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校慶(上)

誰也沒說過,一直在一起,就會成為朋友

No.70—No.76

No.70

十月末是振華的校慶。

截至今年我們入學,振華已經建校八十七周年。班長說,學校規定周五上午全校在體育場開慶祝大會,下午各班組織自己的活動。班會、團會、聯歡會、茶話會……總之選一種會,隨便開。

於是一項從小學開始就讓所有班幹部苦惱萬分的工作迫在眉睫——組織文藝表演節目。無論你開的是什麽會,節目是少不了的。獨唱合唱二重唱,獨舞群舞雙人舞,相聲小品舞台劇……我看見徐延亮煞費苦心地將大家的學籍卡翻了一遍,找到所有在“特長”那一欄填寫了點兒內容的倒黴蛋,苦口婆心、唾沫橫飛地勸人家上台賣藝。

我也被找到了。

當然我沒有在填表格時胡編亂造一些沒有的才藝。如果可以,我會在“特長”那欄填上“睡眠時間”和“反射弧”。

徐延亮嗓子都啞了,我很體貼地拍拍餘淮空著的凳子,把餘淮的水杯往他麵前一推:“客官,隨便坐,喝水。”

然後餘淮陰森森地出現:“你還真大方啊,老板娘。”

我點頭,指指他,對徐延亮說:“客官,真是對不住,小店現在沒貨了,就剩這麽一個,資質雖差,也能頂一陣子。賣身賣藝明碼標價,您看著給!”

徐延亮抬起頭,看了看餘淮,很認真地說:“這個太次了,我還是要老板娘吧!”

他說完才發現自己的玩笑有點兒開大了,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說老板娘出山……”

餘淮一揮手:“別解釋,送客!”

No.71

其實是演舞台劇。

餘淮他們這些班委實在沒轍了,沒有其他活動能讓更多的同學參與,如果整台晚會都是無聊的才藝表演,估計氣氛就冷得能做冰激淩了。

“演什麽?”我問。

“一個和七個男人同居卻依舊純潔的少女的美麗傳說,”餘淮笑,“你的角色非常重要。”

我才不吃這套:“說吧,演魔鏡還是蘋果?”

他搖頭:“幹嗎這麽妄自菲薄……其實你演水晶棺材。”

餘淮沒有開玩笑,雖然我最終並沒有演水晶棺材,可是他們為了造成演員眾多、全民參與的假象,愣是製造了很多角色。

比如蘋果,比如魔鏡,比如水晶棺材。

韓敘演王子,簡單通過β委婉地表示自己可以出演和王子有親密接觸的人,於是,徐延亮讓她演了白馬。

而我的角色,其實是跑龍套的,路人。

幾次串場的路人A、B,都是我和餘淮來演。我不明白為什麽,餘淮很認真地解釋:“你不要嫌角色小,你知不知道現在這部劇炙手可熱,你好歹演的還是人類!何況路人在童話故事裏屬於決定性的存在,沒有他們,巫婆就不知道怎麽才能害死公主,王子就不知道在哪裏才能找到噴火龍,公主就不知道誰家王子已經發育成熟……”

我擺擺手:“這個我知道。我是問,為什麽你來演路人?”

他答非所問:“跟我搭戲,你不樂意啊?”

我隻好認命:“……怎麽不樂意。”

請允許我腦補為他是為了和我演對手戲。

然而,真相總是來得如此之快。

餘淮想要演路人,是因為不用化裝——你知道演魔鏡的那個男生需要把臉塗成什麽樣嗎?

我得便宜賣乖,跑去問徐延亮我們需不需要準備什麽。徐延亮上下打量我,說:“不用了,你平常的樣子就很像路人了。”

…………

No.72

演公主的是徐延亮。據說是張平指定的,為了節目效果。

他說,韓敘和徐延亮很搭。

我們得知這一結果的時候,餘淮第一時間衝過去拍著班頭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其實心裏高興得很,別憋著,想笑就笑吧。原來你好這口,不過別擔心,大家還是兄弟。”

簡單的臉都綠了。

想象一下韓敘閉上眼睛探身下去吻徐延亮的樣子,我就笑得直不起腰。

不過,難過的不僅僅是簡單。

還有演水晶棺材的β。

No.73

周二的午飯後,我們第一次排練,找了數學辦公室旁邊的空教室,徐延亮領著一群人浩浩****地進門。

我和餘淮是首先上場的。第一幕是白雪公主的出生。

一個病皇後,生了一個和她瑪麗蘇幻想中一模一樣的女兒,然後死了。

我們兩個,則是通過市井小道傳聞來告訴觀眾皇後病重和臨盆待產的情況的。你知道市井小道是很重要的,一個賣魚的,一個賣菜的,竟然不出城而知天下事,近到壁壘森嚴的皇家秘聞、宮廷野史,遠到千裏之外的鄰國王子尿床、魔界噴火龍**,他們全知道。

“Hi,你早啊!”餘淮一臉傻笑。

“Hi,你也早啊!”我賠笑。

“最近有什麽消息嗎?”

“有啊,你聽說了嗎?”

“什麽?”

我湊近餘淮的耳朵,大聲說:“國王的女兒要出生啦!”

“真的呀?”他開心地大笑,突然表情僵硬,然後嚴肅起來,居高臨下地藐視我。

我被看得發毛,徐延亮在旁邊不明就裏:“怎麽不演了?”

餘淮歎口氣,顫抖地指著我。

“還沒生呢,就知道是女兒,你那眼珠子兼具B超功能啊?!這他媽誰寫的台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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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後來我們都被張峰罵了。

我們大家上課遲到了五分鍾。下午第一堂就是張峰的數學課,他說他坐在辦公室裏就聽見我們鬧騰了。

“高一這麽多班,我第一次看見像你們班這麽能鬧騰的!這馬上就期中考試了,一個個都有沒有腦子,知不知道輕重緩急?!”

小白臉發火很可怕,我早就猜到了。

我們這群“犯罪分子”紛紛垂著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餘淮毫不在意,照舊翻開他自己的練習冊,也不聽課,安心做了下去,好像剛才沒有大聲笑鬧過,也沒有被張峰訓斥過,既不興奮,也不委屈。

他和韓敘這樣有實力的學生自然是不在意的,用成績說話,也不必為張峰的話吃心——那話,明顯是衝著我和簡單這樣的學生來的。

可是我緩不過來。剛剛明明那麽開心,這個班級終於讓我有了一種歸屬感,很溫馨很快樂,沒想到這麽快就重新掉進了振華的冰窟窿裏。

我呆坐了很久,也不知道張峰在講什麽,突然麵前塞過來一張小字條。

“他現在情緒不穩定,估計是早上剛被老婆用鞋底抽了,你沒看到他右臉頰上有不正常潮紅嗎?你忍了吧。”

噗。右臉頰不正常潮紅……我笑噴,趴在桌上。

其實,很可能是中午趴在辦公桌上睡覺的時候壓到了,現在還沒有恢複。然而,我控製不住地想象著張峰被老婆用鞋底抽過去的樣子,笑得直不起腰。

“不過,你不覺得張峰並不是很喜歡張平嗎?”我輕聲說。

他停筆,想了想,點點頭。

剛開學時被張平歡樂的氣質打動,我們大家都期待著這對從小到大的老朋友表現出一點兒不同尋常的兄弟情義。我一直覺得他們就像傳說,就是影視劇裏麵常常出現的發小、生死之交,然而現實生活中基本絕跡的存在。

可是,張峰即使在上下課的時候遇見張平熱情的笑容,也隻是略略點頭。同樣是剛剛進入振華的新人,張峰卻老成得像在這裏混了好幾十年的高級教師。

餘淮歎口氣。

“說實話,張平這德行,真他媽像單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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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餘淮說,他有點兒能理解張峰的心情。

張平從教學能力到工作的勤勉程度,都比張峰差了十萬八千裏。可想而知,學生時代的張峰也一定是個勤奮克己的好學生,而張平,估計就是那麽吊兒郎當一臉傻笑地跟著他。然而小學、初中、高中、大學,那麽多道“物競天擇”“優勝劣汰”的坎兒,這個既沒有自己聰明也沒有自己勤奮的傻蛋,居然都優哉遊哉地跨了過去,現在還跟自己一起進入了很多大學生畢業分配時花錢都進不來的振華——張峰心裏估計早就翻江倒海了。

他們的確從小到大都在一起,但是誰也沒說過,一直在一起,就會成為朋友。

我突然想起初中的時候他們說起禦用第一名沈屾和千年老二餘周周。沈屾的第一名固然值得敬佩,可是很多人都更喜歡甜美的餘周周,說她很有趣、很隨和,也願意和大家一起逛街、八卦、打遊戲。然而這樣一個“不那麽努力”的餘周周,會不會讓全力以赴的沈屾有種陰魂不散的無力感?

世界上總會有種人,嬉皮笑臉地隨手摘取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夠到的神仙果,然後表現出並不是很稀罕的態度。其實,這種人是有點兒可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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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呆愣著,張峰已經收起了課本。下課鈴打響,張平從後門晃進來。

“對了,張平,”這次張峰主動打招呼走了過去,“你們班這些學生……”

他們低聲說什麽我聽不大清楚,不過看起來,張峰倒是一副為張平擔心的樣子。

“高一結束要重新調整班主任的,你還想不想把他們帶到高三了?都野成什麽樣了?!”

這句有點兒嚴厲的話,卻聽得我心裏一暖。

有些時候,很多感情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樣。手牽手去上廁所的小姐妹可能會為了校草的一個眼神插對方後背幾刀,然而冷冰冰的張峰,其實是很關心這個老朋友的。

雖然還是一張撲克麵癱臉。

我曾經問過簡單,張峰是不是韓敘失散多年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