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咱倆什麽關係 /
第二天一早,林絮把書包扔進教室,拿著保溫杯準備去開水間接水,正巧撞上了剛接完水拿著杯子迎麵朝她走過來的葉風。
眼神猝不及防對上的瞬間,她連忙把目光移開,偏過頭去看貼在走廊牆壁上的校規校訓。
“林絮。”少年主動開口。
她故作驚訝地轉過頭。
“昨天你怎麽哭了?發生什麽事了?”
她輕輕笑了笑,問:“何渺沒跟你說嗎?”
“我管她說什麽,”少年不屑地撇嘴,看著她說,“我問你呢。”
林絮心中一顫。
“我跟她之前有點矛盾,女生之間的事,跟你也說不清。對了,夏茉的傷沒事吧?我昨天不是故意撞她的,真的對不起,我得再跟你道個歉。”
“沒事兒,擦破點皮。”他撓了撓頭,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那丫頭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疼,怕我擔心,一直看著我傻笑。”
鼻腔湧上酸澀,林絮連忙朝他擺了擺手:“那就好,我先回班了,拜拜。”
她步速飛快,沒幾步便走到了教室門口,突然想到開水還沒接,愣在原地,苦笑起來。
她到底在幹嗎?
她無奈轉身,再次對上了他的目光。
“我剛還在想你不是要接水嗎?怎麽又走了?”葉風失笑。
“一聊天我就忘了。”她往回走去,勉強地衝他笑了笑。
“何渺那女生不是善茬,我跟夏茉說過,但夏茉偏喜歡跟她玩。如果她再找你麻煩的話,你就來找我,我替你擺平。”
林絮走到他麵前,呆愣愣地看著他的眼睛。
可昨天你什麽都沒有說。
昨天何渺說了那麽難聽的話,你什麽都沒有說。
既然你滿心滿眼隻有夏茉,現在又何必說這些?
我為什麽要找你?
“為什麽?”她脫口而出。
這回是葉風愣住了。
“咱倆什麽關係啊,你遇到麻煩我當然要幫你了,不然也太不夠意思了。”他笑起來,衝她挑了挑眉。
咱倆什麽關係啊。
這麽多年,葉風,你真的從來沒有設想過,我喜歡你嗎?
然而,她又有什麽資格質問他。
拚命偽裝恨不得把這份感情一起帶進墳墓裏的人,從來都是她自己。
所以,算了。
她禮貌地笑了笑,然後越過他,去開水間接水。
那天過後,林絮不怎麽再經常碰見葉風。偶爾在去做課間操或者去食堂的路上不小心撞見了,她便會用眼神避開,故意跟九梅聊一些開心的話題,然後在他注意到自己的時候專注地大笑,笑得臉都有些僵硬。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刻意和做作。
或許僅僅是為了讓他不再笑眯眯地跟自己打招呼而已。
他一衝她笑,她就會特別難過。
高三生活並沒有林絮想象中那麽恐怖,緊張感和學習量的增加並不是突然而迅猛的。
又或許是因為她早就把高一和高二兩年都過成了高三,如今反而能放平心態,一切如常。
九梅在學習上越來越用功,洛一川經常會用一整節自習課的時間給她講題,講著講著,兩個人又會大吵起來。
“講三遍了還不會,你是豬嗎?”
“不想講就別講!罵誰呢你?”
“行了行了,最後一遍。別吃了!把薯片放下!聽到沒有紀九梅!”
“不!放!”
“你再吃我跟我爸舉報你!”
“行啊洛一川,再敢威脅我,咱們就分手!”
“好了好了,讓你吃,你吃個夠。別揪我耳朵啊,哎喲疼!”
林絮總會在埋頭訂正試卷的間隙抬起頭,靜靜地觀賞兩人打情罵俏的溫馨場麵,彎著眼睛不自覺地笑起來。
真好。
她突然想起初中時候自己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能在上高中時跟他分到同一個班。她從不知道他平常上課下課都是什麽樣子的,跟他日複一日地朝夕相處起來,她又能有多快樂。
想到這裏,她使勁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甚至恨不得想打她自己兩巴掌。
時間的指針伴隨緊著鑼密鼓的第一輪複習緊密轉動,期中考試後氣溫驟降,一場初雪來得猝不及防。
午休時間,林絮翻開了桌上的英語試卷,拿起筆準備做一道完形填空大題。
她的座位緊挨著窗戶,冷冽的冬風從關不嚴的窗縫透進來,把她的手指凍得都有些僵硬。
窗外的人群喧嚷吵鬧聲不斷,文科樓和理科樓中間的大片空地上,學生們正三五成群地堆雪人和打雪仗。
窗玻璃上凝結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不知道為什麽,林絮從小就很喜歡在帶有霧氣的玻璃上用手指畫畫和寫字。
小學的時候,她會用手指在起霧的玻璃窗上畫星星和愛心之類的小圖案。
大約是上了初一之後,再看到起霧的玻璃窗,她腦海裏的第一反應變成了用手指下意識地去寫一個人的名字。
葉風。
她會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地寫下“葉風”這兩個字,然後再匆忙地用手指把它塗掉。
幹淨透明的玻璃窗裏,藏著她幹淨透明的秘密。
她盯著眼前霧氣彌漫的玻璃窗愣愣發呆,窗外校園裏的大喇叭突然發出了響聲。
午間廣播開始了。
廣播站的播音員開始放歌,今天放的歌是《廬州月》。
廬州月。
恍惚間,林絮好像回到了初二那年的夏天,想起了那個總是能帶給她快樂的隔壁班少年。
她伸出手指,下意識想在窗玻璃上寫下他的名字,一個“口”字還沒寫完,她忽然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做什麽,指尖馬上頓住。
她正在做什麽呢。
他有喜歡的人了啊林絮。
他不喜歡你,從來都不喜歡你。
所以,你現在到底在做什麽?
她胡亂地用手掌去抹剛才自己寫下的字跡,發泄情緒般地試圖將窗戶上凝結的水汽擦得幹幹淨淨。她的掌心被冰得通紅,玻璃窗被她塗抹得透徹幹淨,能清晰地透射出外麵一片喧嘩熱鬧的景象。
忽然,一個雪球砸上了幹淨透明的玻璃窗,在上麵炸開,像一朵純白晝亮的煙花,猝不及防地綻放在了她的眼前。
“葉風砸的。”洛一川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教室,坐在了林絮右前方自己的座位上,冷不丁地回頭說了一句。
林絮怔怔地望著窗外。
少年穿著藏藍色的格子棉襖,舉起戴著灰色棉布手套的手朝她的方向揮了揮。他跳得高高的,笑容燦爛明亮,宛如他頭頂上方的冬日暖陽。
冰天雪地裏,他像個自帶熱源的太陽。
林絮隻覺眼角酸澀,看見洛一川向窗外的他揮了揮手,於是馬上避開了眼神,低頭去看英語試卷上的完形填空。
一個英文句子被她反反複複地讀了好幾遍,卻怎麽都進不了她的腦子裏。廣播音響裏的歌曲旋律宛轉悠揚,在她的耳畔陣陣回**。
“如今的你在誰的身旁,我流不出當年淚光。”
林絮莫名心髒一陣痛意,她逼著自己不再胡思亂想,試圖全神貫注地去做眼前的這道完形填空。
洛一川忽然轉過身來,敲了下她的桌子:“你學得進去嗎?”
林絮點了下頭,和洛一川對視了片刻,又誠實地搖了搖頭。
“聊會兒天?”洛一川說。
“聊吧,”林絮索性放下了筆,抬頭問,“聊什麽啊?”
“你到底喜不喜歡鹿鳴啊?”洛一川露出了賊兮兮的笑。
“你是不是有病!”林絮一臉無語地吼道。
“不是,你急什麽啊。”洛一川不解,“我就問問,那我換個問題,你有喜歡的人嗎?”
林絮一頓,搖了搖頭。
“也是,你整天就知道學習,估計也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洛一川悠悠道。
怎麽可能不懂,林絮在心裏反駁他,沒有人會比我更懂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其實我之前也不懂,認識她之後才懂。”洛一川說著,抬了抬下巴指向了九梅空著的座位,“我發現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吧,就和大腦不受控了一樣。她的一舉一動就像一條線一樣牽著你的大腦,隻要是和她有關係的事,你就會本能地作出反應和行動,根本不受理性控製。”
洛一川說:“我這可是實踐得出的經驗,感覺還挺靠譜的,你也以用來驗證驗證,看看你喜不喜歡鹿鳴。”
林絮抬手就要打洛一川,洛一川猛地起身躲開,說要出去溜達一會兒,然後轉身走出了教室。
林絮的視線再次落回到眼前的完形填空上,腦海中卻反複思索著洛一川剛剛對自己說的那一番話。
難道愛意一旦傾瀉,便真的再也無法受理性控製,最終隻能走向覆水難收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