺二人身旁有微光一閃,跟著一片風雷之聲隱隱斂去,耳聽有人問道:“二位仙姊可是裘元哥哥的同門師姊麽?”二人連忙回顧,見身後突然現出兩個道裝童子,年紀和裘元差不多。都是手持法牌,腰懸革囊,背插飛叉,一般打扮。南綺原聽裘元說過火山猿司明的相貌,料那身量稍高的一個必是方環。忙答:“我二人正是裘元的同門呂靈姑、虞南綺。道友可是元弟好友方、司二位麽?”二童喜道:“果是二位仙姊,差點沒有冒失。我二人正是方環,司明。裘元哥哥可曾脫身了麽?”南綺答說尚未,自己初到,也因為元弟之事,來向二位道友請教去妖穴的門徑。方、司二位忙答:

“這裏雖在陣中,不愁妖人聽見,但非談話之所。二哥現在法台之上,可同去那裏坐談吧。”隨令二人前行。

進約十幾步,殿前突地一亮,現出當中法台。當地本是一片高低錯落的石堆,法台便設在一塊約有畝許方圓、兩丈來高的大石筍上。方環之兄方端,頭發披散,赤足禹步,居中仗劍而立,神態甚是端肅。麵前地上放著金、木、水、火、土五行法物和三麵令牌。

四麵各設了一座三尺多高的小旗門,空中懸著二十多支大小飛叉,光作碧色,叉尖齊對來路,寒光閃閃,勢欲騰起。方端的頭上有一片白光,將整座法台罩住,看去好似敵人將到,就要發動情景。南綺知方、司三人初次臨敵,又主持這種極有威力的陣法,方端更是連師門都未入,所以分外看得重大,十分謹慎,不敢絲毫疏忽。因已入了中樞要地,外人不便走上,便把腳步停住。方環已當先趕往台前,口喚:“二哥,裘哥哥的兩位師姊來了。”方端原在台上候令發動,早看見二女從對麵走來,因方、司二人還未發話,未敢輕動。聞言用手中長劍將前麵法物移動,台前一麵立有一片煙光飛揚而過。方環始縱上去,回手招呼司明,陪了二女一同飛身上去。方端隨將麵前法物回了原位,又是一片煙光明滅,然後將劍插向身立之處,走了過來,互相禮敘。二女略談來意。

方環正在述說妖窟地穴出入門戶方法,忽聽破空之聲由遠而近,似往前麵飛來。司明急道:“敵人來了!”說時方環已慌不迭搶向方端前立之處,將石地上插的長劍拔起,手掐靈訣,向外一陣揮動。同時方端也已搶進,代將法物移開。司明首先飛身往來路暗影之中飛去。方環隨將長劍轉交方端,仍令照著前傳之法坐鎮施為,自己匆匆退出,悄告二女:“現又有人入陣,因幻波池有幾位道友許要先期趕來,查探妖穴虛實,來人似由遠處飛來,不知是敵是友。如見明弟火花暗號,便須迎敵。我二人無什法力,雖有師父傳授的仙法,可以隨心運用,終恐疏失。難得二位師姊來此,來人如係敵黨,不是鬼老師徒,還望相助一臂,以防被他們逃走,泄漏機密。”二女應了,側耳一聽,那破空之聲已然落在奇門埋伏以內,四下裏別無動靜。目光為禁法所阻,心又掛念妖穴之事,想走,話未問完,又不好意思,不禁為難。

方環對方端道:“明弟去了,怎無動靜,也不見來?二哥哥可將火宮方位現出,看看是自己人不是?”方端剛應得一聲,司明忽然同了兩個長身玉立的道裝女子,由黑暗中直往台前飛來。見麵便高喚道:“方二哥,我姊姊和石大師妹看望你來了。”南綺定睛一看,內中一個正是乃姊舜華的好友,武當山半邊老尼門下石氏雙珠中大的一個縹緲兒石明珠。同來一個青衣女子明豔如仙,比起石明珠還美,司明說時,見她玉臉生嗔,微瞪了司明一眼。方氏弟兄已把正麵禁製移開,一同飛上。方端也忙把劍插好,走出位來,口呼:“表姊,怎一別多年,今日才回?”

賓主七人互相禮見之後,才知青衣女子乃司明之姊司青璜,現在半邊老尼門下。眾人良友骨肉,不期而遇,自是喜慰非常。及至一問來意,怎得找到?司青璜才說:“因近來修為精進,學成飛劍,奉命回家省親。先到舊居,見方、司兩家都己搬走。心想老父、姑母必在附近山中隱居,不會太遠。因是思親心切,正準備連夜查訪。路過金鞭崖,忽想起觀中道友相隔頗近,舊居一帶,共隻這兩家人住,也許知道,試往探詢,崖已封禁。失望欲走。忽遇伏魔真人門下高足陳大真,竟知底細,並說及諸人奉命救裘元出險,共殺妖人之事。匆匆回家,見到老父銅冠叟,命來相助:我惟恐方、司二弟力弱難勝,想起石明珠現在附近山中訪友,欲去約請,行至中途巧遇,便同來此。”

司青璜和南綺、靈姑原是先後腳一去一來,因南綺、靈姑在穀中降落,先後步行了十來裏,司青璜卻是始終飛行,因此南綺、靈姑到不多時,石、司兩人也便趕到。互相問完前情,南綺又把前在湖心洲遇到石玉珠,後來同在一起多日,往返南疆、南海,並和少陽神君門下火行者等宮眾惡鬥,最後得仙都二女、李洪、陳文現四人解圍釋嫌,又往玄龜殿、含青閣小住,分手還不滿十日,大略一說,便要起身。

石明珠勸道:“南妹且慢。我今日剛由幻波池起身,本來是因開府盛會席上,峨眉諸道友談起誅除鬼老師徒之事,除朱真人師徒外,未約外人相助。我知近來幻波池諸友法力甚高,又有朱真人同行主持,事本容易,不打算湊這熱鬧,想來此山附近訪一位朋友,不巧雲遊未遇。正想往別處去,巧遇司師妹往約,強被拉來。魔窟之事,朱真人和諸道友已有成算。因知鬼老昨早逼迫裘元道友降服,裘道友仗有銀發叟所借法寶、靈符護身,絲毫奈何不得,當時又大起疑心。幸而裘元道友事前大罵甄濟和那泄機的妖女,臨受刑時又故意想殺這一人一鬼泄憤,假說銀發叟是他師叔,日前曾令門人由地底通行,隱形人見,授以機宜,隻等日內仙法煉成,便來掃**妖窟,人鬼不留,並說日前被擒,乃是突中妖法,出其不意。及至洞中恢複知覺,便想將妖鬼激怒,趁他生魂煉法之際,假裝昏迷,下手行刺,為甄濟小賊所阻,未得如願。現在日夜均有防備,道心堅定,真神凝固,所有妖法**技,均不會動搖,雖然暫時受困,其奈我何,鬼老又命別的心腹妖人前往蠱惑,元弟因有靈符,用盡**惡伎倆,終無用處。鬼老還恐妖女通同蒙混,暗中自往窺伺,及見裘道友對甄濟和諸妖人辱罵,並用法寶意欲殺害情景,這才相信不是自己人內叛,去了疑心。可是因此一來,卻生了戒心。他知銀發叟素來持重,恩怨尤為分明,向不受人欺侮,自從門下愛徒為己無知誤殺,時常防他複仇,始終未見人來,若無其事一般。因對方用意難測,兩次命妖徒往探,均為所殺。最後大弟子神目童子邱槐因想收服出沒本山的一隻怪鳥,無心路過紅菱噔左近,已被捉住,反倒放卻,真不知是何居心。照此老為人行徑,非有全勝之策,決不出動。自己的地穴禁製如此嚴密,他那門人尚且從容出入,自己近年苦煉邪法,當無不知之理。善者不來,來者不善,所煉法術定必非常厲害。鬼老愈想愈覺可慮,想往大雪山白牛嶺尋一幫手,須到破曉前後始能回山。

“鬼老邪法也頗厲害,性又多疑,現因發現有人去過,便把出入門戶全部改變,並將所煉邪法密布洞內,埋伏重重。休說你我諸人,便是峨眉諸道友,如非預為布置,突然來此,也未必便能攻進。並非小看南妹,此時前往,不特徒勞無功,更無門可入,弄巧還許被他困住。依我之見,最好在此守候到天明將近,然後和呂道友前往,就趕在朱真人和峨眉道友的前麵,也無礙了。至於先來的兩位道友,隻能入內窺探虛實,以便到時破那邪法,裏應外合,一網打盡,當時也不動手。並且來的人均精地行之術,老遠入地,由地底通行,直達妖人腹地,方始找地上升。南妹與來人不識,因不知其下落之處,也無法與之同進。我們久別重逢,正好暢談。玉珠妹終年雲遊,近有事尋她商量,竟未找到,今日才知她和南妹聚了些時,愚姊也還有話敘談。好在裘元已決無慮,何必急急呢?”

靈姑不知石氏雙珠均與舜華姊妹交好,石明珠相交更久,情分尤厚,把南綺當同胞小妹看待,說話切實。又知南綺與裘元有夫婦名義,此行必以南綺為主。靈姑既是附從,又在鄭顛仙門下。想起元江取寶時,鄭顛仙因峨眉開府時半邊老尼神情倨傲之仇,對於武當七女乘便收寶雖未阻止,也未命門人以禮相待,和各派中弟子一體看待。中間妖人乘虛侵害,自己還率眾姊妹出力相助,師父卻始終視若無睹。石明珠性做,不似石玉珠態度和易,心存芥蒂,對於靈姑本是淡漠,又無感情,自然隻攔南綺一人。靈姑卻認作看輕自己,好生不快,當時隱忍未說。

等眾人聚談了一陣,靈姑對南綺道:“峨眉諸位姊妹在元江取寶時,曾經見過好幾位。照石道友說,妖窟防禦嚴密,門戶已變,自難攻進。此時天色已是不早,相隔天明不過幾個時辰,我意欲往妖窟探看動靜,以便看那來人是否相識。南姊在此暫候,妹子去去就來,你看如何?”南綺雖吃石明珠攔住,心仍惦記,聞言笑道:“要去自然同去,如何姊姊一人前往?”靈姑道:“那也好。”石明珠隻當兩女年幼氣浮,因是靈姑先說要去,不便再攔,隻囑:“南妹仔細,不可輕敵深入。反正後援不久即到,也不爭此一兩個時辰。”南綺素敬石氏雙珠,自然笑諾。

二女隨向方、司、石男女五人作別起身,由方環撤開外層禁製,司明送了出去,二女到了外麵,恐驚敵人,仗著目光如神,腳步輕快,不畏黑暗崎嶇,先提氣輕身步行了數裏,繞出陣地左近的荒原石堆,走向相反之處,再駕劍光飛起。因妖窟深藏峰後地穴之中,相隔甚近,不消片刻,即可到達。二女知道當晚雲霧滿山,隻要飛行破空之聲不被聽出,妖人決不至於警覺。便把遁光升高,隱入密雲層中,慢慢飛行。等越過峰去,再稍降低,由雲層影中擇一與妖窟相背的僻靜山崖,悄悄落下,依然步行,試照著方、司二人所說途向走去。

南綺到了一看,果然門戶已變,找不出一點道路。悄告靈姑道:“石大姊說得不差,果然無門可入。我想這裏雖進不去,妖窟在此,定然無疑。內中必有厲害埋伏,如不留神,就許撞上。還是在左側樹林中尋一地方藏起,等峨眉諸道友有人來此,再同進去吧。”靈姑道:“我何嚐不知石明珠說的是真話,隻不忿她太藐視人。仿佛我們離了峨眉諸道友相助攜帶,不特寸步難行,並還一近妖窟,便即失陷神氣。我倒敬她姊妹,她卻這樣看不起人,比她妹子玉珠為人差大多了。我在那裏越想越不服氣。我雖然功力差些,也曾隨了諸位姊妹見過幾次陣仗,我就不信鬼老師徒比磨球島火行者還厲害,至多不能取勝罷了。我們都有法寶護身,何況掌教師尊和陳師兄等不久即到,就被困住,也無奈我何,因此想爭一口氣。到此有法暗中進去更好,實不能進,索性明來,向妖鬼叫陣,或是身劍合一,用法寶、飛劍朝這山腳一帶硬衝,好歹也和妖人師徒見個真章。萬一僥幸,乘著鬼老未回,將裘元師兄搶救出來,讓她看看,豈不也好?”

南綺急欲救出裘元,本巴不得早一時好一時,聞言雖覺靈姑誤會,極力代石明珠解說,勸其不可多心,此行用意卻正對她心思。又以後援不久將至,有恃無恐。正和靈姑商量如何下手進入妖窟,忽聽身側不遠深草地裏寨餌亂響,在暗影中現出好些酒杯大小紅綠二色的星光,不住閃動。定睛一看,草裏竟有好些蛇蟒和丈許長的晰蠍之類盤踞,見有人來,紛紛蠢動,口中毒舌吞吐不休,張牙舞爪,蜿蜒遊來,越來越多,幾乎遍地都是。同時鼻聞奇腥,頭上不遠也在呼呼有聲。再一仰望,左近樹梢上也盤著好幾條尺許粗、七八丈長的毒蟒,兩目凶光四射,張開血盆般大口,露出短劍般白牙,伸出火焰般紅信,亂噴毒霧腥涎,昂首夭矯,照人襲來。四麵又聽鬼聲啾啾,遠近相聞,陰風四起,走石飛沙。深夜荒山,天色如此陰暗,再加上這許多淒厲險惡的景象,兩女雖有法力劍術,突然相遇,也不覺為之一驚。

南綺不知妖徒已在暗中窺探,發難在即,還想稍為隱秘,看真無門可人,再照靈姑之言明做,不肯當時下手驚敵,忙拉靈姑往石側空地上縱去。南綺正在地上畫圈行法,阻止毒蟲蛇蟒近身,等把鬼聲來路查看清楚,謀定後動。鬼聲忽然俱寂,跟著一陣陰風由腦後吹來,不由機伶伶打了一個寒噤。二女處此陰森怖人之境,本就存有戒心,一回頭瞧見身後兩側又現出數十個似人非人的怪物,各張血口,伸出鳥爪般的怪手,向身旁撲來。南綺覺出是入了妖人埋伏,已然無法再隱。並且敵人還在暗處,不曾出現。方喊:

“此是妖人邪法,靈妹留意!”一麵待放飛劍出去時,靈姑已忍耐不住,早把飛劍放出。

那些怪物似知不妙,嚇得厲嘯連聲,紛紛四處逃竄。劍光何等神速,突地暴長開來,驚虹也似橫掃過去,隻一絞,幾聲慘叫過處,便斬殺了二三十個。那離得較遠,見機得早的,俱縱一溜黑煙逃去。

靈姑見是些廢物,也未窮追。心想這些毒蟲蛇蟒,留著卻是害人最烈。便叫:“南妹,我們蹤跡已露,還不就此進攻麽?”南綺口答:“我也有此意。這些凶毒蟲蛇,必是妖人師徒養的,且就便先將它們除去,免留世上害人。先那怪物好似人為,如生捉到一個,就可問出一點底細了。”隨說,隨將飛劍放出。那些毒蟲蛇蟒,因受妖徒暗中驅使,用來惑亂人心,並不似先逃怪物膽小,見了劍光毫不畏縮,依舊朝人竄來,二人盡管亂殺,挨著便成數段,依然前仆後繼,四麵一齊擁來。也是兩女不該受害,預有戒備,時刻小心留意,神誌未分,稍有警兆,立即發覺。加以所殺蛇蟒中有好些極凶毒的異種,飛劍斬斷以後,殘身仍然亂竄亂蹦,高下橫飛。二女知道這類毒蛇頗有靈性,身上處處有吸口,隻被殘段沾上,無論人獸林木,均被緊緊吸住,休想甩脫。恐有疏忽,便縱遁光飛起空中,準備一個改用火雲針,一個改發神火圍攻,一網打盡,再去搜捕那先逃的怪物拷間。

就在兩女收回劍光,待往上飛之際,妖徒攝魂妖法不先不後,恰在此時發動。二女剛覺心旌搖搖,神誌欲昏,身劍已經合一。知道不好,有人暗算,忙運玄功,強行鎮懾元神,立即凝固。上來頭一著出其不意沒有用上,敵人當必警覺,加功抵禦。便是鬼老親來,單用這攝魂法,也難把魂攝去。妖徒功力自然更差,如何能行,無奈鬼老法令嚴厲。

那在崖前一帶防守埋伏的共是四個妖徒。起初埋伏之處太僻大隱,吃了地勢的虧,沒有發現敵人劍光自空飛落,隻見兩個少女由峰後一條幽穀之中走來。也不想想這等月黑天陰的深夜荒山,來者怎會是那尋常的人物?可是兩個妖徒因有兩次在黃昏前後曾遇到兒個遊獵迷路自送上門的遊人獵戶,得過便宜,誤以為二女也因遊獵把路走迷,不會點武功,極易得手。等一走近,妖徒都是練就鬼眼,專能暗中視物,又看出兩女相貌與身材無一不美,益發喜出望外。

本來妖徒當時便要暴起捕捉,內中一個名叫黑心玉女浦朝霞的,相貌醜陋,人卻狡詐多智。悄告三妖徒說:“連日兆頭正緊,這兩個女子深夜到此,形跡可疑。如是常入迷路,反正手中之物,何必太忙?且看明來意下手不遲,以免萬一是有本領的仇敵到此,一擊不中,反而吃虧。”眾妖徒便在暗中觀察,見兩女到後,在峰前略轉,附耳低語了幾句,便走向路側疏林之中立定,不時又附耳說上幾句,乍看好似有什約會,在林中等候;又似遊山失路,想等天明認路再走的情景。再一尋思:“來人如是遊山迷路,來到這等荒涼陰森淒厲怖人之境,神情舉止應該驚恐憂慮,並帶疲勞之狀,不應如此從容沉穩。如是敵人尋上門來,既不見有動作,又是步行走來,除豐神英朗,與常人不同外,看不出什麽奇異之處。”依了浦朝霞,師父天明前後即回,反正對方不走,且多觀察一會,能擒則擒;如是強敵在此等候同伴,到來一同下手,或是師父未歸以前忽要走去,不得不動,那是無法,否則便等師父將到時再行下手。這樣不求有功,必可無過。穩妥得多。

浦朝霞原因鬼老自近日妖法煉成,性情越發暴戾,老覺門下妖徒資質大差,也不論親疏和相隨久暫。有幾個同門並無甚大過錯,或以應對之間稍不投機,或以一時不能領會意旨,均以區區詞色之差,隨意殘殺。死後還將元神攝去,永淪苦趣。那麽多疑善忌,刻薄殘酷的天性,對於一二未學新進,平時認為不曾試滿年限,決不可靠,如甄濟之流,反倒十分寵信,就犯了萬無可赦的條款,也必曲於優容。宛似末日將臨,倒行逆施,處處出乎常度。又覺兔死狐悲,連類而及,自己稍不順眼,所遭也是一樣。感到切身利害,終日提心吊膽,如伴毒蛇虎狼。她為人極工心計,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能幸免,於願已足,所以如此說法。叵耐同伴三妖徒天性一般凶惡,他們雖也知道妖師凶殘暴虐,喜怒無常,時有喪命攝魂之慘,隻是心越害怕,越想討好,冀能因寵免難。一見這等自行投到的絕色美女,想捉到手,獻於妖師受用,豈非奇功一件?隻顧往好處想,全不以妖女所說為然。

妖徒見二女站立林內,無什動靜,雖也看出她們的氣度與常人大不相同,好似有為而來,並非遊山失路所致,終以貪功心盛,欲以邪法驅遣所豢蛇蟒。毒蠍、蜥蠍之類毒物,試探二女有無法力。及見二女縱向空處,畫地行法,又將飛劍放出,才知果是勁敵,膽怯害怕起來。知道就此上前迎敵,必非對手,便生毒計,迫令當地埋伏的怪物現形上前,四麵夾攻,去搖惑敵人的心誌,暗中行使妖法,打算驟出不意,攝取生魂。那些怪物原是鐵硯峰後所產的一種野獸,名叫狗猩,性最靈敏多力。二女所見這些,均經鬼老將生魂攝去,祭煉教導,均會一點邪法,益發通靈凶猛。雖為邪法所製,迫於**威,日受眾妖徒驅役鞭撻,不敢強橫,但到了生死關頭,卻也知機。先隻奉命口發鬼噓,恐嚇敵人,還不怎樣。及至妖徒迫它們上前,知道劍光厲害,一近前便送命,俱都畏縮不前。

無如妖徒再四威逼,沒奈何,隻得試探著往前撲去,暗中早打好見機遁走的心思。當頭數十隻狗猩吃二女劍光一繞,去了一大半。後麵的嚇得亡魂皆冒,也不顧少時嚴刑楚毒,紛紛叫喊,齊縱邪風遁走。

妖徒因見二女飛劍神奇,知道這類修煉人的元神十九凝固,非使心分神散,四下忙亂,難於搖動。如被稍為警覺,心有主宰,便即失效。又看出狗猩害怕情景,不得不暗中嚴加督促,已延緩一步。後麵狗猩再一抗命逃遁,不肯上前送死,連用妖法催迫也無用處。隻得重用禁製之術,驅使蛇蟒毒蟲上前送死,又是一緩。二女忽發現蛇蟒中有不少極惡毒的異種在內,恐偶一疏神,被滿空飛迸的斷蛇殘屍沾上,便把劍光飛回護身,改用別的法寶消滅,隻有瞬息之差,妖法那裏發動,二女同時身劍合一,如何能將生魂攝走?妖徒還在妄想敵人已在伏中,還可將四麵埋伏發動,不能收攝生魂,人總可以困住,靜等妖師回來生擒。哪知二女先見蛇蟒毒蟲,還當本山原有,事出偶然;一聽鬼聲四起,便知是敵人暗中鬧鬼;跟著眾狗猩一齊上前夾攻,心神再一搖**,越知入了妖鬼埋伏,危機四布。於是一麵收回劍光,與身相合,以防不測;一麵早在暗中留神觀察。

尤其南綺本是天狐之女,平日備得父母傳授,對各旁門左道妖法妖術俱頗知聞。初和裘元下山行道時,還不怎更事,遇敵往往大意,疏於防範。近來連遇大敵,已然老練好些。飛在空中,一看下麵形勢方向,便明白了幾分。再用慧目定睛一看敵人的蹤跡,首先發現方、司二人所說妖窟門戶左側百餘步有一缺口,雖然天陰夜黑,到處昏暗,但一運目力觀察,仍可分辨。見那一帶畝許方圓地麵,似有煙霧隱隱籠罩,將後麵的山形遮住。乍看不覺,隻一用心,便可看出。情知有異,妖鬼黨徒十九埋伏在彼,暗中作怪。

一麵仍作不知,隻管和靈姑聯合發揮飛劍、雷火威力,誅戮蛇蟒毒蟲,暗中卻準備發動。

那些蛇蠍毒蟲自不禁殺,晃眼便去了大半。

三妖徒見二女突然飛起空中,身劍合一,妖法無功。那些蛇蠍毒蟲俱是潛伏深山大澤成長多年龐然大物,當初鬼老收服聚集,也頗費心力。一旦全數葬送,敵人一個也未擒到,少時如何交代?又見浦朝霞袖手旁觀,時作詭笑,知道是嫌不聽她話,弄巧成拙,妖師麵前若進讒言,便無幸理。既恐蛇蟲死完,急於收回,又想發動埋伏,將二女困住,將功折罪,以致鬧了個手忙腳亂。

南綺忽向靈姑身側飛近,悄說:“妖鬼藏在那邊崖下,急速隨我下手。”說時把手一指,一片紅光似箭雨一般,朝左側峰腳飛去。靈姑聞言,也忙要將劍光飛去。甫綺又低喝道:“妖鬼伎倆頗多,你我身劍不可分離,以防暗算,要去同去。”說時紅光已然先到崖下。

四妖徒隻有浦朝霞一人知機,早就看出形勢不妙,知崖腳一帶鬼老所設埋伏含有誘敵之意,比起洞中妖陣相差甚多,隻能困那尋常修道之士。二女飛劍如此神妙,必是正教中高手,那藏伏之處,早晚必被發現。心中早打好逃遁之策。一雙怪眼覷定空中二女動作,見三怪徒隻顧忙著行法收蛇,通沒防備眼前危機。因忿先前不肯聽話,鬧得如此慘敗,一個不巧,連自己也要受連累,巴不得全被敵人殺死,自己才有轉罪為功的把握,卸責巧辯也較容易,因而更不再警告,聽其自然。南綺紅光一現,立即飛起,往斜刺裏逃去。

三妖徒原本法力有限,隻因恃有妖師鬼老護符,日常在外為惡,不曾吃過人虧,未免膽大粗心。雖看出二女是個勁敵,心稍警疑,仍以為鬼老妖法可恃。見對方紅光如雨,電射流星而來,不特沒有縱身飛遁,反倒妄想迎敵。各把手一揚,先發出三道碧陰陰的光華迎上前去,紅光竟吃擋住,越發高興。一麵趕緊催動妖法;一麵又把背上飛叉發出,各化成一溜叉形碧光,朝二女飛去。哪知南綺一招呼,靈姑飛劍便不再發,兩人略一停頓,便見紅光到處,碧焰蓬起,妖徒放出飛叉迎敵。知道先未料錯,雙雙身劍合一直衝去,正好對上,雙方勢子都急。尤其靈姑前在大熊嶺後山所得那口飛刀,比南綺飛劍更具威力,迎著三柄飛叉,隻一絞,立即粉碎,化為萬點碧螢,飛灑如雨。三妖徒不知敵人飛刀、飛劍如此厲害,驟出不意,休說再使妖法,連轉念遁走的工夫都沒有,便被裹住。兩道光華再會合一絞,立即成了一堆血肉。這三妖徒俱是肉身,死後元神也吃劍光衝散,化作數十縷黑煙,待要激射而起。南綺知道妖徒俱都煉就元神,這些殘魂剩魄如被遁走,仍能聚斂合攏,另附人體回生,興妖作怪。見妖徒一死,早把手一揚,發出數十丈烈火,將那鬼魂餘氣一齊包圍,晃眼形神俱滅。

這時崖前一片埋伏已被妖徒發動,四外陰風颯颯,鬼聲大作,魅影縱橫,全崖俱在邪霧陰雲籠罩之下。黑心玉女浦朝霞見同黨妖徒慘死,雖然稱了心意,但見敵人聲勢如此猛烈,也是驚心,暗想:“這兩個女子如此厲害,如若困她們不住,師父回山,自己一樣難討公道。”更不再作貪功之想,急忙發動埋伏,匆匆遁入地穴,告知主持妖陣的幾個首要妖徒,說敵人來勢厲害,輪值三妖徒已然慘死。外層埋伏發動,恐困仇人不了。

雖然妖洞門戶已變,禁閉嚴密,不愁敵人攻進來,但恐被敵人逃走,惡氣難消;師父回來,還要怪罪。因而內層陣法必須發動。

眾妖徒多是凶殘忌刻的習性,又以近來鬼老性情大變,殘暴酷虐,自保不逞。因而遇上好事,逞強爭功;遇上這類敵強我弱,形勢凶險,奉命身當其衝,那是無法,再不便是鬼老在場,不得不奮勇齊上,均不願多事。當晚形勢嚴重,更與往日不同,知道不久便有強敵上門,乃師尚且膽怯,出外求援,尚未歸來,何況自己。所以外麵打得盡管熱鬧,內裏除地穴深處代鬼老主持全局的為首二三妖徒,因未接到告急警報,以為來人與他們無什相幹,就洞外四妖徒便可擒住,沒做理會外,那把守頭層人口的一千妖徒明明知道形勢不佳,俱如無覺,各守原地,一個也不肯出去相助。

浦朝霞深知乃師近已眾叛親離,各不相謀,但是自己腳步必要站穩。原想告急之後,如無人理,便自將門戶開放,誘敵人網。偏巧這晚鬼老大弟子神目童子邱槐正在洞中,聞報大怒。又聽上麵山崩地裂之聲,益發驚異。立命眾妖徒施行妖法,並命浦朝霞仍出去誘敵。眾妖人素來對他敬畏,自然不敢違背,各在地穴中發動陣勢,密布羅網不提。

上麵南綺正率靈姑同用飛刀、飛劍,照方、司二人所說妖窟舊出口之處猛力前攻。

靈姑忽道:“南姊看出妖窟門戶在此麽?”南綺搖頭答道:“我想這裏門戶雖被妖鬼變幻,妖窟終在這一帶地底。妖鬼閉洞不出,我們給他一味猛撞,終有攻穿之時。即或不能,這班妖徒性多凶暴,恐將上麵峰崖毀去,隻要有幾個激怒出鬥,便可查出一些門徑了。”靈姑道:“我見南姊殺了三個妖徒,還當看出來了哩。既然如此,我那五丁神斧開山裂石,如摧枯拉朽,用它多好。妖鬼詭計多端,甫姊且退後麵為我戒備,以防暗算,由我一人用神斧施為如何?”南綺笑道:“我隻顧氣急,還忘了神斧妙用哩。”說罷,便退下來,飛身空中觀察。靈姑隨將神斧取出揮動,大半輪紅日般的光華朝四邊放射出五道芒角,數十丈精光霞芒,往山腳下幾個起落,隻聽哢嚓連響,崖石紛紛崩裂,碎石大者徑丈以上,小亦數尺。四下迸射飛濺,石火星飛,宛如雨射,震落地上。寶光照處,激得崖前一帶沙塵飛揚,高達百丈,轟隆之助聲震動天地。

鬼老所居洞穴,乃是僻在山陰的一座危崖。崖前是一片平地和一條出入穀徑,兩邊峭壁排雲,下臨絕壑。後麵危峰刺天,終古以來陰森森不見天日。加以叢莽重重,悲風蕭蕭,蛇蟲伏竄,魅影縱橫,景物陰森,直非人境。那崖雖不甚廣大,也有數頃方圓,七八十丈高下,形勢陡峭,甚是雄險。崖腳吃靈姑用神斧一陣亂劈,晃眼之間開裂出了二三十丈深一個大洞,上半危崖失了支撐,搖搖欲傾。靈姑估量妖窟當在地底,恐上半危崖崩裂,將下半開空之處塞住,要多費不少心力。正揮神斧往下砍,猛聽吹竹之聲起自地底。忽然陰風又起,妖霧沉沉,越發濃密。雖然身與飛刀合而為一,不能侵害,但也看出妖法正在催動,增加不少威力,形勢比前險惡,那四周鬼嘯之聲也越發淒厲。飛刀、神斧精光照耀以外,全成了一片陰黑,連左邊的山石林樹,也看不見一點形跡。妖徒不出,妖法埋伏又不來侵害,也就不以為意,略一傾聽,仍揮神斧往下砍。斧光掃處,轟的一聲,石地上便開裂出二三十丈長、十多丈深一條裂縫。

靈姑正待二次揮斧下落,忽然眼前一暗,對麵山崖忽然隱去不見,斧光下落,競是空的。當時隻覺天地旋轉,悲風怒號,魅影幢幢,往來亂飛。知有變故,仗著飛刀護身,不畏妖侵,忙把心一鎮靜,回頭一看,南綺已無蹤影。急喊兩聲“南姊”,也無回音。

方一驚疑,一陣陰風過處,麵前不遠現出一幢綠火。火光中擁著一個怪人,生得麵黑如漆,滿頭亂發披拂兩肩,一隻三角怪眼圓凸,滴溜亂轉,似如鬼火閃閃放光。闊鼻平塌,兩孔掀天,額顴高聳。上唇甚短,露出一張幾占滿臉三分之二的闊口,唇紅如血,上下兩排密牙,森森露列,領上生著一叢羊須。身材不及四尺,卻披著一件大而且長的道袍,後半飄曳火焰之中。相貌凶惡醜怪,如同鬼魅,不似生人。一手仗劍,背插一麵妖幡,戟指罵道:“該死賤婢,竟敢乘真人不在時毀我仙山,傷我門人。你同伴賤婢,已被仙法困住。本當將你擒住,煉魂誅魄,與我門人報仇。念你資質不差,還有幾分姿色,速將飛刀、法寶獻上,束手降服,還可免死;稍有遲延,教你身死魂消,沉淪慘劫,永無超生之望。”

靈姑聽那口氣,知是鬼老,又驚又怒。大敵當前,南綺無蹤,不知失陷也未,哪裏還敢怠慢,不等話完,便將神斧揮動,連同飛刀殺上前去。哪知刀光斧光飛到前麵,鬼老不迎敵,也不閃避,直如無事,依然說個不休。靈姑竟殺不到他身前,一任飛刀如何神速,雙方相隔總是十餘丈遠近。情知不妙,邪法厲害,又不敢使刀光離身飛出。隻得運用玄功,把握心神,加緊戒備,以待救援。口中大罵:“無知妖鬼,今已惡貫滿盈,劫難臨身,少時我師父青城朱真人便率峨眉諸道友到來,踏平妖窟,把你師徒全數殺盡,還賣弄邪術,信口狂吠什麽?”鬼老聞言,好似吃了一驚,忽又厲聲喝道:“你原來是朱矮子的徒弟麽?我和矮子無仇無冤,他偏數次和我作對。我早想尋他算賬,他自上門來尋死,再好沒有。本來我還看中你姿色,既是仇人徒弟,待我先殺了你,再等矮子上門送死。”說罷,回手取下妖幡,正要搖動,忽聽遠遠吹竹之聲甚急,自地底隱隱傳來。

靈姑本是情急無計,正取火靈針向鬼老打去,一溜金光烈火剛剛脫手,對麵綠火一閃,鬼老已經遁去。那火靈針乃仙府奇珍,被鄭顛仙得去,加功祭煉。因為鍾愛靈姑,割愛傳授,使其事完,以作行道時防身之用,神妙非常。不似五丁神斧,盡管是前古至寶,因靈姑得之日淺,功力又差,不能盡力發揮它的妙用。這一出手,鬼老雖然邪法高強,如不遁走,也必打中。因為鬼老已走,無意之間,卻將邪法黑青妖網破去。金光烈火到處,吱吱連聲。靈姑定睛一看,原來對麵不遠暗影中,竟有大片黑網上下布滿,吃火靈針一穿,燒裂了一個大孔,放出奇腥臭氣,聞之欲嘔。殘煙搖**中,四外黑絲又似投梭一般,互相交織,似要將那孔洞補上。才知鬼老暗中還布有羅網,忙揮神斧過去一陣亂舞。總算邪法剛起,羅網未及密布,火靈針和五丁神斧又非尋常法寶,二寶同施,不多一會,便將妖網破去,化為無數殘煙斷縷搖曳空中。

靈姑雖未遭暗算,但是四外仍是邪霧迷漫,一片昏茫,魅影幢幢,不時怒嘯出沒,似欲噬人,也分不出東西南北和妖窟所在。因南綺失蹤,不知去向,估量自己尚未遭毒手,南綺自更不會,必是被妖人隔斷。困在陣中,邪煙濃密,看不出來。鬼老忽然不見,不知又鬧什麽鬼,算計天已將明,掌教師尊和峨眉諸人還未見到,一任飛行衝突,均在邪霧籠罩之下,衝不出去。尚幸陣中鬼怪俱知神斧。火靈針厲害,隻要被寶光掃中,立即慘叫傷亡,已不敢飛近,隻在遠方叫嘯,作勢欲撲,看去形態猙獰可惡,實則寶光所到之處,望影先逃,半點不能侵害。

靈姑急欲找到南綺與之會合,免得勢孤,更易吃虧。便不再追殺鬼怪,口呼“南姊”,滿陣飛駛尋人。飛了一陣,仍無蹤影,也聽不見南綺有應聲。約有刻許過去,空中飄**的那些黑絲雖然被斧光分裂寸許,並未消滅。靈姑見它不能為害,又未想出化去之法,沒做理會。這時漸往一處凝聚,陣中陰黑如墨,不借寶光映照,慧目注視,又看不出那黑絲具有靈性,時久便能集合連接。靈姑先並不覺,正飛行間,猛聞到頭上腥臭之氣,忙舉頭一看,那無數殘絲已然合攏,複又交織成一片黑雲般的絲網,便往頭上壓來。心中一驚,左手發出火靈針,右手神斧往上一撥。這次黑絲雖然由分而合,鬼老師徒又被他人絆住,妖法無人主持,功效自然大減,烈火紅光到處,立即裂開。靈姑看出妖絲厲害,少時保不住重聚,南綺若尋未見,且先破去再說。便不似以前亂竄。一麵運用神斧分裂,不使凝聚成網;一麵指定火靈針發出神火,順著裂口燒去。隻聽吱吱連聲,腥臭之氣益發濃烈,刺鼻難聞,分布又廣,一時不能燒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