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電擊霆奔 仙兵穿石岸 煙籠霧約 神物吸金船02

就這樣還候了一個多時辰,交了西正,金船才由漩渦之中現出全身。雲鳳多次飛空下視,見那金船通體長約一丈六七,橫裏也有一丈多寬,略微帶點長方形,首尾兩頭作半月形向上翹起。船艙特高,像是一座寶塔,上下共是七層。下六層俱是六角形,頂上一層形如圓球,上有塔尖。通體金霞燦爛,頭層還未透出水麵,便有一幢畝許方圓的金霞由葫蘆形塔尖升起,直衝霄漢,精光耀目,不可逼視,那上空的光幕立被衝得凸起了些。雲鳳看出金船寶光強烈,連神尼優曇大師的彩雲仙障都感不支,船身一會出水,封鎖一開,仙障必受損害。同時光網外麵又是鬼哭神號,迅雷巨震,動撼山嶽,敵我相持正烈。金船業已出水,為防強敵劫奪損壞,仙障不能遽收,時候一久,非毀不可。

淩雲鳳方在擔心,金船已有兩層出水。金蛛因畏寶光強烈,當下相隔還有數十丈遠近,便帶了所噴網船的蛛絲離開漩渦,由歐陽霜、淩雲鳳駕船緊隨監護,往後倒退開去。

雖仍拖船上升,已不再往口內吸那蛛絲了。金船越往上升,天空光網也越往上高起,隻正當中受寶光衝處,霞光映射,波譎雲詭,似顯仙障妙用而外,餘都尚無異狀,三女才放了點心。又隔刻許,金船又升了三層上來,精光萬道,寶相莊嚴,偉麗絕倫。四外江水受了寶光鎮壓,全都靜止不流。水中精怪聞了靈香,全數懾伏,已不再叫嘯。上流四船也早隨了金蛛後退,繞過漩渦,靠列中船左右,指揮蛛糧往金蛛的口內如飛投去。彩煙毒霧為金蛛吸盡,納芥環已被歐陽霜收回。隻剩金船,由蛛絲絞成四五十根手臂粗細的青白絲繩將船底兜住,靜靜往上升起,除船底水聲嘩嘩作響外,更無別的聲息。

顛仙本人始終盤膝合目,在中船上入定,毫無動作。直到七層船塔一齊出水,船也穩定水上,才見顛仙元神披發仗劍,手持符節,在寶光圍擁之中,繞著船塔上下周圍各門戶出沒隱現。那船塔通體有六七丈高下,玲瓏剔透。每層各有六個門戶,由外往裏好似每層都是空的,細看卻又灰蒙蒙,仿佛很深,兩門不能透視。顛仙每一入門,必按各門方位,飛起一片煙光,青紅黃紫白黑,其色不一。煙光閃過以後,內裏仍是灰蒙蒙,不見一物。一會,顛仙又由別一門出現,轉入他門。時上時下,時左時右。久暫也都不一,有的旋入旋出,疾如閃電,最慢的也隻刻許工夫,但都在下麵六層以內。首層圓球門戶更多,卻未見進去過。似這樣上下盤旋,穿梭也似出沒無常,不覺到了亥初光景。

雲鳳、譚蕭、靈姑一麵嚴防戒備,一麵定睛諦視,看出那船塔寶庫封鎖,精微奧妙,變化無窮,與峨眉仙府凝碧崖前長眉真人所留的生死幻滅晦明六合微塵陣的妙用大略相似,端的厲害非常。如非預借妙一真人微塵陣靈峰玉匣之內所取出來的古銅符,便以顛仙的法力,也無法進出,破解更不用說了。船中所藏金盆,必在頭層圓球以內金塔樞紐所在,門戶隱現無常,破解更難,所以此時還未進攻。

三女正懸念間,顛仙已將六層三十六個門戶全部穿行完畢,在塔門前問略現即隱。

經此一來,塔門寶氣蒸騰,金光四照,霞彩輝幻中,已略辨出好些形似古戈矛劍戟之類的寶物,在塔門以內躍躍欲動。方訝顛仙頭層塔上怎不再進,忽聽身後艙中說道:狀功將成,諸弟子務須小心。尤其雲鳳謹防金蛛,不可大意。”雲風回頭一看,顛仙已經元神複體,急急說了幾句,重往金船上麵飛去。一落塔前,將手一抬,先把彩雲仙障收去。

這時上麵仇敵尚未除盡,峨眉、青城各派弟子正圍攻著一個極厲害的妖人,在那裏苦鬥。空中光網一收,便見滿空三十餘道劍光虹飛電舞,夾著雷火霹靂朝著左麵崖頂打去。所擊之處,烏雲黑霧雜著一蓬蓬的白氣,不住噴起,卻看不見妖人影子。靈姑等三人立處對麵的右邊山上,武當七姊妹站立一處。照膽碧張錦雯、姑射仙林綠華和石明珠、玉珠姊妹,不時揚手放出幾絲光華,朝左前山煙雲中射去。雲鳳認得那光華乃是四人新近得到的異派中至寶玄女針。看似不請自來,未便上前,為示同仇敵愾,雖在觀陣,不肯出手,暗中仍助一臂之力。實則武當七姊妹預先有高人指點,立處正當金船之上。獨這一處,顛仙隻布疑陣,未加禁製,好似存心留以相待。四女明知那玄女針雖是以前姑婆嶺金針聖女所煉極惡毒的法寶,但也傷那妖人不得,隻不好意思作壁上觀,盡是不勞而獲罷了。

各正派門人自從峨眉開府,領受師門真傳和各師長量才施教,分賜法寶、飛劍之後,道行法力雖然大進,遠非昔比。但是前來妖人中著實有些能手,聲勢甚盛,人數又多。

最可慮是雪山老魅同來諸妖人,隻是意存破壞,不想劫奪,稍有空隙便下毒手,防禦甚難。竟有兩個妖徒,受了老魅禁製,拚著兩敗俱傷,用老魅所煉陰霾剪,冒死來破壞彩雲仙障。也是被七姊妹看破,不等齊金蟬、石生二人分身趕來,先在暗中除去。此外暗放玄女針,也著實傷了好些妖人,各正派門人因而省卻不少氣力。

七姊妹不是明奉師命,也是得之乃師默許而來。顛仙與半邊老尼雖非同道深交,並無私怨;更在年前得了妙一夫人飛書,知道七姊妹來此,幹事有益無損:所以不特暗囑眾人,金門諸寶原各有仙緣,不必攔阻,並還預為留地,予以方便。隻因老尼性做,前次峨眉開府相晤自居先進,道法高強,目中無人,不願飛書約請罷了。

七姊妹與各門正派門人多半相識,不過其師誌在光大本門。前見正邪各派門下,凡是根基稟賦好的,紛紛投到峨眉派門下,以致人才蔚起,日益昌明。加上青城、雲南、朱、淩二教祖也在創立宗派,四出物色。峨眉派更是玄門正宗,仙福最厚,道術、法寶無不珍奇。選才雖極謹嚴,因有許多仙緣遇合和亙古難得一遇的靈藥、異寶,隻要蒙收錄入門,成就起來迅速異常。尤其禦劫有方,成道之時功力如深,便可免去修道人應有的一切災厄兵解,至少也可成就散仙一流,委實令人景仰豔羨。再加半邊老尼門下弟子中以前曾為異派中人引誘,幾乎身敗名裂,貽羞師門,既恐這幾個心愛的徒弟輾轉援引,投到峨眉門下,不好看相,因而惹出嫌怨;又恐再受異派妖邪所愚,丟自己的臉。自從和峨眉派在成都慈雲寺鬥劍以後,半邊老尼便召集眾門徒加以告誡:除奉師命特許,不準再與外人往來。武當家規本嚴,言出法隨,因此無甚交往。本來相識,現又同仇敵愾,除淩雲風因俞允中吃過姑射仙林綠華的虧,對武當七姊妹存有芥蒂而外,餘人隻見武當七姊妹全神貫注江中,一步不動,未免暗笑其得失之心稍重,對於乘機拿取寶物的一層,均未放在心上。

說時遲,那時快,當正邪雙方相持正急之際,顛仙收完仙障,便向下層正中塔門走進。隔了頓飯光景,便聽頭層圓球以內八音齊奏。響了一陣,樂聲息處,又起金戈鐵馬之聲,緊跟著水火風雷一齊發動。聽去聲音並不甚大,若遠若近,萬籟皆嗚,也不知有多少種類。上空霹靂盡管震得山搖地動,依舊入耳清晰,一點也掩不住。尤妙的是舉凡風雨雷霆、音樂歌唱、喜怒哀樂、征戰殺伐以及烏魯昆蟲嘯嗚之微,隻要是天地問帶聲的事物,無不畢具。宏細雖有不同,靜心諦聽,每一種都可領略體會,端的引人入勝,為之神往。

第五隻船上的諸女弟子俱覺有趣,不由聽出了神。心神一分,左右四船上所放蛛糧無人主馭,立即中止,不再往蛛口內投入。金蛛拚命用力,勞累了一日夜,本是努力支持,蛛糧一斷,越發難禁。偷看淩雲鳳心神已懈,不再用神禹令監督,倏地暗運真氣,箕口往下一合,利齒接連兩錯,截斷口中蛛絲,怪叫一聲,飛空便走。同時前麵金船上突的一聲巨響,萬丈金霞衝霄直上,繁響頓息。顛仙已將塔中頭層廣成子所施禁法破去,手托一個四尺方圓的金盆,由分裂兩半的塔頂上飛了出來。緊跟著便有八九十道金光霞彩,由每層塔門內飛出,長短方圓,形狀不一。有的浮沉空際,緩緩遊行;有的一出來便停在空中,宛如長虹經天,一動不動;有的一出來便挾風雷之聲,其快如電,略一掣動,便掉轉頭破空直上。金盆離塔,寶物橫飛。金船去了鎮壓,網船蛛絲又斷,無所羈絆,兀自望空飛去。江麵上還不怎樣,江波下麵深處立起異嘯。上麵各派門下見狀,俱都慌了手腳,各用劍光、法寶待要往空追截。顛仙早知事難十全,大喊:“那船禁它不得,各憑本領,收快寶物。”隨即手一指江心,陷出一個極大的空穴,跟著手拿金盆飛身而下。

這時江麵上空忙亂非常。前麵危崖上負嵎的雪山老魅見所用法寶俱被敵人破去,最後放出之寶又被許多飛劍困住,光華漸減,收不回來。一見金船寶庫已開,越**急,用解體分身法自斷左手一指,擺脫了顛仙埋伏禁製,由數十丈寒雲冷霧擁護,如飛撲到,準備將金船上兩件克己的寶物乘隙奪去。上空各正派弟子已布好陣勢方位,一麵指著各人飛劍去破妖人最後放出的法寶,一麵紛紛下手收取空中寶物。

峨眉三英中的李英瓊因自己仙緣深厚,道行精進,以前承師長所賜和自己曆年所得法寶仙兵已非少數,不願再事爭取,隻在飛空戒備,以防寶物飛走。見七姊妹各站崖上,目注江空,雖然未便和眾人一樣飛身光霞之中隨意搶奪,也各運用玄功,合力暗中收取。

上空寶光隻略飛近七人頭上,便被截獲了去,已然得了四五件,還在垂涎。英瓊心方暗笑她們貪,一眼瞥見妖雲快如飛電,朝前麵一道烏油油的光華裹去。這道寶光,形如兩月交錯,最是默淡,浮沉空中。眾人都搶先挑那光華強烈、飛行迅速的收取,見它原質已現,光弱且小,飛又極慢,誰也不曾留心到它。英瓊一見妖人冒險犯難,前來劫奪,心中一動,忙喝:“英男師妹,雪山老魅業已化身遁出,暗藏妖雲之內,還不下手,等待何時?”說著早從囊內取出由銅椰島得來的神木梭,一道青光,照準妖雲中飛去。餘英男相隔最近,所用南明離火劍除和妖人初見時一用外,妖人入伏,便已收起,專備敵他,並未再用。聞言警覺,左肩搖處,一道朱紅色的精光朝前飛去。

妖人見狀,並不恐慌,略一停頓,又分出一圈冷霧,躲過二寶,仍朝那道烏光飛去。

誰知英瓊比他更快,知道妖人專注此寶,必非等閑,一麵提醒英男迎敵,一麵早駕遁光朝那寶光飛去,施展師門分光捉影之法,伸手收取。方覺此寶潛力絕巨,換了道行稍差的人決收不了,心中驚異,妖雲已在神木梭與南明離火劍一青一紅兩道光華追趕之下奔騰而至。妖人見克製自己的一件前古異寶被敵人捷足先登收去,知道峨眉三英厲害,適才吃過苦頭,不能再奪,後麵還有法寶追來,又恨又急,一時情急,想報仇脫身,竟不借把在雪山地底所煉內丹噴將出來。

英瓊的紫郢劍正和同門的飛劍聯合為一,取出施為,就在這收寶瞬息之間,妖人已然趕到,口張處,霧影中箭一般射出一團白色的淡光,出口便即紛紛爆散,當頭蓋下,勢甚迅急,分布又廣,還沒近身,便覺奇冷迫人,寒侵肌骨。英瓊知道此是雪山老魅采取千年冰雪精英煉成的內丹,發出來便為百丈冷光寒焰。此是實質,比異派中所用冷焰搜形之法更凶得多,道力稍差一點,被它蓋住中了寒毒,立時血髓皆凝,一見日光便即融為一攤黃水。自己中上雖不致死,也必支持不住。所幸這多年久經大敵,應變機警,見淡光一現,便把遁光往下一沉,略緩敵勢。緊跟著取出一個形似小煉丹爐的法寶,放起一片火雲,正待往上迎去,遠聞上空一聲清叱:“瓊妹快請住手,不可造次。”

英瓊回頭一看,由東北電掣星奔飛來一個其紅如火的大光環,後麵緊隨兩個青衣少女,一個指著前麵光環,一個手裏放起百丈金霞,釗飛電旋,一同橫空而至,聲隨人到,晃眼臨頭。英瓊認出前一個是女神嬰易靜,後一個是川邊小崆峒倚天崖龍象庵芬陀大師嫡傳弟子、淩雪鴻轉世的玄裳仙子楊瑾。那光環便是青城教祖朱梅由月兒島火海之中得來的朱環,乃連山大師遺寶,專一攻破各異派所煉毒沙邪霧。楊瑾所用法華金輪,更是佛家之寶,雪山老魅的對頭克星。知二女原奉掌教師尊之命,隨定諸仙尊前輩守在途中,用六合微塵陣誅戮北邙山妖鬼冥聖徐完和手下一幹妖徒鬼黨。此時持了矮叟朱真人朱環到來,妖鬼定已伏誅,雪山老魅也難逃一死。英瓊心中甚喜,忙即應聲收了法寶,準備飛身上去合力夾攻。

雪山老魅因今日敵人隻峨眉雙英最為厲害,內丹也未必能使中毒斃命,原意稍使二女受傷,略出惡氣,就勢攔住南明離火劍不來緊逼,乘隙將第一件克製自己的異寶收去。

再如得便,用一丸獨門所煉的陰雷投入江心水眼,震穿地肺,發動毒火風雷,煮江崩嶽,給敵人一個重創,並貽禍無窮。果然內丹發出,神木梭和南明離火劍也已追到。英男看出冷光厲害,顧不得再傷妖人,首先與劍相合,護住全身。那神木梭,因英瓊匆遽之中不及收轉,依舊朝妖人飛去。妖人知梭厲害,正待運用玄功避禦,猛看見易、楊二女破空而來,隔老遠便將法寶放出。由於深悉二寶功用,隻一挨近,內丹先要被它一收,再吃光輪罩住一旋,決無幸理。不由心寒膽裂,哪裏還敢再留,慌不迭收回內丹,化為一溜冷焰,飛起便逃,因是走得匆忙,自恃玄功變化,尋常法寶難傷,隻將神木梭避開,未怎防備。武當七姊妹知道今日已與老魅結下不解之仇,早晚總要報複。見他逃走,石氏雙珠首先發了兩支玄女針。妖人逃時,靈姑、彩蓉正在空中合力收取寶物,剛在妖人逃路下麵。妖人今日連遭挫敗,失去許多黨徒、法寶,勢敗逃走,恨毒已極。看見下麵有兩女子追收金船諸寶,正想順便加害,沒防到有人暗算,兩根玄女針全被打中。同時易、楊、李、餘四人又二度追來。老魅暗道:“不好!”將牙一錯,怪嘯一聲,滴血化身,加緊穿入青雲。等四女追到,發覺金輪所罩是個替身時,已然逃去無蹤。

女神嬰易靜埋怨楊瑾不該早放二寶,致被驚走。楊瑾笑道:“靜妹道法通玄,難道不知道老魅死期未至麽?”易靜道:“我也知朱老前輩是令我到此解圍餌禍,以免老魅震裂地肺。朱環不過將他驚走,並沒想到將此老魅除去。但我素來與造化相爭,滿想老魅惡貫將盈,隻要趕到一會,並非無法將他除去,誰知仍被逃走呢?”楊瑾笑道:“老魅如非氣運未終,不該授首,莫說各派道友同門功行法力大為精進,遠非上次元江取寶之比,隻我這法華金輪和重經恩師煉成的迎葉金光鏡,加上餘師妹的南明離火劍,均是他的克星,除他並非難事,怎又會妖鬼徐完給他平添生力妖黨,諸師尊將我由此調去?

這不是運數麽?靜妹,你為人任俠好勝,吃了多少的虧。那年在依還嶺幻波池,如非瓊妹令尊李禪師相助,不幾乎被豔屍玉娘子崔盈倒反依還嶺聖姑仙法將你困住,毀卻道行麽?怎修行這麽多年,連經災劫,還是如此任性呢?”易靜笑道:“你說這個?我雖為此吃過些苦,但哪一次都得諸位師長垂憐,轉禍為福,得了不少便宜。我已看透,異日飛升仙闕無此大福,也不願受那兵解之苦。隻想和乙、韓、淩、崔諸師伯一樣,做一散仙,自在遊行,我行我素,於願足矣!”楊瑾道:“我最愛你,你偏不肯向上,真個氣人,你道散仙也容易做的麽?”

英瓊笑道:“易姊姊,你號女神嬰,也該知稚氣未脫,本該天馬行空,任性所為,才能名實相符呢。”易靜道:“我是嬰兒,你偏是我妹妹,可知比我還小,也來刻薄人。

英男妹子敦厚,就比你好得多。”英男謙謝。英瓊道:“呆子,她說你溫柔敦厚,是個呆子。這還不說,仙人要溫柔,千古奇談,分明挖苦你,還跟她客氣?”易靜笑道:

“無怪各師長都很愛你,原來是這樣伶牙俐齒,餘師妹莫要理她,神仙和人一樣,總是老實點的人能有厚福。”

四人正說笑間,楊瑾見江麵上霞光閃閃,寶物仍未收盡。武當七姊妹正用劍光合圍著一條龍形的青光,在那裏苦苦相持。忙對三人道:“金蛛臨時斷網,致被此船飛走。

鄭師叔用金盆鎮閉江心泉眼,事甚費力,尚未出水。如今寶物尚難全收,我們諸人雖不需此,時久易生波折,何不相助一臂之力?靜妹去助武當七姊妹將前古青蛟鏈收去吧。

這類寶物正合她們用,樂得成全,使她們不好意思再多搶奪,就此收手,我們好合力助各派同門去收諸寶。”

話才說完,先是一道紫光飛來。英瓊知老魅逃時所遺法寶已被毀去,手指處,紫郢劍自回腰中劍囊,跟著十餘道光華飛近。內中金蟬、石生各先喊:“李、餘二位師姊,也不幫我們一幫,卻在這裏閑談。紫郢劍無人駕馭,要少好些威力,如非周師妹用青索劍與它聯合,差點被老魅將寶收去,又留後患了。”

來人正是金蟬、石生、嚴人英、朱文、周輕雲、申若蘭、秦寒萼,還有當日與餘英男一起隨後趕到的白俠孫南、七星手施林、苦孩兒司徒平、南海雙童甄艮和甄兌五人,俱都是峨眉門下小一輩中的能手。因奉顛仙之命,防守上空,專敵雪山老魅和兩個厲害的妖黨。仗著飛劍厲害,法寶神奇,雪山老魅雖被逃走,仍被眾人破去許多妖法、異寶,同來妖黨更全數伏誅,一名未漏。最後並將老魅在雪山地底聚斂寒魄陰精,苦煉百年而成的異寶太陰神戈完全破去,方始功成飛來。

金、石二人話剛出口,英瓊便搶先道:“楊師姊吩咐你們幫助下麵諸位道友收取法寶呢,還不快去。”金禪聞言,往下一看,滿江異寶亂飛,各派仙俠正在迎頭堵截。有的收去甚易。有的看著不甚起眼,卻合數人之力都難使它就範,直似要掙脫重圍,破空飛去之狀。忙隨楊、李、餘三人,各將法寶、飛劍全數放出,合成一個金光霞彩結成的陣勢籠罩上空,緩緩往下壓去。楊、李等四個道行更高的跟著飛下,用分光捉影之法往來飛行,隨手收寶。

楊瑾和雲鳳訂交最早,情分最深,前生又是雲風的曾祖姑,比較別人自更關心。見眾人都在忙著取寶,獨她一人手持神禹令,注定船頭那隻金蛛,不敢走開。楊瑾知道今日這些法寶多半是廣成子助黃帝大破尤時所煉,除崆峒七寶藏在頭層塔頂圓球之內,已被顛仙收去外,中層之內還有四件最為出色:一件被靈姑撿了便宜;一件為譚蕭所得;一件吃李英瓊從雪山老魅手中奪到;還有一件指南針,專破兩極和地肺中元磁真氣,雲鳳得去最是有用,異日峨眉諸弟子二次往陷空島求取麒麟髓和萬年續斷時,全仗它抵禦南極真磁,關係不小。暗忖:“雖然目前各正派聲應氣求,殊途同歸,但此寶如被別人收去,一則用時費事;二則此寶乃銅椰癡仙和陷空老祖的對頭克星,甚是招忌,道行稍差的難於保持,不似本派與雙方均無嫌怨;加以凝碧五府長幼群仙長年聚居,道法高強,外人不能走入。雲風多年苦修,道力精進,不在三英、二雲以下,再得此寶,便與前在白犀潭所得太皓戈、神禹令鼎足而三,壁合珠聯,樂得成全。前聽恩師說過,此物乃是一個黑匣裝著,大才尺許,外觀隻是一塊圓形整木,並無異處,知者極少,想必尚未被人發現。”

楊瑾想到這裏,細一查看,江麵上的寶物經峨眉諸同門這一幫助收取,業已所餘無多。各人所得之物雖然不同,因多半是前古所用兵器,本身長大,眾人無法收縮,都在互相觀玩,並不見指南針的蹤跡。心方奇怪,再看雲鳳雖然兩手空空,卻是麵有喜容,見自己四下觀望,似已覺出心意,將頭連點。知有緣故,飛上船去還未開口,雲鳳已先低聲說道:“我因日前受叔曾祖母指點,臨機警覺,適才追趕金蛛,得了一件前古奇珍。

不過這寶物原不能自飛,塔門開後,不知被什麽寶物帶起,墜落江中,順流飄去。當時金蛛正向空飛逃,這東西竟有眼力,被它看破,甘冒神禹令的追趕,忍痛回身吸取。雖因這一停頓,又得譚道友幫助,從速將它製住,未被逃走,可是那寶已被它吞入腹中,一任用神禹令威逼,隻不獻出。幾經周折,雖將它製伏縮小,但仍不肯縮成原形,回到朱盒以內。我因歐陽妹子著急,想隨眾人收取寶物,為此孽畜所累,惟恐乘機逃走,不能分身,後見它實不聽命,它又是借來之物,不便真個傷它。隻得把責任攬在我身上,勸歐陽妹子上前,仍由我用神禹令禁製防守,等鄭師叔事完出水,再作計較。為此,更是離開不得。楊仙長可能令它將寶獻出,安靜回盒麽?”楊瑾猜那寶必是指甫針無疑,一問果是。

原來雲鳳因聽塔中仙音出神,被金蛛咬斷蛛網,破空逃走。譚蕭因已度過初劫,未為塔中繁音所迷,神誌依舊清醒。老遠望見第五隻船上雲鳳等六人忽然出神呆聽,蛛糧斷絕,金蛛不再飛起,忽然發威,而雲鳳通如未覺。譚蕭知為塔中仙音所迷,忙即飛身進去。隻見金船塔門洞開,內中主物全部飛出,雲風也已驚覺,譚蕭惟恐追趕不上金蛛,又不能加以傷害,一麵施展前在魔教中所習兩界大遮攔神法,手揚處,一道烏光比電還疾,先朝高空飛去,化為一道通天鐵門檻,遠遠擋住去路;一麵運用神光趕緊追去,轉眼便飛到雲鳳前頭。金蛛本極靈異,更有眼力,回頭見譚蕭已追近,一時情急,譚蕭手中又不似雲鳳持有神禹令這類製它的法寶,忽地在空中拔轉身子,立即暴長,眼中凶光怒射,大口開張,正要行凶傷人。眼光到處,猛看見一件微微放光的烏木,在月光之下順流平浮而至。知是一件前古異寶,如能得到,將來脫形變化大有用處。又料敵人至多禁製,逼回朱盒藏處,不會傷害。心念動處,立即就勢飛落,張口吸去,身還未到,那江水便被吸起一根十來丈高下的水柱,裹著那塊烏木,直朝它口中投去。

譚蕭見它回身放毒,剛縱神光後退,還未及行法抵禦,它已紮頭朝下飛落,跟著江波柱立上湧出一塊烏木。當這滿江異寶橫飛之際,它在百忙中忽有此舉,料非尋常,想奪已經無及,竟被它一口吸人肚內,怪嘯一聲,二次淩空飛起。微一停頓之間,雲鳳也隨後趕到。金蛛見勢不佳,不敢再起凶心,連忙加緊逃遁時,譚蕭已將魔法發動,天空鐵檻忽化成半月形,兜截上來。金蛛識得魔法厲害,心神一慌,又想竄入江中,試用水遁逃匿。不料雲鳳知它生具惡根,尚未化去,恐被逃走,異日為害生靈,心中惶恐,拚著異日去向韓仙子請罪,竟將神禹令妙用一齊發揮,發出青蒙蒙百十丈長一條寶氣,內雜千萬道五色光華,將它罩住。那神禹令乃前古奇珍,專製各種精怪妖邪,無論多深道力,隻要被青氣彩光罩住,便無幸理。當初韓仙子收伏諸怪,多仗此寶。金蛛吃過若頭,才知敵人被逗發著急,一樣也敢傷害自己。當時心寒膽戰,凶威盡失,身子驟然縮小,不住哀聲慘叫起來。雲鳳本不敢傷它,見已降伏,便把寶氣彩光斂去,仍用神禹令指著,押回原船。

譚蕭正告訴雲鳳,金蛛食了一樣寶物,忽有一道紫光由前麵流星過渡般飛來。二女心方一動,金蛛倏地將口一張,噴出數十縷白絲,箭一般地射上天空,直朝紫光趕去。

這時船在下流,離金船頗遠,所有寶物光華,初出塔門都聚在一起,互相撞擊亂竄,很少望空飛逃。光華俱都長大,獨這紫光長才尺許,是個梭形,光卻極強,飛更迅速。二女剛剛瞥見,已然越過頭上,收取無及。金蛛又將蛛絲噴出,方疑它又有異圖時,就這晃眼工夫,那紫光已吃金蛛網住,落將下去。雲鳳知它意在收寶,並無逃意,才放了心。

寶落船上,仍在蛛網以內騰躍不已。二女俱料金蛛又要吞噬此寶,蛛絲厲害,已然網緊。雲鳳方欲令其放出,誰知金蛛網到以後,所噴蛛絲收離口邊數尺便止。忽然口內又噴出一條拇指粗的靈焰,射人紫光中,錚的一聲,光裂為二。原來竟是兩片合成的金梭,光雖未滅,卻不再動。金蛛隨把頭一昂,包住那金梭的蛛絲竟筆直地舉起,落向譚蕭腳前。寶物落地,蛛絲也收了回去。金蛛眼望譚蕭,怪叫不已,狀甚歡躍。譚策明白它的心意,拾起笑道:“你想用此寶行賄,叫我代你隱瞞麽?”金蛛便不再叫,閉目縮頸,似有愧狀。

譚蕭看了看寶物,送與雲鳳。又對金蛛笑道:“此寶委實不差,非你相助也得不到。

但你所吞寶物,不論有何功效,當你惡性尚未消除以前,得了去,有害無益。況且金門至寶,得者各有淵源,也不應為你所有。你今日出力不少,就是臨陣脫逃,也因氣力不濟,情有可原。事完之後,鄭仙師對你決不虧負。像你這樣天地間秉戾氣而生的毒惡之物,早該遭到天劫。想是你以前潛伏深山,為惡未深,才得種種機緣湊合。先遇韓仙子,將你禁閉白犀潭峽穀之內,免你出世多造惡孽,又逢這等曠世仙緣,鄭仙師為取金門諸寶,借你相幫。適才你受妖僧邪法禁製,已然危急,又吃我窺破,代你解去一難,眼看鄭仙師功成在即,對你必有好處。依我想,早將此寶獻出,急速回盒藏伏,不特鄭仙師對你必要施恩,便我二人也必設法幫你成道,以謝代收之情,豈不是好?”金蛛一任譚蕭懇切勸誡,隻如不聞。譚蕭見那金梭形製古樸。奇光內蘊,極其罕見。金蛛獨吞之寶關係更是不小。便使眼色與雲鳳,迫令獻出。

雲鳳因它辛苦支持了一日夜,出力不少,以為便把所得幾件寶物酬謝也不為過;又見它冒險藏寶行賄,情甚惶急,本不打算再加強迫。及聽譚蕭一說,才想起此乃惡物,天生凶殘之性,再得異寶,如虎生翼,非但助長凶焰,異日惡滿伏誅,反失顧全之意。

事由自己監督不慎而起,豈非孽由己造?立即假怒喝道:“孽畜怎不識好歹?大功將成,緊要之際,畏難進退已是可惡,竟敢乘機吞沒重寶,意欲何為?你當我處罰不得你麽?

不過你今日勞苦功高,不忍下手罷了。再如倔強,我便用神禹令毀去你的道行,再用太皓戈將你殺死,以免日後生靈受你茶毒。這樣做,至多親往白犀潭登門負荊,韓仙子見我防患未然,除惡務盡,也未必會真怪,你卻形神俱滅,悔己無及了。”

金蛛本為得了此寶,異日乘機逃走,可飛往北海地極奧區求偶,與那想望多年的妖物會合匹配,聞言雖然害怕,仍不肯舍。雲鳳見它不理,便將神禹令威力發動,青色光氣又複籠罩蛛身。金蛛隻管哀叫求免,漸漸將身縮小,寶物仍不肯吐出。譚蕭又做好人,代為勸說。雲鳳因韓仙子性情古怪,雖肯豢養這類惡物,必有用處,話雖說得凶,終有顧忌,譚蕭一勸,立即收篷。然後重又怒喝威逼,到了不可開交,仍由譚蕭來做好人。

二人做好做歹,無論怎做,仍是無法。金蛛早看出雲鳳沒有傷它之心,拚受苦處,物終不吐。身雖縮小多半,仍比盒大,不肯進盒。

雲鳳無法,遠望彩蓉、靈姑隨眾取寶,已各得了兩三件。譚蕭為幫己,反倒延誤,未免於心不安。知她已歸到正派門下,以前所煉飛劍已不便取出使用,重煉又極費事,正需這種仙兵利器,忙勸她去取。譚蕭見雲風也一件未得,自己一去,總可收取兩件,要將梭形寶物讓與雲鳳。雲鳳執意不收,道:“我這些年來奇遇頗多,又得諸位師長恩賜,所收已多。今日不過奉令來此,便得到手,也讓給新進同門,無並貪念。金蛛適才為感脫難之德,本是贈你,何必謙讓?”

譚蕭隻好收了。臨行說道:“你有神禹令製它,既然不會逃走。但它吞沒之物我未及細看,又未聽人說過。休看此寶順流浮來,不能飛騰,但那諸寶多是前古真仙戈矛甲胃之類的一般利器仙兵,形體長大,惟獨此寶形體雖小,卻精華內蘊。適才它快吸進口,經我留神注視,才發現隱隱透出些微寶光。好似烏木塊是個外囊,寶藏在內裏,稍微疏忽,決看不出。金梭來曆雖還未曾知悉,現已看出含有分合陰陽妙用,遠在其他諸寶之上。金蛛居然舍此要彼,必有深意。它不肯歸盒,並非想逃,實是盒小,與所吞之物幾乎相等,不能連身縮小所致。既是拚死不吐,也無須再加強迫,事完之後,鄭仙師必有處置。妹子隻好略效綿薄,隻緊防它乘機逃走便了。”雲鳳謝了,譚蕭隨即飛去,雲鳳正弄它不過,忽見曾祖姑飛來,便把前事說了。

楊瑾道:“你們沒有說對金蛛的心思,又不知製它之法,雖有神禹令,不便傷它,自不會獻出。這個不難。”隨對金蛛笑道:“你想把這抵抗北極元磁之氣的異寶得去,將來好往北極小光明境駐陽峰去與寒蚿**,借它陽和之氣,助長凶威,為害人世麽?

此舉大幹天和,必遭慘劫。連那地極北半球的水妖雪怪,因怕你同惡相濟,日後坐聽殘殺,也必出死力合謀阻撓,群起拚命,容你不得,這些還在其次。可知韓仙子當初將你禁閉幽峽之中,防的也是你這一著麽?並且前年峨眉諸同門大鬧陷空島,中有三人為陷空老祖所算,誤入小光明境,正遇寒蚿在殘害生靈,倉猝之中,沒看出是同惡相殘,被害的也非善類。當時激於義憤,想將此妖除去,不料反為所害,被困冰原之下。正在危急之際,恰值神駝乙真人與青城派教祖朱真人趕到,救出了三人。那百足妖蟲萬載寒蚿也被乙真人用陰雷震死,永壓地極百丈玄冰之下,連元神都消滅。三人求取的萬年續斷靈藥,也被乙、朱二位真人強迫陷空老祖獻了出來。(事詳《蜀山劍俠後傳》)如今你還要去尋它,豈非夢想?”

那金蛛秉天地間戾氣而生,與尋常蜘蛛不同,同綠袍老祖原有的文蛛一樣,生來便沒有後竅。蛛絲也由口內噴出,不像常蛛,蛛絲是由尾部絲囊放出。秉性陰寒,行為殘酷。出生以來,便遭造物之忌。各正派仙俠遇上,便加誅戮,決不姑容。生平劫難甚多,尤其每隔千年,便有一次大天劫。極難抵禦。韓仙子收它時,是想將來用它以毒攻毒,有不少用處,所以不但未加誅戮,而且助它躲過了一次天劫。

金蛛因自己是純陰之體,若能與純陽之體的北極萬載寒蚿**,便可煉成嬰兒,隨意變化,為所欲為,同惡相濟,原是兩益的事。偏生那寒蚿成道脫形已數千年,獨占北極,自負甚高,多麽道行高深的妖物,都沒放在眼裏。更有千年聚斂地極元磁之氣煉成的法寶,還善於運用地極磁光和當地千萬年前所積的古玄冰。它所居巢穴小光明境駐陽峰,終古光明如晝。又經它數千年苦心布置,美麗無比。數千年來,各類妖物覬覦它那純陽元丹的何可數計,然而不是才到它小光明境邊界,便被磁光卷去,形神皆滅;便是被它擒去**,吸去元陰而死。金蛛知道寒蚿所煉法寶及北極磁光隻有古仙人所遺指南針能破,所以如今一旦得到指南針,便妄想逃往北極,用指南針挾製寒蚿現出原形,與它**,以後任何災劫均可抵禦了。一聽楊瑾說寒蚿已被乙真人所滅,多年夢想變為泡影,不禁急叫兩聲。

楊瑾見它神態驚疑,仍無獻寶之意,又笑道:“你當我年輕識淺麽?可知我前生便是在開元寺兵解轉劫的淩雪鴻,與韓仙子原是至好。別人傷你,她或不快;我如傷你,她決不好意思與我為難。你兩次取寶,出了大力,事完後我們必將你惡根除去,使你成正果。如再執迷不悟,我便用迦葉金光鏡罩住你的形神,再用般若刀和法華金輪將你殺死,去見韓仙子隻要一說,便即罷休。此三者俱我恩師神尼芬陀佛門至寶,想必你也知道厲害,再若倔強,休怪我手辣心狠。”

金蛛聞言,急得通體亂顫,倏地目射凶光,一張箕口,箭一般射出一蓬毒絲,直朝楊瑾迎麵撒去。雲鳳深知楊瑾曆劫修為,道行高深,近傳神尼芬陀衣缽,又有本門降魔四寶隨身,論功候法力,還在三英、二雲之上,當時隻顧旁聽,未免稍為大意,手中神禹令已不似先前全神監防。忽見金蛛情急發難,不禁大驚,忙喝:“孽畜竟敢找死!”

急發揮神禹令威力,加以製止。哪知楊瑾早已料到金蛛凶頑,正好借此將它腹中毒絲收去,以為挾製之計,喝聲:“不要管它,我自有製它之法。”話未說完,法華金輪早化成一幢五彩光輪飛起。金蛛看見五彩旋光,才知敵人並非虛聲恫嚇,冒失暗算,反上大當。忙往回收那毒絲,已被金輪絞住,閃起無數光圈,耀眼生瀕,疾繞如飛,那蛛絲便從口內紡車般往金輪上繞去。

金蛛已然失去不少蛛絲,心方痛惜,不料又遇克星,再不見機切斷,非將這元丹所積之絲全數消滅不可。一橫心,正待合攏箕口,用那利齒自行咬斷。忽聽楊瑾喝道:

“我知你這妖蟲與眾不同,所噴蛛絲雖是內丹煉成,大小疏密,分合由心,但是不能自斷。尋常飛劍法寶如被沾上,反為所汙。必須你那毒牙咬折,方能截斷。我已有心防備,豈能遂你妄想?”話才出口,同時袖內又飛出一道金光,正照金蛛頭上,立即箕口大張,不能往下合攏。那蛛絲長得直無邊際,一任金輪繞轉,兀自不能繞完。楊瑾又喝道:

“無知妖蟲,我憐你今日曾受勞苦,不過將你內丹暫時收去,等異日與你除了惡根,改邪歸正,仍可發還,所以我那法寶並未發揮妙用。如能懸崖勒馬,速將內丹吐盡,連所吞指南針一齊獻出,立可轉禍為福;再如不知進退,我不願長此相持,一舉手間,你那千年苦煉的丹元便寶光消滅,後悔無及了。”

金蛛先以為楊瑾恨它暗算,要下絕情,先將內丹收去,再行殺它,又急又怕。心想:

“今日吸船取寶曾出死力,鄭顛仙必不忍己為仇敵所殺。”欲用緩兵之計,等到顛仙由江心飛出講情。它那蛛絲原本長短隨心,切斷既已不能,隻得暗中運用,格外往長裏放。

無如金輪疾轉如電,片刻之間已被繞去一半,顛仙還無影蹤。隻顧害怕,痛恨仇敵,怪眼都快冒出火來,竟把所吞寶物忘卻。聞言一看,金輪上麵白絲已成了數丈粗細一大卷,猛觸靈機,頓生悔悟,口不能叫,隻在喉中哼聲示意。楊瑾看出它心已服,丹元被卷去多半,料它不舍再斷,便把跡葉金光鏡收去,喝令速即獻寶。金蛛知強不過,凶焰大殺,眼含痛淚,把口一張,先噴出一塊烏木。楊瑾手一招,接將過來,遞與雲鳳。寶鏡一收,金蛛又急叫起來,竟仍不舍獻出丹元,哀乞憐恕。楊瑾喝道:“無知妖蟲,那丹元在你比命還看得重,我如收去有什麽用處,殺你極易之事,何須多費唇舌?此舉於你有益無損,我還騙你不成?不信你看,我那般若刀便可將你形神一齊誅戮。”說時,袖內又飛出一道形如半月的光華,停在當空,寒芒射目,變化無窮,連雲鳳都覺冷氣侵肌。

那東西大才三數寸,光也不強,看去軟膩膩的,好似一個放大的鳥卵,先吐蛛絲更由上麵噴出。楊瑾知道此乃金蛛全身奇毒之氣所聚,忙把金輪止住,任其停在空中。喝道:

“你把蛛絲放出這麽長,如任其繞在金輪上麵,未免不便存放。再者邪正不能並存,久受寶光消爍,有甚損毀,你又道我食言。我此時有事,不能久延,現將金輪妙用止住,任你自行縮小,由我轉交鄭仙長保存,將你惡根化盡,再行發還,你看如何?”

金蛛獻丹,原本迫於無奈。正在垂頭喪氣,懸心愁急,唯恐毀壞,一聽楊瑾並不取走,想起顛仙平日所許好處,相待又厚,如由代存,決無他慮。立即喜叫兩聲,張口一吸,又將丹元收了回去。金輪寶光一斂,吃金蛛一噴一吸之間,那一大團蛛絲竟整圈脫輪而起,飛回金蛛口中。雲鳳見它喜極之狀,收得太快,方慮反噴,金蛛已二次將丹元噴出,形體比前縮小了兩倍,隻有雞卵大小。楊瑾見蛛絲已脫去金輪纏繞,仍向空中噴出,不朝自己飛來,知是誠心悔禍。它因丹毒太重,不敢冒失朝人飛來,自己實也不能伸手去接。便從身旁的革囊內取出一個大約三寸的玉葫蘆,朝上一指,葫蘆內便冒出一青一白兩道光華,裹住那團形如雀卵的丹元,往葫蘆中緊擠了進去。

雲鳳見金蛛失丹以後,適才威風俱都斂盡,神情狼狽,身子也萎縮到拳頭大小,笑指蛛盒問道:“你從此改邪從善,不久便能脫去軀殼,超升正果,還不回盒怎的?”金蛛聞言,看了二女兒眼,一聲不哼,劃動六條細瘦如鐵的腿足,緩緩走入盒內,蹲伏不動。雲風隨將盒蓋好,行法禁閉。笑對楊瑾道:“想不到這東西竟如此凶頑,如非道長在此,真沒法製它呢。”楊瑾道:“韓仙子留此妖蟲頗有大用,又有今日吸船取寶之功,所以不願傷它。經此一來,倒便宜了它超劫正果了。”

正說之間,忽前麵波濤動處,顛仙由波心中飛身而出,將手一揮,踏波駛來,晃眼到達。眾門人見師父回船,也都相繼趕回各人船上。

這時寶物已相次收盡,女神嬰易靜也助武當七姊妹早將前古至寶青蛟鏈收取到手。

靈姑因見武當七女俱都美如天仙,裝飾又極華美。尤其助七女收寶的女孩看去不過八九歲年紀,卻有那麽高深的法力,欣羨已極。譚蕭又把女神嬰的來曆告知,越想乘機親近。

隻因入門不久,易靜、楊瑾後來,無人引見,不知行輩稱謂。加上早日深得師長期愛,一年工夫,便練到身劍合一地步,飛刀神奇,諸邪不侵,頗為自負,以為不久便可下山行道。及見連日所來人物和取寶時情景,俱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才知差得老遠,未免有點自慚形穢,不敢冒失上前,與人問答。

靈姑原因適才見七星真人趙鬥光、趙心源二人合力想收一件形如大半輪紅日,上有青黃赤黑白五道光芒之寶,自己也急欲收取兩件,無奈功候尚淺,剛看好一件心愛的,飛身追到,不是沒有趕到,被旁人捷足先登,便是降那寶物不住。知道今日取寶各憑緣分,勉強不得,恐時久延誤良機,隻得顧及其他。在自追逐一陣,眼看人人紛紛得手,自己仍是一無所獲。心方愁急,忽看見離身不遠,有一黑影緩緩浮遊,映著日光一閃一閃放光。低頭一看,乃是一根鐵杵,長約七尺,有茶杯粗細,杵頭甚小,通體黯無光華,隻中節似有花紋凸出,映月放光。靈姑把遁光往下微落,一抓便到了手,甚是容易。再定睛仔細一看,那東西似杵非杵,一頭略具杵形;又似古時矛柄,一頭略尖。還有兩圈凸起。不知何物。那放光的俱是古符籙文,猛觸靈機,想起譚蕭曾說金門諸寶大多為古時兵器,內有廣成子降魔之寶,最為珍異。古戈矛因經仙法祭煉,原質又非尋常金鐵,十九精光燦爛。那幾件降魔異寶,有的不經使用以前,外表反倒沒甚奇異。取時全仗各人眼力,務須留心,不可錯過。

這時趙光鬥、趙心源尚與那形如半輪紅日之寶相持不下,二人用盡方法,隻能用劍光將它逃路圈住,不能收取。靈姑雖料自己所得不是常物,心終疑慮。見彩蓉得了兩件霞光燦爛的寶物往回飛行,正想將她喚住。那半輪紅光想係急於逃遁,吃二趙圈逼過緊,倏地光華大盛,輪上五個棱角同時慧星一般激射出五色光華,遙聞錚錚兩聲,便有好些火星青光四下隕落。二趙見飛劍已受挫折,再不見機,寶物沒有收成,反把辛苦煉成的飛劍毀去,實在不值。七星真人趙光鬥忙把七星劍招回,還不及另取法寶堵截,才一略緩,紅光立即**開光圈,朝靈姑當頭飛來。靈姑正在招呼彩蓉,萬沒想到此寶竟會尋人,見狀大驚,忙指飛刀抵禦。銀光起處,兩下裏才一接觸,便吃**開。紅光立舍銀光,仍舊朝人飛來,相隔隻十數丈,其疾如電,靈姑忙招飛刀回禦,紅光已經迎麵飛落。倉猝之中無法抵禦,便將適得鐵杵順手往上一擋。因驚慌過度,未免手忙腳亂,本不知那杵用法,隻打算暫時救急,略擋一擋,飛刀便可趕回。變生瞬息,連鐵杵的倒順也不及分別。剛隨手撩將上去,彩芒耀眼中鏘的一聲,手中一震,紅光驟斂,杵上麵又多了一物。

同時飛刀也已掣回,徑向杵上繞去,那杵也似要脫手飛出。靈姑知有巧獲,忙把飛刀收去,將寶物緊握手內,不再掙動。仔細一看,原來先前所得乃是一個大斧柄,二趙所圈紅光竟是斧頭。那斧形如大半輪紅日,兩麵朝著刃口各刻有五條芒角,平麵斧背上刻有三個圓圈,各有一珠微凸,斧柄貫穿其內。除所刻芒角圈槽顏色各異外,通體都是朱紅顏色,晶輝湛湛,仿佛透明,非金非石,看不出何物所鑄。

跟著彩蓉飛來,方在誇讚,譚蕭也別了雲風,收得兩件法寶,趕到相晤。一見便認出斧上符篆,說:“此寶正是廣成子助黃帝開山降魔的至寶,名為五丁神斧。金門諸寶大多形體較大,十九都要經過得寶人另下一番苦功祭煉,始能縮小,惟獨此寶和武當七姊妹合收的青蛟鏈,大小隨心,變化無窮。前經先師指點,這類古符篆文還能認識,待我試試行否。”隨將斧要過去,體會上麵符篆,試一伸縮,果然大小如意。又傳授靈姑,如法施展,也是一樣。俱各欣幸不置。三女俱都知足,尤其靈姑、譚蕭,見今日來人很多,自己所得俱是金門諸寶中數一數二之物,不願再貪,互一商量,各自住手,仍回原處待命。

武當七姊妹中的縹緲兒石明珠和女昆侖石玉珠兩人,最喜與各派門人交好。近年因師父半邊老尼禁與外人來往,時常互相談論:“休說我姊妹本是無母孤兒,一出娘胎便受恩師撫育教養,恩深二夭,別派任是多麽易於成就,也不忍背師而去,便是同門諸姊妹,哪一個不感師門恩厚。峨眉、青城兩派正值昌明之期,同輩道友交往,也不過聲應氣求,互相切磋,各有進益,日後遇事彼此多個照應,決無借此欲謀援引之心,師父怎會如此顧忌?”俱都悶悶不樂。尤其石玉珠自恃師父寵愛,表麵上不敢違抗,私下仍和各派中幾個莫逆之交來往。半邊老尼對她也特為寬容,故作不知。石玉珠看出師父信任,私心甚喜,也不和諸同門說破,以免效尤。時常借故離山訪友,往往經月不歸,七姊妹中隻她一人在山日少。

這次元江之行未來之前,石玉珠便聽師父說,顛仙曾代青城教祖矮叟朱梅、伏魔真人薑庶收有一位女弟子,名喚呂靈姑,生性至孝,資稟過人,仙福也厚,與峨眉三英中的李英瓊互相輝映,異日為青城門下十九弟子中傑出之材。石玉珠性本好交,又見師父獨對己說,好似有心示意令其結納,一到大熊嶺便留了意。當日到場各派門人雖然無幾個知交,多半見過。靈姑又是新入門不久,功候有限,容易看出。因忙於相助禦敵,收取寶物,無暇相見,不時抽空遠看靈姑動作。嗣見靈姑飛身寶光叢中,看出飛刀神異,功力也頗不凡,隻是撈摸不著,馳逐多時,一無所獲。自己又不便分身上前相助,正替她著急,見她銀光倏地往下一沉,撈起一根黯無光華的鐵棍,看去毫無異處。石玉珠不知顛仙事前有“今日取寶,各憑緣福遇合”之言。先見靈姑、譚蕭、彩蓉並立崖腰石穴之間,狀甚親切,一到取寶,便各自為謀,全不相顧;遠不如自己的同門七姊妹一心一德,合力收取,無分噝域。又看出二女道力遠勝於靈姑,竟任靈姑飛馳徒勞,不助一臂,心中不平。晃眼工夫,五丁斧飛降。起初見二趙合力同收那半輪有五色角芒的紅光,久不得手,已知是件異寶。按說靈姑功候最淺,萬無收取之想,竟會無意中拾得斧柄,使此寶自行投到。那形狀和師父常說將來青城十九弟子大破諸妖邪,用來開山的那柄前古至寶五丁斧一般無二,才知她仙福果然深厚。

靈姑對女神嬰易靜本極敬仰,見她想看寶物五丁神斧,便立即取出遞了過去。易靜接到手中一看,讚不絕口。隨即交還靈姑,囑咐道:“靈妹要謹慎收藏,你此時功候尚淺,須防外人劫奪。便少時鄭師叔傳了用法,重用師門心法煉過,也不可輕易取出炫露。”說完,又與譚蕭、彩蓉禮見。三女這才看出她是生性直率,急於見識此寶,並非自傲,互相談得甚是投機,並由此互相訂交成了至友。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