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球賽

“她說,她這個人,向來一視同仁。”

——謝澤陽的日記

高一下學期開學,學校舉辦了一場高一年級的春季籃球賽。

第一場比賽是高一(一)班對高一(十六)班,地點定在了操場裏側的籃球場。比賽開始前,籃球場外擠滿了前來觀賽的同學。哨聲一響,比賽激烈展開,球場內外一片沸騰,呼喊聲此起彼伏,氣氛緊張熱烈。

謝澤陽上場沒多久,聽見不遠處兩個看球的男生正站在一起閑聊。

“這場估計打得沒什麽意思,十六班少了個主力。丁峻明說他心情不好,打不了。”

“為啥啊?”

“昨天我和他跟幾個職高的哥們在市體育館打球,然後他突然得知,他女神跟別人在一起了。”

“他女神?誰啊?”

“沈冰清。”

“不是吧?他女神是沈冰清?”

“不過沈冰清喜歡誰啊?是不是職高那個吳……陽哥!”男生話沒說完,擰眉衝球場上急聲喊道。

謝澤陽正運著球,被兩人的對話奪走了注意,無意識晃了神。十六班一個隊員突然從他身後用力一撞,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右腿膝蓋重重砸在了水泥地上,撕裂般的疼痛襲來,他的額頭瞬間冷汗淋漓。

“沒事吧!”班上正在觀賽的同學們紛紛湧上前扶起他,大家義憤填膺,集體朝撞人的男生吼道,“打球就打球,你撞人幹嘛?”

程勇焦急問他:“流血了陽哥!能站嗎?用不用我找校醫過來?”

“沒事……”他眯著眼,頭頂的烈日晃得他一陣眩暈,膝蓋上刺目的血跡在他眼前無盡流淌,鋪天蓋地的血紅將他緊緊包裹住,化成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越發感到憋悶窒息。

突然,一道橘色的身影擋住了他的視線,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久違的那聲:“謝陽陽!”

是幻覺嗎?

重逢半年來,她一次都沒再這樣叫過他。

再說了,她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既然她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又怎麽可能會來管他的閑事。

可他卻分明清楚聽見眼前的人正在用讓他熟悉的嗓音焦急對他說:“謝陽陽,你快把眼睛閉上!”

“別怕,沒事的……”

他閉眼照做,眼皮剛剛合上,昔日的回憶便如潮水般湧現在他的腦海中。

“謝陽陽,你快看!現在你眼前有一個超大的水晶城堡,城堡周圍有好多鮮花,城堡裏住著一個超級漂亮的公主!”

“這個公主的眼睛好大好大,皮膚白白的,穿著超級好看的公主裙……”

“你猜猜看!這個公主的名字是什麽?”

“這個公主的名字叫——沈、冰、清!”

他的呼吸漸漸恢複了平穩,胸口的憋悶和腿上的疼痛竟然也減輕了許多。

“沈冰清,你來幹嘛!”單藝迪突然氣勢洶洶地衝上前,“你們班的人撞我們班長,你還好意思過來!”

“有毛病吧你!都說了我們班不是故意的!”十六班一個男生喊道。

“得了吧!”

四周的爭吵聲不絕於耳,視線模糊中,謝澤陽渾身使不上力,突然注意到單藝迪動手將沈冰清推到了地上。

“你離他遠點!假惺惺!”單藝迪對她吼道。

“我怎麽假了?”他看見她掙紮著起身,手腕卻被單藝迪鉗製住,糾纏之中,她再次跌了一跤。

耳畔轟鳴聲陣陣,他咬緊牙關,使出全身力氣喊了一聲:“單藝迪!”

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聲音低得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你別動她!”

“都別吵了!”體育老師聞聲趕來,“來兩個人,送他去醫務室!”

醫務室裏,送他過來的兩個男生回去繼續參加比賽了。校醫處理完傷口後,他獨自起身往醫務室門外走,剛推開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單藝迪。

“你上完藥了?沒事吧?”她問。

謝澤陽沒說話,單藝迪幾步上前,擋住了他的路:“我問你話呢!你怎麽不理我?”

“你推沈冰清幹嘛?”他冷聲問道。

單藝迪一愣:“你……”

謝澤陽抬眼直視她,表情淡漠至極,靜靜等待她的答案。

“你喜歡她吧,謝澤陽。”單藝迪突然扯了扯唇角說。

“以前你護著她,是因為她是你們班的。現在我和你一個班,你還護著她!”

“我承認她是長得挺漂亮的,但她那種沒腦子又不學無術的人,有什麽好值得你喜歡的?”

“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喜歡的這個職高的,和她才是一路人。”

“而且無論是丁峻明,許澄光,江萌,還是他們班任何其他人,哪個對她來說不比你更重要?”

“她有哪一次站在你這邊過?”

“和你無關。”他淡聲說,“去給她道歉。”

“不可能。”單藝迪紅著眼拒絕。

“行,那你跟我去找主任,讓他來解決。”他一把扯過她的手臂,拽著她朝教學樓的方向走。

“謝澤陽!”單藝迪被他扯得手腕生疼,費力掙開他的手,吼道,“我去給她道歉!行了吧!”

他沒再說什麽,鬆開她繼續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剛剛單藝迪說過的那些話依舊回**在他的耳畔,像一根根針一樣刺進他的心裏。其實有時候,他也會在心裏問自己,謝澤陽,哪個人對她來說,不比你更重要?

她喜歡誰,願意跟誰走在一起,和你有什麽關係?

為什麽聽到她有了喜歡的人,你便立刻慌了神,這才摔傷了腿?

你把一顆心送了出去,對方卻根本不想要,如果你不及時將它收回來,那它又該被放在哪裏呢?

可一顆已經被送出去的心,還收得回來嗎?

好像早就收不回來了。

膝蓋上的傷口依舊劇烈疼著,他走得艱難,卻還是忍不住繞了遠路,從側門走進了教學樓,在路過十六班門口時停下腳步,朝裏麵看了一眼。

“我都說了這個不粘,容易開!”丁峻明皺著眉,小心翼翼地往她手上貼著創可貼,“有防水的不用,非得用這個,無語死了,誰看你手上貼沒貼兔子啊?”

給她貼完後,丁峻明把撕下來的包裝紙扔進垃圾袋,沒好氣道:“下午別寫字了,不然出汗疼死你。”

“我就不明白了,我們男生打球,謝澤陽受傷,和你有什麽關係?”

“謝澤陽受傷和你有關係嗎?你往上湊個什麽勁兒?”

“一天天就知道瞎湊熱鬧。”

丁峻明臉色不佳,一直在教訓她,沈冰清低垂著頭,一聲不吭。

“真和他在一起了?”丁峻明突然開口問。

“啥?”沈冰清一愣。

“吳皓,你吳阿姨的兒子。”他煩躁補充道。

“沒有……”

“我和他根本沒關係。”她說。

“那他到處說你和他談了?”丁峻明咬牙切齒,“行,等放學的,看我怎麽收拾他。”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她開口阻止,“你別去了。”

“沈冰清。”

謝澤陽還站在門口,發現單藝迪不知何時已經從他身後走進了教室。

丁峻明抬眼看到單藝迪,立刻沉下臉:“你又想幹嘛?”

“再敢動她一下,你可以試試。”他擋在沈冰清身前,語氣不善道。

“我是來道歉的。”單藝迪說,“今天是我一時衝動,我不應該推你。對不起。”

“沒事,”沈冰清聳肩,“反正你胳膊也被我撓破了,咱倆扯平。”

“不過我還是想告訴你,”沈冰清接著說,“當時我跑過去,是因為我關心同學。”

“在我眼裏,你們班的任何同學,和我們班的任何同學都是一樣的。所以看到你們班同學受傷,我也一樣會去幫忙。”

沈冰清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這個人向來一視同仁,從不拉幫結派。”

“我和你不一樣。”

“還不走嗎?”沈冰清朝門口瞥了一眼,“你們班同學還在門口等你。”

謝澤陽猝不及防對上她投來的目光,眉心一動,還沒來得及反應,便看到她已經把目光收了回去。

一視同仁。

他輕扯了下唇角,像是自嘲。

她對每個人都好,一視同仁,對江萌、許澄光和丁峻明會更好一些,因為他們和她感情更深,是她心裏“最重要的人”。

曾經他因為嫉妒丁峻明而自卑吃醋,現在他才恍然發現,原來就算丁峻明於她而言隻是一個很重要的朋友,他也依舊比不過丁峻明。

他不是她重要的朋友,而是讓她可以一視同仁對待的“你們班任何同學”。

心髒傳來密密麻麻的痛意,他瘸著腿轉身離開,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謝澤陽,你別再執著了。

你應該把心思放回到學習上,去做那些於自己而言更加重要的事。

別再執著於不喜歡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