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原諒

“沈清清,我原諒你了。”

——謝澤陽的日記

周末中午,放學回家的路上,謝澤陽獨自挎著書包往車站走,恰巧路過一個小超市,走進去打算買瓶水喝。

“你倆差不多得了,幫忙看個店,把店裏的東西快吃空了,合適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妹妹!咱得讓光光明白一個道理——什麽叫‘家賊難防’!”

“……”

收銀台附近一個臨時搭起的圓桌前,三個人正邊吃火鍋邊聊天。

“本來我都說服我爸了,結果要不是她和光光非要來這破學校,誰跟著來這兒受罪?借讀費貴得要死。”丁峻明愁眉苦臉地向程勇抱怨。

“你要是肯好好學習,再貴十倍的借讀費你爸都能給你出。”沈冰清悠悠說道,“心疼錢還不知道努力。”

丁峻明拆她的台:“欸,你先別說我,你先看看你自己。”

“費那麽大勁兒轉學就是為了來這兒,結果不還是和我一樣,到現在作業一個字都沒寫嗎?”他眨著眼睛問她。

“要不是……”沈冰清氣急辯解,“要不是為了你倆,我能非要來嗎?”

“別!我可不背這個鍋,光光肯定也不背。”

“你來了之後整天和江萌黏一起,隻要有江萌在,你連一個眼神都不想施舍給我。”

“誰讓我一找萌萌你就來煩我!”

“我……”丁峻明無話可說,轉頭看向程勇,“程勇你聽聽,這是人話嗎?”

“你每天就知道找江萌,你找過我一次嗎?”

“我再警告你一遍,對我家萌萌好點兒!”沈冰清咬著筷子,凶巴巴地警告他,“再讓我發現你欺負她一次,你就完了!”

“不是,我什麽時候欺負她了……”丁峻明一臉冤枉,看見沈冰清愈發淩厲的眼神,無奈妥協說,“行,我保證永遠不可能欺負她!對她嘎嘎好!行了吧?”

沈冰清這才收回目光,補充了一句:“還有許澄光。”

“你倆知不知道他有多無恥?”

“?”

“他說他懂手語,讓萌萌雇他當翻譯。”她說。

程勇震驚:“我就想知道當這個翻譯能掙多少錢?你要這麽說,我覺得我也能學學手語。”

“他讓萌萌每天借他抄語文作業。”

“???”

“無恥!”

“太無恥了!”兩人義憤填膺附和道。

“喲,這不是市中考狀元嗎?狀元來我們小店買水?真是蓬蓽生輝……”丁峻明見他拿了瓶礦泉水來結賬,瞬間變了臉色,陰陽怪氣道。

丁峻明話音未落,沈冰清突然被嗆了一下,劇烈咳了起來。丁峻明連忙拍她的背給她順氣,又把手邊的一杯溫水遞給了她。

“你慢點吃!真是服了,有人和你搶嗎!”丁峻明皺眉喊道。

“你太客氣了,陽哥。”程勇說,“就一瓶水的錢,光光不可能要,不用給了。”

謝澤陽把兩張一元紙幣放在收銀台上,淡聲道:“收下吧。”

他轉身正要離開,突然聽見沈冰清在身後喊他的名字,腳步一顫。

“謝陽……謝澤陽!”

“你那幅字……我不知道你要用它參加比賽。”

“你還來得及重寫一幅嗎?”

“來不及的話,我把獎金轉給你吧!”

“不用了。”他說。

“不行,這本來就是我的錯,我轉給你!”

“怎麽成你的錯了?這不是我的錯嗎?”丁峻明打斷她,“要轉也是我給他轉。”

沈冰清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眼神,謝澤陽心裏卻漫開了酸澀。

她一直在護著丁峻明。

丁峻明是她最重要的人之一。

或許,是比“之一”更為重要的存在。

“我欠的是一句道歉,不是錢。”他沒什麽表情地開口,目光落到了丁峻明身上,“還是你覺得,所有問題都能靠錢解決?”

“謝澤陽你沒完了是吧!”丁峻明惱火,“你那幅字確實是我弄髒的,多少錢我賠!還是你想怎麽解決?打一架嗎?”

“老丁!”程勇攔住他,勸道,“你倆是不是有什麽誤會?都是同學,有話好好說!”

他沒再說什麽,收回視線,轉身走出了超市。

周一放學後,謝澤陽照例負責檢查各班的值日情況,最後一個離開教室。走廊裏,兩個剛值完日的女生閑聊著從他身側走過。

“沈冰清寫了一天的毛筆字了,寫一張被沒收一張,太慘了……”

“咱老班已經撕了她三張了……”

“結果最後一節自習上,她居然又掏出一張開始寫……”

“不是吧?她真打算重寫一幅交上去,還謝澤陽的獎金啊?就她那個字,可能評得上獎嗎?”

“不然這麽辦?說白了還是為了幫丁峻明唄。”

“那丁峻明自己怎麽不寫?”

“他?他那個字還不如沈冰清的呢……”

兩個女生忍不住笑了起來,感慨道:“要強的清清和她那不爭氣的竹馬小明……”

剛好路過十六班的後門,謝澤陽聞言腳步頓住,側頭從半開的門縫望過去,看到了正趴在桌上睡覺的沈冰清。

室外風大,教室的窗戶敞開著,他注意她輕輕哼了一聲,肩膀縮了縮,桌上的宣紙被風吹散了一地。

他眸光微沉,推門走了進去。他來到她身側,伸手將窗戶關嚴,又將她垂落在椅子上的校服外套撿了起來,蓋在了她的身上。

他彎腰去撿地麵上的紙,看到了紙上的內容,指尖顫了顫。

廢棄的宣紙上用毛筆畫著一個大頭娃娃表情包:不開心。

另一張宣紙上畫著另一個表情包:一個大頭娃娃在暴打另一個大頭娃娃。

幼稚鬼。

謝澤陽腹誹,唇角沒忍住彎了彎,忽然看見她眉心皺了皺,嘴裏嘟噥著一句話。

“我的字太醜了,怎麽寫都寫不好。”

“謝陽陽……”

“對不起……”

少女額前的一縷碎發垂落在頰上,謝澤陽抬手輕輕幫她撥開,指尖停駐了許久,才回過神收回。

他看到她皺起的眉心終於稍稍舒展。

她不會知道,他其實並沒有怪她,甚至都並沒有怪丁峻明。

他之所以和她置氣,擺出一副得理不讓、咄咄逼人的麵孔,不過是因為她對丁峻明毫無保留的在意和保護。

他希望她能也在意他一點,甚至貪心地想要去和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丁峻明比一比。

可沒資格就是沒資格。

他拿她沒有辦法。

他把散落一地的宣紙全部收在手上,注視著少女恬靜安穩的睡顏,在心裏默默對她說,沈清清,我原諒你了。