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所謂聲討
所謂聲討
夏音音一時被軒轅無白俊逸的笑容晃了眼，呆呆地被他握住腰扶起，待反應過來自己竟與一個男子貼得如此之近，才不禁紅了臉。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外貌出色至此的男子，墨發如瀑，眼光如炬，薄唇淺笑，氣質雖不似正派，但卻別樣惑人。兼之他方才從漠視的人群中挺身而出，救了她與母親，在夏音音心裏，這一刻的軒轅無白無異於天人。
一旁的百草被人搶了風頭，有些訕訕地收回腳，回到金倩巧身邊，低聲道：“姐姐，他怎麽會來這裏？”
百草對軒轅無白談不上有好感，但眼見這一刻也有些改觀，加上金倩巧剛才不僅不支持還要攔她，百草的心一時有些偏向軒轅無白，忍不住埋怨金倩巧那一霎那的冷漠。
但她旋即又想起，是金倩巧救了她和所有的兄弟，她一定不是麻木不仁之人吧？
百草突然有些搖擺不定。
金倩巧沒有回答百草，反而帶著她悄悄後退，隱藏到人群最後，輕輕喚道：“十六。”
“屬下在。”一旁的樟木樹冠沙沙地抖，露出半個黑黑的腦袋和一雙漂亮的丹鳳眼。
“……我記得你與十七，對清河鎮上上下下都已熟悉。”
相處一月，金倩巧對兩人的性情也有些熟悉了。十六溫和卻輕佻，十七冷靜卻固執，各有優劣。這次她希望做成的事，親和的十六較為合適。
十六點頭肯定了金倩巧的話，丹鳳眼輕輕挑起，有些愉悅地道：“上至先祖，下至子孫，每一家都打聽清楚了，聽憑小姐差遣。”
金倩巧看向地上溫熱的鮮血，輕輕歎了口氣，軒轅無白下手太利太快，也太狠了，“把那四個轎夫的親人叫來收屍吧……”
“屬下遵命。”十六縮回樹冠裏。
百草聽了這道命令，突然意識到什麽，頓時從心底升起一道涼意。人死不能複生，地上這幫狗腿子固然是人渣，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天子腳下，碰見強搶民女，路見不平後正確的做法應當是報官，央朝律法健全，這群人罪不至死。
相比起來，反倒是殺人不眨眼更加冷酷無情，剛才那個軒轅無白下手時連眼皮都沒顫一下，熟練地好像日日刀口飲血似的，殺完人還有興致去調戲夏音音……
明明是七月豔陽天，百草卻覺得如墜冰窟，冷得牙齒打顫，忍不住向金倩巧溫暖的身體靠了靠。
金倩巧見她有所領悟，再次摸她的腦袋安撫。
人群還未散去，夏音音母女周圍仍然是滿滿一圈人，金倩巧帶著百草掩藏在其中，軒轅無白並沒有看到他們，而是專心應對眼前的嬌小可人的夏音音。他喜愛美人，雖然豐滿性感的他也喜歡，但更偏愛玲瓏稚嫩的，比如在金家偶然見到的小美人，比如眼前粗衣不蓋美玉的夏音音。
短短幾句話，夏音音就為軒轅無白出塵的氣質和風趣的談吐折服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人，瀟灑英俊，文武雙全，她那顆少女的心被眼前的人撩撥地發熱，隻要他說一句話，她就可以義無反顧地跟他走；隻要他願意收，她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出去。
夏音音是秀才的女兒，又是長女，年幼時得父親喜歡，也曾識文斷字，背過詩詞，喜愛的也是滿腹詩書誌大才高的男子，軒轅無白正是她夢裏才會出現的男子，她迷醉了。
但是，突然破開人群的哭嚎聲，卻戳破了美麗的白日夢。
“兒啊！兒啊！你走了娘怎麽辦啊！”一個身材臃腫的婦女勢如破竹地殺進人堆中，趴到某具漸漸轉涼的屍體上就失聲痛哭，“我的兒！昨天還回家吃飯，今天怎麽就成這個樣子了！兒！你醒醒啊，兒！”
突然衝進來的女人氣勢太強，讓議論紛紛的群眾都一瞬間沉默下來，他們此時才晃過神察覺居然出了命案，將目光從英雄人物身上挪下來，轉而看見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那位搶民女的王招財口吐白沫倒在轎子裏，是被嚇暈了。
靜默隻是暫時的，王招財口碑奇差，沒人喜歡他，見他吃癟隻覺大快人心，現在當然是要痛打落水狗，有人大聲喊道：“大娘，你也別苦了，你兒子死有餘辜！也不看看他跟得是什麽主子，王扒皮也能算人嗎？豬還能殺了吃肉，他能幹什麽？抬回去藏了得了，別丟人現眼。”
這話說得刻薄，但偏就進了許多人心坎裏。王招財不是好人，他的狗腿子當然也是混賬，死了民間就是少去一害，開始有零星的聲音支持起來。
大娘養得出當打手的兒子，本人也不是吃素的，當街嚎了起來：“你們知道個屁！你以為誰願意把兒子送去給王扒皮當仆人？要是家裏有地種會把兒子送出去做工嗎？要是家裏吃得起飯會賣兒子嗎？我三個女兒都賣出去當丫鬟了，就剩這麽個兒子，他死了你讓我怎麽活啊！怎麽活啊！”
被反駁的人立刻跑出來跳腳，“賣女兒的人也好意思哭？我看你是活該。再說你自己低頭瞧瞧你自己這身膘！哪裏是吃不起飯的樣子？明明是吃王地主家的飯吃得姓什麽都忘了！”
那婦女被問得一滯，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放聲大哭：“我這是天生的！兒子像我！我要是體態輕盈，早就嫁給金主吃香喝辣，哪裏會委身給那個沒良心的！兒子又死了……我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啊！老天爺啊！我的命苦啊！”
大娘又哭又鬧，兩腿直蹬，一圈人沒人敢靠近。動靜太大，軒轅無白的麵子也有些掛不住，他本想湊近，卻被大娘鋒利的指甲狠狠撓了幾下，衣服也花了，笑容僵在臉上，多了幾分猙獰。
事情還沒完，一會兒又有一位老大爺疾步推開人群，走了出來，他看著和善多了，滿頭銀發，卻骨瘦如柴，進了內圈以後，什麽也沒說，隻是顫巍巍地放下拐杖蹲到一具屍體邊上，枯槁幹瘦的手觸碰那男人的臉不停地抖，摸著摸著，臉上流下兩行淚來。
那具男子死去的身體眼睛睜得滾圓，無神的盯著天空，老大爺合了幾次都沒能合上，竟是死不瞑目。
那老人衣裳不合身，下擺短了好幾寸，還處處打著補丁，他皺巴巴的臉滿是滄桑，一看就是生活極其淒苦的模樣，最容易讓人生出同情來。剛才還叫喧著“死得好”的人，紛紛銷聲匿跡。
“白發人……送黑發人……”一言不發的老人哽咽了一句，慢慢扶到男屍身上，低低地哭起來。
接著，又有一些人跑進來，無一不是死者的親屬，有父母有妻子有兒女，有的鬧有的哭，場麵眼看就要控製不住。另一位牙齒沒剩幾顆的大爺一見孫子的屍體就瘋了，眼睛裏全是血絲，敲著拐杖就要砸軒轅無白，“我要跟你拚命！你還我孫子！”
三言兩語之下，這些人的身家背景也被報了個清楚。裏頭確實有人圖錢財沒良心，才攔了地主家的黑心貨，但大多數是為生活所迫，扛著家庭的擔子。最無辜的當屬那位哭暈的老人的孫子，他們爺孫二人相依為命，以前幾乎隻靠吃鹹菜度日，孫子簽下賣身契給王招財當仆人後，才勉強好轉，甚至那孫子是附近村裏有名的孝子，寧可自己挨餓都不曾讓爺爺少吃一頓，沒搶過民女，今日還是第一次跟著出門，王招財下令的時候，他內心掙紮沒有行動，因為穿了一樣的衣服，也被軒轅無白一劍斃命，實打實的誤殺。
這四個人全死在軒轅無白劍下，其中三人都沒有兄弟，他們的妻子兒女根本沒有勞動能力，無以為生，老人更是無依無靠，可以說是飛來橫禍，家破人亡。
金倩巧不吭聲，心裏卻不好受，若是她早些想起來劇情的時間，或許可以避免這次災禍。這些人又是她叫來的，讓他們這麽早目睹親人的離世，實在是件殘酷的事。
百草的嘴唇都咬紫了，她是孤兒，當過流浪兒，當過乞丐，看盡人生百態，這種情形之下，若是剩下的長輩一蹶不振，那兒孫的命數不會好過。以前與她一起在破廟裏討生活的小孩子，身世悲慘不少都是因為父母早亡的。
夏音音臉色煞白，剛才被軒轅無白擋著她沒看見，原以為人隻是被打暈了，沒想到真正的場麵居然如此血腥，眼皮一翻，暈了。
夏朱氏連忙扶住她，她剛才也同女兒一樣覺得軒轅無白是好人，甚至起了嫁女兒的想法，但此時再一看，不得不改觀。
軒轅無白勸那位大娘兩句，見沒效果，索性不勸了，握著劍柄立在一旁，冷眼看這一幕，習慣性地揚起邪魅的笑容，神色漠然。
夏朱氏被他的表情嚇得兩腿發軟，頓時回憶起之前金倩巧與她說過的話。
小心地主！小心長相邪氣的男人！
軒轅無白那縷若有若無地邪笑，將他陰險狡詐的氣質襯托的十成十，落在年過三十的夏朱氏眼裏，可不正是心術不正。
夏朱氏望著懷裏不省人事的女兒顫抖起來，她這個娘當得不怎麽樣，沒能給女兒保護不說，反而惹了一堆麻煩。夏音音堅強又能幹，是個好女孩，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她都得給女兒一個好將來。音音的夫婿，不說家底殷實，好歹得為人正派！
作者有話要說：0_0我上初中的時候，學校附近治安不太好。
學校裏有個騷年因為拉幫結夥去小學收保護費被抓進少管所了。
結果不知道怎麽的初三沒畢業又出來了，就在我們學校周圍欺負低年級生勒索。= =
後來被路見不平的（幾乎沒牙的）老大爺用拐杖敲跑了，從此再也沒出現過……
老大爺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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