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我們(下冊) 二〇〇三—二〇〇四

第三十四章 黃河在咆哮

我喜歡我和他最像我們自己的照片

No.186—No.191

No.186

“一二·九”到底應該唱什麽歌,這件事情徐延亮搞了好幾次全民公投都沒個結果。徐延亮曾經抱怨班裏同學過分熱愛學習,對所有集體活動的參與熱情都不高,然而這次大家熱情高漲起來,事情反而不好辦了。

同學們一個個都太有主見、太不落俗套了,班會上大家七嘴八舌提議的曲目已經占據了半塊黑板。教室本來就被暖氣烘得熱乎乎的,再加上氣氛劍拔弩張,徐延亮站在講台上不住地擦汗。

學校規定每個班級要在比賽中連唱兩首歌,第一首歌必須在《黃河大合唱》《我的祖國》《鬆花江上》《義勇軍進行曲》當中選擇一首,第二首歌則是自選曲目,隻要不是情情愛愛這種會讓校長心髒病發作的就可以。

於是簡單提議的一堆歌曲都被斃掉了。

中午,餘淮一進門就看到了一黑板的歌名,愣了片刻才一屁股坐下來。

“這是幹嗎呢?”他問。

“‘一二·九’大合唱。你好點兒沒?”

“我沒不舒服,就是困。現在睡足了。”他搓了搓臉。

沒人注意到他來上課了。徐延亮正趴在講桌上,淹沒於一堆口水之中。

“現在誰還唱《讓世界充滿愛》和《明天會更好》啊,土不土呀,又不是要賑災。”

“你不土,你提的又是什麽玩意兒,《我的未來不是夢》,哎,那是合唱曲目嗎?”

“獨唱曲目怎麽了,合唱不也就是一群人站成幾排唱獨唱嗎?”

正在大家吵成一團的時候,餘淮忽然掏出他的小靈通撥弄了幾下,笑著跟我說:“林楊給我發短信抱怨,說‘一二·九’快要把他搞死了。”

“他難道是班長?”我驚訝道。

“是啊,林大班,在我們初中班上他就是班長。”

“他們選好要唱什麽歌了嗎?”

“不是因為這個,”餘淮笑嘻嘻地合上手機,“是一班又和二班杠上了。”

一班和二班是我們年級的兩大尖子班,從第一次期中考試開始就一直憋著勁兒在比試。聽說這次期中考試一班的平均分比二班高,年級第一又是一班的楚天闊,這種不利的開局讓二班群情激憤。

“一二·九”大合唱當然要扳回一局。

“不就是個合唱比賽嗎,又不是考試,我以為一班、二班的人除了成績,什麽都不在乎呢。”我詫異道。

餘淮聳聳肩:“都是長了兩條腿的人,為什麽不在乎啊?一班比二班考得好,二班就轉頭說‘一班都是死讀書的四眼田雞’,一班就說‘有種你們找個比楚天闊長得好看的人出來看看呀’……”

“林楊很難做吧?”我不由得想道。

長得好看,但是沒有楚天闊好看;成績好,偏偏又被楚天闊壓了一頭;作為班長,又天然地要維護集體榮譽……餘淮恐怕是和我想到一起了,也開始為林楊鳴不平:

“本來林楊提議這次‘一二·九’大合唱他們班最好不用伴奏帶,自己出人來做現場鋼琴和小提琴伴奏,這是個亮點。結果不知怎的一班的人也知道了,居然拿出了四把吉他一個架子鼓,徹底把二班惹毛了。你要是現在去樓上看看,應該能在走廊裏找到一堆樂器,從三角鐵到低音大提琴,整個兒一振華馬戲團。”

學習好的人連“打架”都這麽有格調。

正在我和餘淮閑聊的時候,簡單的聲音忽然冒出來:“徐延亮徐延亮,我有個建議!”

“叫班長!”

簡單理都沒理:“我聽說一班、二班都組了自己的伴奏團,要不我們班也弄一個吧。”

這個建議迅速獲得了周圍人的認同,β更是自信地舉手道:“算我一個!”

“吹豎笛的就閉嘴吧,”徐延亮在講台前迅速地扼殺了她的野心,“但是簡單的提議是很好的。咱們班有幾個有樂器特長的,一會兒我找你們單獨開個會……”

“我聽說九班也組了個小樂團,還有電音貝斯呢!”前排有個男生忽然提起。

“太無恥了!淨學別人!”全班一齊憤然罵道。

No.187

最後班委會議決定我們要唱《黃河大合唱》和《我的未來不是夢》,徐延亮說兩首歌反差大一點兒比較容易出效果,集中體現了五班人民可塑性強,風格百變,充滿朝氣。小樂團的提議到底還是作廢了,不過文藝委員文瀟瀟是鋼琴十級,她自己一個人在我們唱《黃河大合唱》時彈彈電子琴就足夠了。

餘淮對“一二·九”不是很感冒,我能理解他一心撲在競賽上的緊迫感,不知道他究竟和徐延亮說了什麽,班委第二次開會的時候,徐延亮居然喊我來代替他這個體育委員參加。

我跑出教室,走廊裏已經站了七個人。

“餘淮自己怎麽不來?”文瀟瀟說著,還從後門往教室裏探頭瞟了一眼,“他剛才不是來上課了嗎?”

“哦,餘淮有點兒事兒,讓耿耿暫時代替一下,”徐延亮解釋道,“快上課了,咱們抓緊時間說正事兒。”

文瀟瀟想說什麽但忍住了,轉頭看了看我,卻在我抬眼回望她的時候移開了視線。

“剛才文瀟瀟說到了統一服裝的事情,班費還剩不到兩千塊,”徐延亮說,“買服裝夠花嗎?”

“當然不夠,”文瀟瀟搖頭,“好歹一整套衣服也得五十塊呢——即使是料子不好的那種,六十個人就是三千塊,所以還得再收一千多。”

“那也不過是每個人二十塊錢,”徐延亮點點頭,“就這麽定了吧。”

“大家不會有意見吧?”我有點兒擔心。

班裏有些人的家境是不大好的,比如朱瑤的同桌鄭亞敏。

徐延亮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些犯難地看了看文瀟瀟:“要不你這個周末先去外麵看看,要是有能批發的服裝,砍好價格咱們再買。沒有的話就算了,大不了就像運動會時一樣,再穿一次白襯衫黑褲子嘛。”

文瀟瀟尷尬地說:“運動會那次根本就是個送葬隊伍。”

“要不再戴副白手套,怎麽樣?整齊。”徐延亮不死心地補救。

“那就成火化員了。”我提醒他。

徐延亮有點兒不耐煩地擺擺手:“這些以後再說吧,咱們幾個分頭行動。文瀟瀟你叫幾個人一起去把歌詞和簡譜複印一下發給大家,耿耿你去音樂老師那裏借伴奏帶,哦,順便去英語辦公室把賴老師的錄音機借過來,今天下午第三節自習課咱們就開始排練。”

我答應了,回到教室坐下才覺得不對勁兒。

“班長呢?”我站起來舉目四望,發現文瀟瀟和徐延亮都沒回來,應該是已經去忙著準備了。

“β,β,”我輕聲喊,“你能不能幫我去一趟英語辦公室?”

β不解地回頭:“幹嗎?你要自己往槍口上撞啊?”

“就是因為不想撞,才叫你幫忙嘛,你幫我去借錄音機好不好?第三堂課就要排練了。”

“我才不要,”β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我跟她也有仇,上周講英語卷子的時候她剛罵過我。”

沒義氣。怪不得《古惑仔》的主角不是女人,就憑這種覺悟,以後怎麽手拉手上街砍人?!

“為什麽說‘也有仇’啊?”餘淮這時候在一邊插話,“你什麽時候得罪賴老師了?”

我簡單地給他講了一遍他那條差點兒害死我的短信。

“雖然我覺得上課時手機振動被抓了的確不好,不過這明顯是找你撒氣吧?”餘淮心不在焉地說。

我想了想,賴春陽最後那句“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誰都不聽我的話”的確挺令人困惑的。

“不管是什麽原因,她上午剛罵過我,我下午絕對不會自己去送死的。你替我去吧,本來今天就是我替你去開會的,為你爭取了寶貴的複習時間,去趟英語辦公室是‘舉腿之勞’,去嘛去嘛去嘛!”

“懶得動。我也不喜歡賴老師。”

“我還替你去給盛淮南送筆記了呢,跑了好遠!”

“這件事情你不是應該反過來謝謝我嗎?!”

這倒也是。

看我沒反駁,餘淮卻瞬間黑臉了。

“死三八。”他起身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參悟了半天,這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呢?

No.188

下午第三節課上課鈴一打響,文瀟瀟就開始發兩首歌的簡譜和歌詞。我托著下巴發呆,看到徐延亮把賴春陽的那台寶貝錄音機拎上講台,不由得笑起來,轉身朝餘淮再次道謝。

餘淮還在“刷題”,沒有聽到。

拿起歌詞的時候,我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跑調。

我用餘光瞟了瞟下筆如飛的餘淮,心中突然打起鼓來。

我不會唱歌。

這一點沒少給我媽丟臉。

我媽剛進市分行的時候,我上小學二年級。那時候我們這裏的飯店包房裏麵往往都裝有一個電視屏幕和一台笨重的卡拉OK機,想點一首歌都要拿著厚重的歌本翻半天,根據字母順序找到歌曲所對應的四位數字輸入機器。吃完就唱,或者邊吃邊唱,是我市當時較為高端的休閑方式,並培養了我市第一批中老年麥霸。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能帶孩子一起參加的聚會裏,卡拉OK就變成了家長之間攀比廝殺的鬥獸場。誰家的孩子會主持嘴巴甜堪稱小明星,誰家的孩子嗓音嘹亮賽過《小小少年》,誰家的孩子有眼色會點歌哄得全場心花兒開……

反正沒我的事兒。我跑調,又怯場,爛泥扶不上牆。這種社交場合,優秀少男少女的“飼養者”們往往能成為焦點,而我就沒給我媽長過一次臉。

我媽心比天高,我命比紙薄。

八歲的壁花小姐耿耿在一場又一場的“華山論劍”中學會了《南屏晚鍾》《一場遊戲一場夢》《喀秋莎》《遲來的愛》《牽掛你的人是我》等熱門歌曲,在腦海中演唱時,她真的從沒跑過調。

很慚愧的是,心理陰暗的耿耿曾經在別的孩子載歌載舞時,偷偷把卡拉OK機上的兩個數字鍵摳了下來,不聲不響地廢掉了歌單上百分之二十的歌。

富豪海鮮大酒店的老板,你聽我解釋一下好不好。

No.189

這兩首歌大家其實都會唱,乍一聽這一片雄渾的大合唱好像沒什麽問題,練都不用練了嘛——當然我對音樂的感覺比較差,不跑調就已經足夠讓我熱淚盈眶了。

我一直唱得很小聲。排練剛開始的時候,我被自己麵臨的不利局麵驚嚇到了,但是觀察到四周包括餘淮在內的同學都邊看歌詞邊埋頭繼續做題,我心也定了定,拿出英語練習冊,加入了一心二用的大部隊。

反正不能讓餘淮聽見我唱歌。

我用很小的聲音跟著哼哼,忽然感覺到了身邊餘淮的目光。

“怎麽了?”我如臨大敵。

“……呃,你能把你的紅色水筆借我嗎?”

“哦,”我緩了一口氣,“拿去用。”

餘淮伸手從我的筆袋裏取出筆,朝我歪著嘴笑了笑。

《黃河大合唱》唱完之後,文瀟瀟覺得有些勉強:“大家唱得很好,真的很好,隻是……隻是某些部分的節奏處理得有一點點問題。大家要注意,評委主要關注的也是這幾個部分,該唱幾拍就唱幾拍,不要無休止地拖長音,比如第八小節,這裏有個四分之一拍的休止符,一定要收住!”

我們按照文瀟瀟的要求把這一小節又唱了好幾遍,每一遍之前文瀟瀟都會不厭其煩地給大家示範那個“一定要收住”的停頓,但是連我都聽得出來,同學們刹閘刹得不是很利索,上一小節到底還是被我們順暢地滑動到了下一小節。

“不對不對……”文瀟瀟臉紅了,不知道是著急還是生氣,“不能這麽唱,你們怎麽不好好聽我示範啊!”

一直在門口站著的徐延亮忽然把黑板擦狠狠地拍在了講桌上,一聲巨響驚動了大半個班級。

“徐延亮,你有病啊!”

在大家的聲討中,徐延亮一臉嚴肅地清了清嗓子,走下講台巡視著我們說道:“你們這樣對得起文瀟瀟付出的辛苦嗎?都把練習冊收起來!你們這樣的話,咱也別練了,全體舉手表決,隻要半數通過,我就去跟團委老師說,我們退賽!大不了五班不參加了嘛,讓全年級都知道咱們比一班、二班還重視學習,但還是考不過人家!”

這一番含意豐富的話顯然很有用,大家紛紛放下手中的筆,表情複雜。徐延亮背著手走到教室後部的時候,我已經掏出相機,悄悄地把他難得的幹部姿態拍了下來。

徐延亮看到了,大手一伸堵住了我的鏡頭,比某些領導麵對暗訪記者的態度還要冷酷。

“別拍側麵,顯肚子。”他解釋道。

No.190

在徐延亮的要求下,全體同學原地起立,從根源上杜絕了某些人埋頭做練習冊的可能。

但是,這沒有解決四分之一休止符刹不住閘的問題。

“比上次好了點兒,但還是停頓得不明顯,也不整齊。”文瀟瀟扶了扶眼鏡,和徐延亮交換了一個無能為力的眼神。

“一個個唱不就得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餘淮。居然是他,張口就建議單練。

文瀟瀟眼睛一亮,連忙點頭:“這個建議好!”

一種被友軍炮火轟到的痛心,瞬間淹沒了我。

文瀟瀟指了指我們組第一桌的同學說:“從你這兒開始吧,就唱這一小節,豎著往後排。”

這意味著第七個就輪到我了。

在文瀟瀟悉心指導第一排的同學練習節奏的時候,我迅速轉頭對餘淮說:“你讓一下,我要去上廁所。”

餘淮沒有察覺到我的恐慌,他正要讓出位置,我忽然聽見前排文瀟瀟溫柔的聲音:“這樣其他同學會很難集中注意力的,要不我還是打亂順序隨便點名吧……”

“這樣也好,那就……耿耿,你要去哪兒?”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世界非常不善良?

“我要去上廁所。”我笑著說。

“那你就先把這一小節唱了吧。”徐延亮說。

眼中的畫麵在以0.1倍速播放著。我緩緩抬起眼,看到餘淮略帶悲憫的眼神,他像是早就什麽都了解了。

我剛剛唱得那麽小聲,難道他還是聽見了?

“我死定了。”我尷尬地輕聲說,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別這麽說,你才不會死呢。”

餘淮否定了我的自暴自棄,我感激地望了望他溫和的麵容。

“死定了的是我們。”他繼續說。

餘淮,我×你大爺!

…………

我低下頭,用三根手指從桌上夾起簡譜,用最輕的聲音唱道:“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片刻的安靜後,整個班級都轉過身異口同聲道:“耿耿,你還是快去上廁所吧。”

No.191

這一天的排練是這樣結束的。

下課鈴打響的時候,徐延亮號召大家最後將《黃河大合唱》唱一遍。

“要唱出氣勢,雖然也得注意文瀟瀟剛才帶領大家重點訓練的那幾個地方,但最重要的還是氣勢!要唱出黃河決堤的那種磅礴的氣勢!現在外麵走廊裏都是我們五班的競爭對手,是‘中華民族的敵人’,我們要用歌聲喝退他們!”

徐延亮氣勢如虹地一跺腳——

“都給我大聲點兒!……但是,耿耿可以小聲點兒。”

我憋著一肚子氣低頭做英語練習冊,假裝看不到經過我這一桌的每一個一臉哈哈哈的同學。簡單和β齊唱著“黃河在咆哮”跑出教室,我把抹布團成一團,對著她倆的背影就扔了過去。

不過為了安撫我,徐延亮還真的給我安排了一項據他所說頂重要的工作:拍照片,寫班級日誌。

“反正你很喜歡照相嘛,就把每次排練和最後比賽的情況都照下來吧,整理整理寫在班級日誌裏麵。但是不要公報私仇,不可以故意醜化班級領導,不能把你對這個社會的不滿都發泄在裏麵。”

徐延亮語重心長。

“你不是照了很多嗎?從開學到現在,不如都貼進去。洗照片的錢可以找生活委員報銷,不過大原則是,”徐延亮沉吟了一會兒,“大原則是,如果要洗我的照片,要先讓我過目。”

我轟走了徐延亮,簡單卻坐了過來。

我對簡單比對β的態度要溫柔些,我覺得簡單是個“良知未泯”的女生,能從她的心底看到些許β早就放棄了的仁義。

“給我看看唄,”她把腦袋湊過來,按了一下相機上的三角鍵,“裏麵我的照片多嗎?”

“多,”我點點頭,“他的也挺多。”

被我一句話戳破心思的簡單僵直了一秒鍾,然後踢了我一腳略表心意。

簡單拿著我的相機翻了好久,中間幾次試圖要刪掉幾張她或者韓敘的醜照,都被我迅速製止了。最後,簡單挑出了兩張把她照得格外美好的照片問我:“能不能幫我把它洗出來?”

我答應了,我家附近就有柯達開的連鎖數碼洗印店,數碼照片六毛錢一張。簡單心滿意足,笑得像個小媳婦似的,一路小跑回到自己座位去了,側過臉不知道跟韓敘說了什麽。韓敘半天才從題海中抬起頭,淡淡地笑著點了點頭。

“怎麽了?”餘淮從外麵回來,看我拿著相機發呆,隨口問道。

我給他看簡單挑出來的那兩張照片。

一張是她和β拿著羽毛球拍,穿著校服,並肩站在體育館前,夕陽餘暉側麵打光,兩個人都有半張臉沉在陰影裏,卻笑得燦爛得不得了,麵龐泛著柔和粉嫩的光,好看到不行。

第二張則是從我的座位拍向她和韓敘的座位,她站著,拿著遊戲機懊惱不已,他坐著,看向她的表情是嫌棄的,眼睛卻彎上去,恰恰是一個笑容即將綻放的預兆。

“怎麽樣?”

“果然啊。”他像是早有預料。

“什麽果然?”

“果然女生都喜歡照得不像自己的照片啊。”

餘淮,你好毒的心!

“本來嘛,”餘淮還一臉無辜,“簡單和β平時哪有這麽好看。”

我忽然想起前段時間還讓我如臨大敵的陳雪君。餘淮這種腦子真的具備早戀的條件嗎?

“捕捉人最美好的瞬間本來就是攝影師的本事,”我拍拍胸脯,“如果你覺得比平時要好看,那說明我照相技術好。”

“你的確很有天分,”他忽然鄭重地點頭,“真的,雖然構圖什麽的不是很完美,但是你每張照片都像背後有故事,反正都挺好看的。”

這樣一本正經的誇獎,讓我覺得手中相機的金屬外殼都有些發燙了。

原來人在難為情的時候,真的會不自覺地開始用腳尖在地上忸怩地鑽來鑽去。

反正我正在鑽。

“可能你做什麽都比做題有天分吧。”他繼續說。

我沉下臉。

“不過,”他低頭從書桌裏掏出一本舊舊的題冊開始翻,很隨性地說道,“我見過你最有活力的時候就是忽然抓起相機開始拍人的時候,跟平時那副半死不活的德行不一樣。”

他很快就進入了學習狀態,我卻捧著沉沉的相機在一旁愣了許久。

外麵的天已經黑下來,偌大的窗子變成一麵鏡子,白色燈光下的教室和其中或坐或立的我們映在其上,變得很像一幕有些微扭曲的電影畫麵。

我忽然舉起相機,關掉閃光燈,轉過身對著窗子拍了一張。

畫麵中有一個並不怎麽好看的女生,手中捧著那個“讓她很有活力”的相機,鏡頭卻對著她身邊的那個正在專注做題的男生最平常不過的側影。

餘淮說錯了,不是所有女生都喜歡不像自己的那張照片。我就很喜歡這張照片。

我喜歡我和他最像我們自己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